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子一定是知道赢不了我才鬼画符,自暴自弃。
林嵩从整个人都不好的状态中抽离,便是快专心作画,他擅长的自然是笔墨画,笔下生花似的,墨汁流淌。
在一炷香燃了三分之二的时候,他停笔了,朝魏柔等人看来。
“诸位,林嵩好了”
很多人表情很古怪,嗯,林大师,你的对手已经好了很久很久了。
傅岭还是比较对林嵩这样的正统画师有好感,便是笑着道:“不过还行先看看这位小兄弟的画吧,你的留后面”
呵呵~
曹旭三人有些忧心,卫惜朝却好像浑然不在意似的,闻言笑笑,看着两个侍从分别将他们两人的画拿过来。
果然先拿起了卫惜朝的画,从左上角跟右上角两边夹起,摊开,展露诸人眼前。
这宣纸不小,但也不大。
黑白分明的颜色,不过深浅变换很是特异,惹得不少人伸直了脑袋。
五人都看了这张画卷。
一时间都有些沉默。
并不是墨炭那样浓重的色调,而是浅浅的,淡淡的,但是也有深的地方,比如那一面窗柩旁侧拱月幕帘,一个女子贴靠着窗子,侧着身,手臂抵着窗口,一袭流绸贴身的纤柔礼服,一层布料,侧眸看着窗外,懒懒散散的,还有些倦意在眼眸,似乎也有些沉思,束着长的带已经有些松了,披在肩头,无心去理,而另一只手手指相当随意得勾拉着算盘,算珠一颗颗垂落一边,颗颗分明,黑白暗影而立体。
这是很奇怪的姿态跟动作,可在她身上无比和谐,连同那窗柩跟幕帘上的花纹都透着一股精细跟金贵。
魏柔是第一个有反应的,她的右手食指微微弯了下,转头看了卫惜朝一眼。
这小子怎么知道自己都是右手打算盘,左手写字的。
傅岭也看了卫惜朝一眼,他摸了摸纸张,不过没说什么。
周文章看着,点点头又摇摇头,又颇为惊疑,至于马觉风...这个人根本没有任何表情,就看了一眼就不可能了。
付山是反应最大的,当时一看就拍大腿:“哎呀!这完全就是魏柔大人你嘛,整个人都画上去了,感觉..感觉就好像你真的正在面前一样,不过就是黑了一点”
白痴!用的黑笔当然黑咯!
魏柔弯弯嘴角:“我想,是因为用的黑笔的缘故...卫央,你之前用手指涂涂抹抹就是为了把我的脸抹黑?”
虽然说这样的黑是人在阳光下的侧面暗影...很真实。
“如果魏柔掌事的脸在背光之下还能全白,那问题就大了”
贞子还是大白哦?
魏柔不置可否,五人很快去看了林嵩的画。
其实在场之人已经哗然于卫惜朝的这幅画,这种立体黑白画对于他们是相当具备冲击力的“艺术”。
新鲜至极,也觉得分外真实,是以往所有的画作都不具备的。
林嵩也看到了,虽然心里暗惊,不过很快嗤之以鼻,这小子永远不明白画师是多么神圣的艺术,如此刻意的描绘只能说明他的意境极差!
而当魏柔五人跟其他人看到林嵩的画。
当时静了一静。
什么叫意境呢?
中国山水画里面的空山流水,杨柳清风,孤舟钓翁,那就是意境。
属于画中人魏柔的意境是....那纤细的墨水曲线,一个背影,一颗柳树,一轮明月...眼前一汪明湖..
朦朦胧胧,惹人遐思。
还提了一诗。
的确意境美。
魏柔看了看,转过脸,问傅岭:“傅老先生以为如何呢?”
其实现在傅岭才刚看几眼,不过以他的功底,几眼也足够了。
笔墨下力,字体不俗,意境可以。
在如此短时间内做出这样的画,也不负林嵩的才名。
“嗯,我也看好了...不过还是你们先说吧”
其余人自然推迟,就是付山其实也是一个人精,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大言不惭。
傅岭的话,很可能会奠定这次评比的基调。
众人都安静了。
刘宣看向林嵩,后者一派自信,他也就安心了,又得意得朝韩苏两人挤眉弄眼。
惹得许亦清颇为恼怒。
大厅楼梯中端平台,大掌柜靠着栏杆远远看了一眼,挑挑眉。
那画有些意思啊。
“论画,两幅都堪称上品,纵然卫小兄弟年纪轻轻,可这画作笔法特异,殊为有意思...”
曹旭三人欢喜...
“然而”
一个然而,打破了三人的欢喜。
也让刘宣等人笑了。
林嵩撇撇嘴,朝卫惜朝轻蔑看了一眼,
“然而,画境千万种,终究已经意境为美,卫小兄弟你这画...过于真实,却无意境,只能说...”
