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芝没念过书,对民俗神秘学却是信手拈来。她煞有介事地说着烧纸招魂的方法步骤,庞大的信息量把梅副官彻底绕晕。
“汉斯今晚真的能来吃饭?”梅副官最关心的还是这个。
夜晚的天气冷得见鬼,唐劭明把外(套tào)脱给芸芝,故作深沉道:“那要看你的心诚不城。你认真点,别搞出差错把不干净的东西招过来……”他知道梅副官跟死鬼汉斯交(情qíng)匪浅,是以也不拆穿芸芝,顺水推舟安抚梅副官青年那颗丧友的小心灵。
听唐劭明这么说,梅副官再不怀疑,照着芸芝的指挥,将地上的薄雪清了,划出个十字,又描了个开口的大圈,圈外烧香摆吃食,圈内点火烧黄纸。
梅副官满腹虔诚地叨叨念念,一会说死鬼汉斯我想你,一会又说这些吃食顶顶好。黄纸一张张地烧起来,梅副官抬起爪子抹了抹眼睛,重又盯着火光看。“他来了么?”梅副官忍不住又问一回。
芸芝冻得打了个喷嚏,依然保持着一贯的优雅道:“你的心意,他会收到的。”
不过死心眼梅副官对这样的答复显然不满足,一个劲往火堆里添纸,烧地漫天飘灰。
唐劭明大概了解梅副官的脑回路,决定给他放个大招。
“芸姐,干嘛摸我(屁pì)股。”唐劭明捂着(屁pì)股突然笑了一声。
“谁摸你了!”芸芝一愕,窘地别过脸去。
“不是你?哎哟,摸我脖子作甚?”唐劭明满脸无辜地扭头张望,顺便抓了一把雪抹到领子里。“什么东西这么凉。”他把脑袋伸过去让芸芝瞧,抖了两下掉出一大坨雪。
梅副官果然朝他看过来。
“劭明……不是我。”芸芝是正经人家的女儿,不可能玩过这等恶劣游戏,所以一招见效,只见她打了个哆嗦,悄然往梅副官那边靠拢。
梅副官抓紧手中的拨火棍,警惕张望四周。
下人们早就撤了,树影幢幢的后院里只有他们仨。
唐劭明不给梅副官思考的时间,脸上笑容蓦然僵住,低声道:“后边有东西往我脖子里吹气……你们瞧瞧……是不是汉斯来了……”他小时后那些香港鬼片没白看,扮起来演技丝毫不浮夸。
只见芸芝花容失色,不顾高跟鞋小旗袍的拘束,飞一般遁入内宅。
这厢梅副官也极度缺乏与整蛊者斗争的经验,加之西方传说里也有恐怖的鬼怪故事,他做梦也想不到唐劭明会挑这种时候坑爹。不过梅副官这小子居然没跑,一边往(胸xiōng)前画十字一边靠近唐劭明,冷不丁暴喝一声:“lassihninruhe!(离他远点!)”
唐劭明还没玩够,突然模仿魏将军的黑森口音道:“friedrich,vermisstdumich(腓特烈,你想我么?)”
惨白路灯与跳跃火光的映照下,梅副官猛地注意到唐劭明那只诡异的绿眼珠,立时牙(床chuáng)抖三抖,脸色变了。
魏将军从未告诉过唐劭明,他的声音与死去的魏少爷有七分相似,(身shēn)量块头也相差仿佛。
唐劭明正要越俎代庖替死鬼汉斯表达“吃食已收到”,说时迟那时快,梅副官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飞扑上去,将不作死就不会死的唐劭明撞了个仰八叉,顺势翻(身shēn)骑上,抓一把香灰强塞进他嘴里。
“ihm!(放开他!)”
唐劭明猝然失了头阵,精怪似的口吐白灰,与矢志驱赶死鬼汉斯的梅副官奋力搏斗。然肾上腺素飙升的梅副官气力居然比往(日rì)大了数倍,眼见挣扎无果,要挨这厮一顿降妖除魔的老拳,唐劭明索(性xìng)双眼一翻,四脚一蹬,不动了。
梅副官的攻击戛然而止。这小子淳朴厚道,也不管那“死鬼汉斯”是不是来演一出人鬼(情qíng)未了的,只顾胡乱拍打唐劭明的脑袋唤他醒转。
唐劭明不负所望醒转了,迷蒙道:“你骑着我作甚?”
梅副官张张嘴,自动河蟹了死鬼汉斯大驾光临的惊悚(情qíng)节,含混道:“你晕了,我救你。”说罢赶紧把他拉起来。
“……呸,这什么东西?”唐劭明努力清理着嘴里的香灰,“芸芝呢?”
“吓跑了。”见到新欢安然无恙,梅副官仍未放松警惕,“唐,你的眼睛绿了……”
“你也发现了?唉,这样已经有些(日rì)子了。我在柏林的时候害过一次眼病,结果眼珠子教医生治绿了,几个月过去还是这副鬼样子。”唐劭明搪塞地有如行云流水,看梅副官那如释重负的表(情qíng),应该是信了。为防死鬼汉斯再出来吓人,梅副官匆匆踩灭纸灰余烬,与成功回魂的新欢回屋釆补阳气,绝口不提刚才之事。
唐劭明不曾把梅副官吓尿,反倒让芸芝无辜躺枪受了惊,是以赶紧凑过去示好。
“小祖宗,你又干么丝啦?”正在牌局酣战的唐太太见唐劭明跟小孩一样整得一(身shēn)狼狈,甚觉心累。“还不去把衣裳换了。”
“是,是。”唐劭明不好意思地笑着,遁上楼去。
“姆妈,我去看看。”芸芝把牌桌上的位子让给钟(爱ài)麻雀文化的梅副官,从瓷瓶里抽出一根结实无比的鸡毛掸子,款款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