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珧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不想让北河南江受到任何伤害,面上却尽量表现的淡然,不能让妖物知道,已经拿住了她的命门。
“放过他们,我留你一条性命,说到做到。”
那男妖咬牙切齿道:“世人有几个说话算数的?我不会信的。”说着,掐着北河南江两个人的肩膀,朝着河边退去,原本下在周围的阵法,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被人破坏,失了效果。
紧步跟上,斐珧知道若是让这妖物带着北河南江跑了,怕是他们更没有生还的可能,可若贸然动手,又怕那妖物玉石俱焚。
再有便是,如果不杀了这男妖,取出他的妖丹,又如何救那些受了伤的百姓。
一时间,斐珧左右为难,她总不能贸然杀去,为了救别人将北河南江至于死地!
村里的村民远远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大都已经匆匆的赶了过来,看着那妖物将要逃走,其中被咬去一只脚的人,噗通一声朝着斐珧跪了下来,哭求道:“神仙,请救我们性命啊,我还有一家老小,若是我死了,一家老小就没了指望了啊。”
这是第一个跪下的,伴着他的哭声,继二连三,那些受伤的人也都跪了下去,如今知道了他们将要面对的是被千万条虫子吞噬身体,一个个害怕,恐惧,难过,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斐珧的身上,想让她杀了那妖物,好救他们一条性命。
到最后,整个村里的人,除了依旧哭着的北河南江的爹娘,其他人都跪了下来,甚至八十老人蹒跚小儿,都哭喊着,希望斐珧救他们亲人的命。
最应该哭喊的北河南江两兄弟,面对众人的哀求,反而没有哭出声音,两个人的眼睛红红的,看看村子里和他们生活在一起许多年的邻居叔伯,又看了看自己的父母,最后将目光放在了斐珧身上,自始至终,两个兄弟都统一的,没有说一句讨饶的话语。
他们也想活下去,但是却没有张口讨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斐珧当年觉得,这两个小子的脾气硬,骨子里存着大义,是她喜欢的模样,可是这几百年下来,经历了这么多,她觉得这两个傻子,还是不能为自己想想,当年就是为了她,百年功绩被抹的一无所有,打入凡间遭受七情之苦。
一双眼睛现出隐隐的通红来,看着那妖物越退越远,听着身后百姓撕心裂肺的无助哭喊,手里握着的刀,不停的颤抖起来。
月光洒照下来,周遭火光未曾蔓延,却也并未停歇,宽广的河面一半被月色染的清凉,另一半被岸上的火光,映照成橙红一片。
那妖物一只脚靠近了水里,刚要带着北河南江顺流逃去,忽的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卷落水底,北河南江也被带进了河里。
斐珧扑了过去,跃进水里,伸手去拉两个人的身体。
那被莫名力量扯走的妖遇水之后,已经化出了牛鳖的本体,在水中卷曲着身体,不断的挣扎着,想要逃离,可纵使他使出浑身妖力,也仍旧无济于事,那牛鳖滑软的身体上卷着一条长长的尾巴,尾巴上的鳞片切进它的肉里,牢牢的困住了它。
一伸手,斐珧拉住了北河的胳膊,却发现已然软绵绵的,没有了任何力气,斐珧心跳空了一瞬,顺手带起南江,跃出了水面。
到了岸上,斐珧才发现,北河南江的肩膀上,已经留下了血淋淋的口子,那牛鳖在靠近河水的时候,悄悄用吸盘吸食了他们的精魄,如今两个少年躺在河滩上,奄奄一息,已经没有了生机。
斐珧脑中的一根弦崩塌断裂,眸色染上赤红,转身一跃进了水里。
那牛鳖还在挣扎着,似乎拖住它的那条尾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等着斐珧提刀追来。
乔松和斐珧一同跃进了水中,但一股强大的力量,又将他打了回去。
唤鱼刀入了水,三伏天里,河面结起了层层冰凌,斐珧朝着那牛鳖一刀砍去,刀风在水中冰花四起,如千万支冰针,朝着那牛鳖刺了过去。
霎时间,鲜血从无数细小的伤口处涌出,在夜色下,将河水染成一团深浓。
妖丹随着水流缓缓上升,被斐珧收在手中。
斐珧看着那牵制住牛鳖的尾巴已经收起,并没有要与她为敌的意思。
其实,从这条尾巴出现的那一刹起,斐珧便认了出来,这是那只盘山湖里的荒兽。
在水中靠近了一些,见那荒兽回过头来,比之上一次,更有了几分像武章叔,而这一次,周围血腥气并未引发他嗜血的狂性,斐珧感受出一道熟悉的术法在它身上加持着,那是她曾经贪酒时,长辈们给过她的惩罚,名叫“封息”。
封息没有杀伤力,只是被封上这道术法之后的一段时间,她喝酒都尝不出味道,烧鸡吃在嘴里,与嚼着一块木头无甚区别,同理,这封息也能阻住血腥气,他闻不到,尝不出,自然不会因血发狂。
这道术法,只有她曾经熟悉的那几个人会用,武章叔便是其中之一。
斐珧想要靠近,一阵血气弥漫过来,斐珧再看,他已经走了。
回到岸上,北河南江的爹娘正抱着两个儿子的尸体呜呜哭泣。
招慈正用乔松拿到的一半妖丹为村民救治,用妖丹引出虫卵,让那些被吸食的精魄重新回归身体。
活着的人可以救下,死去的却无能为力了。
斐珧将手里的妖丹给了招慈,招慈轻轻接过,朝着斐珧点了点头。
周遭的火光渐渐灭了,得到了救治的人,陆陆续续回了家去。
北河南江的尸体被埋在了山坡的某处,一座小小的坟,埋着两个小小的人。
东方天际渐渐透出一丝白来,斐珧立在树下静静的等待着,她知道兄弟两个悄悄出现,并不是因为贪玩,而是想要帮她一把,自始至终,他们都在想着帮她。
招慈过来,衣衫上沾了几片凌乱的草叶子,张开手,两团幽幽的,微如萤火的光亮出现在手中。
“这是分离出来的魂魄,我能力有限,有些微弱,但好在魂魄很完整。”
“谢谢。”
斐珧伸手接过来,不忍细看,小心翼翼收了起来,抬头朝着泛起一丝白光的东方,沉沉道:“我答应过可以救他们的,招慈,你看我又食言了。”
招慈伸手将斐珧一缕散乱的头发别到耳后,音色轻柔的劝道:“阿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斐珧点点头,去到依旧黑暗的地方,踏云而起,前往了漫漫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