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斜靠在铺着貂皮褥的躺椅上,震怒之后,觉得一阵晕眩,胸口同时隐隐作痛,心跳得很快。//最快更新78//
年纪不小了,近二十多年在北平这个算是苦寒的地方,久了便染上了这种心疾,后来时好时坏,时轻时重。虽然太子他从民间找了不少名医,也动用了不杀皇宫内的御医。特别是回到京师之后,更是延请了许多御医,但是始终不得治愈。
大都说要其清心寡欲,心境平和的调养。“唉!要清心寡欲,说得容易做却难啊!”
方孝孺在躺椅上眯着眼睛想起御医们曾经劝慰他的这些话,不无感慨,眯起双眼,只觉得金花迅叠,不由得又忧虑起现在的时局来。
太子虽然睿智,但是有些软弱,无论谁在太子的位置上呆久了,都是这样,何况朱文奎在太子的位置上近三十年,从不懂事的稚童到三十余岁的成熟,大都是在这个位置上,可能早已经被磨去了棱角。
但是令方孝孺生气的,并不是太子的事情,而是即将到来的士子动荡。
三天过去了,在表面上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礼部在按部就班的布置这迎接靖海侯回京师的欢迎礼仪,为了表示皇帝对齐泰的恩泽,特命皇太子在镇江迎接,届时文武百官在中华门观礼,而齐家父子将在哪里接受皇上的检阅,并献上各国贡品、国书以及奇珍异宝。
而齐泰门前的那些书生,自然由解缙等人前去解围。并证实了皇家的说法为齐家辟谣,大都散了,就算有几个顽固的,也都被威胁说取消来年的春闱资格后。渐渐的消失在人海之中,至于有没有被监视,有没有做出一些错误的事情,那谁也不知道了。
皇三子朱文宇受命召集皇事院宗亲,讨论有关事宜,是什么事宜,谁也不好说,至少这三天没有消息传出来。而驸马都尉裴伦刚刚从西域回来,也没有来得及和公主温存,就被拉了进去,再也不见出来。
一切都是歌舞升平。就连方孝孺也觉得天下太平的时候,今天早上却传来一个不好的消息,齐泰父子的船队已经到了镇江,而皇太子也按照礼仪迎接到了,可是却在镇江。被一些学子困住,连太子出面都不能解决,其中,大部分都是六艺学院的学子。也算是半个天子门生,谁也不敢动粗。就连太子也不敢,就那样不冷不淡的被拦住了。
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劝齐泰负荆请罪,父子负荆进京,船队不能再往前行走了,而根源还是在这个异姓封王上。
京师都已经辟谣,太平了,而六艺学院的人还是不肯放手,被皇上派去六艺学院的谢伦都做了些什么,难道就是他煽动的吗?
这些学子,怎么就这么相信谣言呢?方孝孺头痛欲裂,心跳加速,到底是哪个有心从?中作梗呢?
且不说方孝孺在哪里养病抑郁不安。
此刻,半山园中却是一片祥和。所谓王荆公半山园,其实不过是在离南京城七里半到钟山也是七里半铜井倍之半山里修建的几间草堂而已。三十余年前被潜邸的皇上征用,后来恢复了原样,按照读书人的说法,是皇上为了缅怀王安石所为。
从那以后,更有许多文人学士缅怀宋朝江宁府的王安石,纷纷前来寻踪怀古,不知是哪位书家以苍遒古拙的行草制了一块《怔荆公半山园故居》的匾额,然后附会、传闻、吟诗、作文,使得这个寂寞多年的半山园便成了京师的一个名胜古迹。
内阁大学士杨荣与前内阁大臣解缙、江南黄磊此刻在半山园聚会。他们选了这个地方聚晤,一来图个清静无市嚣之扰,同时他们都十分仰慕这位拗相公的文才气节,有意凭吊他在钟山的偃影之地,天下着小雨,钟山半隐半显在湿濛濛的雾气中,岗峦上草绿花红,时鸟啁啾,几横坐牛背的牧童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吹着笛子浴看苍茫的烟雨。
“果然是清逸灵秀之地,不怪王荆公选了这个地方隐居。”黄磊感慨地说,“这里又还是谢公墩故址吧。”
“正是谢公旧宅,”杨荣道:“王荆公有诗为证,‘我名公字偶相同,我屋公墩在眼中。公去我来墩属我,不应墩姓尚随公。’可见王安石半山园必是谢公墩故址无疑。”
年近古稀的解缙矜持地笑道:“其实京师有两处谢公墩,孟端兄世全兄知否?”
