我未想过竟是以如此尴尬慌乱的局面遇见沈言,我更未想过我要躲他。
我本以为再次相见之日便是兵戎相见之时,要么便此生都不会再遇见。那个叫三哥哥的女子,小跑着过来,我眼中有一道浅绿色身影闪过,便只剩余光中那依偎的白色和浅绿色身影。
我想着,末生可以认出我,沈言必是也会认出。他比起末生要谨慎细致许多,更何况我期许着他能认出,但又明白,如今的处境,认出了,也只余无语与沉默。
那女子声音清脆,只听道:“三哥哥!我正要去寻你!”我不知该如何,正这时,听见后方匆匆脚步声传来。还未反应过来,便听见熟悉的声音道:“竹城姑娘!”
是末生。他未唤我顾姑娘,而是唤我竹城。
我感激于他的聪慧,我应了声,见他挡在我身前,行礼道:“三王爷,公主。”我呆住了,未想到眼前的女子,竟是朝中受宠的公主。听挽歌说,当朝皇帝只有一个女儿,示若掌上明珠,这位,竟就是公主。
我未来得及思考是否会被认出,只微微上前,刻意压低声音道:“不知王爷公主身份,失礼在先,望王爷公主恕罪。”我见眼前的人并未有动静,只是听公主哼了一声,道:“你是何人?”我刚要回答,不想末生再次挡在我前面,道:“这位是环采阁的竹城姑娘,特意奉皇上口谕询问寿宴细节。”
女子未出声,只听那个最熟悉的声音缓缓道:“为何状元追了出来?”我觉得他心生了怀疑,有些慌张,末生却不紧不慢道:“在下也是在这位姑娘离去了,才想起有些细节忘了交代,怕姑娘走了,赶忙出来追赶。“
沈言往前一步,只听道:“你叫什么名字?”我未敢上前,因听见之前末生提及过我,如今他再问及,我怕他已看出什么,莫名有些心虚。
愣神间,忙压低声音道:“环采阁竹城。”不想他未离去,仍喃喃道:“竹城……”
我正害怕他要说些什么时,正被公主打断,她向末生皱眉道:“书呆子,若是再不快些过去,父皇怪罪下来,与本公主无关。”又转头朝沈言笑道:“三哥哥,一起同我们回去吧,三哥哥也要回宴席上了吧。”
我惊讶于公主唤末生的名字,以及她态度的转变。我以为沈言会随她一起离开,不想只听他笑道:“你同状元先去吧,毕竟你们的事才是这场宴席的中心,先去吧,我随后就到。”
公主听完,瞥了我一眼,便离去了。末生转过头来,眼神里有些担忧,道:“宴会后再寻姑娘。”我点点头,如今见末生的处境,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好。
只听远处公主的声音道:“书呆子!”末生向我示意,又向沈言行了礼,才匆匆离去。
我未想再同沈言单独在一起,行了礼,道:“三王爷,我还得回去,先告退了。”不想他抬手拦住我,我顿时紧张了起来,也不敢有什么明显的动作,怕他起疑。
我轻轻问道:“三王爷,可是还有什么事?”他笑出了声,又发出了声叹息,那叹息声很轻,如若不是离得近,我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看着眼前不知名的树,忽莫名道:“还有几月,桃花便会盛开了。”话说完,便离去了。
留下未反应过来的我。
我虽对那些花草不熟悉,但也明白,眼前的树,不可能是桃树。
他,认出我了?那有为何什么都未问,也未责怪我。明明已经那么长时间未见了。
我一直未敢抬眼看他,也不知他现在病情如何了?又想到那一切也许是他所布的局,又不去想。又想起给他吃的药,虽说是武功尽废,但也不知有没有其他的伤害。
思及宴会,想着如今末生与公主回去,不过也就是些官方场面罢了,那些也轮不到我来应付,这么想着,便顺着来的路走,想着等挽歌出来。
那条路通往正殿门口,因此道路很宽,往左是侧殿,我想挽歌定是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因此我们的马车停在了侧殿处。我们来时,侧殿也只有我们这一辆,应不会遇见什么人。
我走到离殿门很近的花园旁,找了地方坐下,这皇宫,如所有人说的一般,围墙太高,人与人之间太远,风景也很美,只是了无生气。
想到末生方才说的话,如此一走了之恐怕不太合适,还是得说清楚。我想站起看看挽歌来了没,不想迎面撞上一人。
我心里慌张,仍强装镇定。
我忙道:“对不住。”不想瞥见这人腰间那串狼眼青玉,我一惊,忙想绕过去。不想忽然被拉住,只听无比熟悉的声音道:“你……”便没了下文,这声音,还带着些许的颤音。
我知道,如今我的境况,万万不能再拖累一人了。
我使力挣开,快步向前走。幸得遇见恰好来到的挽歌,身后跟着末生。
我回过头,发觉没人跟过来,松了一口气。心有愧疚慌张之余,忆起初次见他的模样,方才跑开时,瞥见他的月牙耳坠,如最初那般,温文尔雅。
不同的只是,他的眼神形容不出的深刻,我怕再呆一秒,会被它所动摇。
挽歌见我愣神,以为我有所顾忌,道:“放心吧,左右都没人,我同状元是一同后面出来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
我不知说什么,又担心身后人还未走,只得拜托挽歌道:“挽歌,帮我去前面看着些,今日来的人太多,我怕人多眼杂,听见了,对末生,对环采阁都不利。”
她点点头,安慰道:“不必担心,你慢慢说。”说完,转身离去。
我看着眼前的末生,想去方才的场景,道:“末生,你不必再瞒我什么,今日我也见了你的处境,如若你再帮我,岂不是陷你于两难的境地?”
他抿了抿嘴,继而坚定的看着我,道:“如今我的处境虽不是太好,但却可以保全自己。”他顿了顿,道:“也可以保全你。”
我看着他的眼神,知道他的坚定,叹息道:“末生,如今,我连阁主的身份都不知道,他在暗,我在明,若是我放弃,也许以后还可以逃出去,若是这次放手一搏,只怕连累了你,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欣喜,笑道:“若是顾姑娘你同意,再艰难又有何关系?你不知,世上很多事,都有定数,如今上天让我中了榜,又遇见了你,便是命定的。”
是啊,定数,是谁也逃不过的。
我只得点头,我的性格,本就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只是奈何如今自身能力不够,只得求全。如若有末生,有挽歌,也许,我会赢。
末生大致与我说了计划,明天状元宴会他会安排可靠的人来接应,带着同我相似培训好的女子前来在暗中做好准备。
到时宴会正式开始,我们的表演有好几场,前几场我上,到后面人放松些,再制造些混乱,趁乱换人,而后逃出。
我未想末生竟想到如此细致,而且这个计划,无论从逻辑还是当场的效果来说,都是可行的。我同末生约定了,到时我会水,水中不远处会有小船接应,只需跳下,一切就都妥当了。
我想起今日所见的人,愈发坚定了自己想要离开的信念。只是这一赌,只怕再无回头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