傅岭没有再说,多少还是给卫惜朝留了点余地,因为他是真心觉得这少年人不错。
这画也不错。
可还是没有比林嵩的好。
这就是他的中心思想跟结果。
在场的人议论纷纷,让林嵩跟刘宣意外的是,没有一边倒符合傅岭的局势,反而不少人摇头叹息,低声说某某的画很有意思什么什么的。
尤其是付山,大大咧咧一句:“傅老爷子是行家,自然厉害,不过从我付山这个粗人看来,我觉得还是卫小兄弟这画好,什么意境,我可看不出来,反正这几条线什么的只看得出是个女人,谁知道是不是魏柔掌事啊~”
林嵩黑了脸,也只冷哼一声,果然是粗人。
其他人可不是。
周文章跟马觉风都不是。
所以...
“傅老先生说的...?其实很对”卫惜朝还是服软了,魏柔侧目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这么怂?
“不过,我想什么意境,得喝醉了才看得出来”
傅岭皱眉,“我刚刚已喝过酒,何况醉酒虽能有灵感,却对于判断力毫无用处,所以...”
“不,我说的它需要饮酒”
说罢,卫惜朝手指一勾旁边的一壶酒,手臂一甩。
哗啦!
瓶口涌出一长条酒水,大泼墨一般,溅落在那两个侍从撑开的画作上。
酒水侵透,渲染,笔墨入烟。
白日变成了黑夜。
纸上多了另一个人。
她站在窗外,看着窗内的人,双手环胸,挑着眉,整个人半融入夜色,半出挑,在黑夜中凛然张扬,傲视着窗子内那个疲倦的人。
月在她身后明亮,光在她身后变黑。
这是一幅给人相当奇异冲击力的画作。
两个同样的人,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明与暗,强大跟脆弱,张扬跟疲倦...
所有人都错愕着。
“这..这..”傅岭惊疑中,忽然就恍然了:“纸,你用的是煌阴沙纸,难怪厚度跟稀疏度远不同于普通宣纸,便是两面作画,透过酒水渲染,才有了这样的两幅图合二为一”
卫惜朝点头,轻微一笑:“拒绝平庸是我的习惯”
“的确不平庸,巧思,巧思!你没有题诗...不知这幅画叫什么?”
傅老爷子是画痴,眼下来了兴致就浑然不顾其他人了,接连几句话都不带换气的。
“明”
“明?好名字!日月兼备,冲突与意境齐飞,创意也有,更兼特殊笔法,让人耳目一新,比之所谓的山水意境简直太有新意了,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轩来晚会临时更替已经选好的人,而让你盯上了!好眼光,好眼光!”
这态度改变的太快了,很多人都没晃过神来,不过他们看看那副浸透这酒水,混着墨香跟酒香的话,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傅老爷子的确是看走眼又看对眼。
所谓的山水意境说的是我咯?
林嵩整张脸都难看得不能再难看了,忍不住说道:“傅老前辈,这画完全就不符合我们画道上乘,只是旁门左道,您是老前辈,怎么能...”
傅岭这才留意到还有这个人似的,看了看他,摆摆手,说:“老夫眼力见还是有的,不过这是五个裁判的事儿,我这一票给卫小兄弟,至于其他人..才是关键”
尼玛,你才是关键好么!
刘宣一看傅岭这态度就知道事情糟糕了,这老头是出名的顽固,绝对不会轻易改变态度。
不,不对啊,特么刚刚他怎么变得那么快!
刘宣不甘心,不过也不敢惹傅岭厌恶,便是看向其余四人。
付山咧嘴:“哎呦,别看我,我就一粗人,不过说一是一,这票啊,还是给卫兄”
周文章摇着扇子,无声的笑,将扇子对着卫惜朝点了下。
三票了。
那就是什么都不用说了咯。
马觉风看了卫惜朝一眼,没说话。
魏柔微笑,朝林嵩说:“我嘛,还是支持你的”
林嵩勉强扯扯嘴角。
刘宣却是目光一亮,魏柔如果更看好林嵩,也就是对卫央不满意咯,那么..
他刚想推荐一个更好的画师来顶替卫惜朝,魏柔就补了一句:“毕竟五票都给了卫央的话,我这个轩来晚的人有点欺负人的嫌疑..好歹你们也在我们店里点了酒水吧,安慰还是要有一些的~”
妈蛋!
安慰?
林嵩难以置信,又有些怨恨。
那勉强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转身便离开。
刘宣额头有汗,表情抽搐,也觉得此地太丢脸了,正要跟着离开。
“一万两黄金呦诶~对了,还有我这桌的饭钱...”
“.....”
在哄堂大笑中,刘宣狼狈得左掏掏,右掏掏,也只有五万两白银,也就是五张黄金票,根本没有余钱。
卫惜朝表情木木的,“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没钱咯?”
你没钱咯?
这话真当是无比羞辱啊。
“我刘家还能欠你区区五万两?你且等着就是了,自有人送钱来!”
“不是五万两,还有饭钱”卫惜朝时刻不忘讨要饭钱。
刘宣刚要骂人,忽然,他身后一个随从站出来,说少爷,您忘记了,在我这儿还有银两呢。
说罢,五万两落在桌子上,解了刘宣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