黄磊来京师的较少,他一直在江南一带游学授课,这次前来,却是受了杨杰的邀请,谁知来了没有几天,却被杨荣、解缙两人邀请过来,所以诧异道:“噢?还有此说?大绅兄请述其详。”
解缙抿了一口宜兴雀舌,口若悬河地说起来:“谢灵运曾撰征赋曰,视治城而北属,怀文献之悠扬,李太白有登金陵冶城西北谢安墩诗,序云,此墩即晋太傅谢安与右军王羲之同登,超然有高世之志,于时营园其上,故作是诗,所谓冶城访古迹,犹有谢安墩云云,那个谢公墩却不是拗相公诗中所言谢安旧居,我们今天登临的这个谢公墩才是王荆公当年的半山园旧居呢。”
黄磊轻抚美髯,眯着双眼,听了解缙之言,不以为然,笑而不语。他知道解缙几十年前便常好以王荆公自诩,所以对这里很是了解,也不疑有他。
解缙见黄磊矜持微笑,便问:“敬夫兄不以为然么?”
黄磊笑道:“大绅兄此说,山人未曾听过,还请指教。”黄磊,浙江永嘉人,字敬夫,号红叶山人。
解缙并不客套,说:“城东原也有座半山寺,旧名康乐公。因谢玄曾受封康乐公之故,至其考谢灵运仍然袭封,今以坊及谢公墩观之,兼及王荆公诗中所述方位。显然指的是这里。而冶城北郊的那个谢公墩才真正是谢玄旧居,与此相距甚远,王荆公在诗中误把谢玄当作谢安了。”
“大绅兄果然强闻博学,稽考入微,”黄磊赞道,“王介甫罢相隐居于此,虽然弄错了谢公墩的方位,却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千古绝唱。如:涧水无声绕竹流,竹西花草弄春柔。茅檐相对坐终日,一鸟不鸣山更幽。”
解缙说:“我倒是喜欢介甫《泊船瓜州》,京口瓜州一水间。钟山只隔数重山——”
黄磊接口吟道:“‘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我想大绅兄一定是触景生情,介甫这首诗意恰似写出大绅兄时下心境。”
被黄磊这么一点拨,似是触动了解缙的痛处。他缄默不语,遥望细雨中的翠绿岗峦。心中不是滋味。
解缙离开官场很多年了,心里却真的有些不甘,自己在内阁时,被人称作为印章宰相。说的就是有权力,但只是盖章的权力。一切都在皇帝的旨意或者同僚的建议中度过,几乎没有自己的政见和主意。在他自己看来,是皇帝看不起自己,又碍于自己的名声,特地让自己当几点内阁大臣应场景而已。
但是这些话他哪里敢明说,已经沉寂在心里很多年了,没有想到被黄磊点了出来,不由暗自心惊,心想永嘉学派的高人,果然是看的通畅,竟然借着几句话,就能点出我重返朝堂的心思。
黄磊自然对解缙的想法感到太危险,于是暗自劝道:“大绅兄深的皇上的器重,已经是国之柱石,而且在民间声望崇高,听说前几日在齐家府邸之前,只是几句话,学子们都已经散去了,可见大绅兄的影响非同一般,何必还要去多想什么呢?”
解缙笑道:“敬夫兄好灵敏的消息,不过刚来一日,此等丑事也被敬夫兄见笑了。”
摇摇头,黄磊说:“皇命加身,领旨分忧,又是深的士子爱戴,哪里算是什么丑事,大绅兄谦虚了。”
两人只顾说话,却将杨荣放在了一边,半晌二人才发觉,便转了话题,连忙向杨荣致歉,三人之中,黄磊只是山野之人,虽然民间声望颇高,但是并无官职,只是暂时为三皇子的幕僚身份。
而解缙告老多年,却有个国子监祭酒的身份,虽然是闲职,但是算是桃李满天下,而最有身份的,就算是杨荣杨阁老了,现在正是当权人物,虽然他们约会之前,说明了是以文会友,不说出身,但是解缙和黄磊将其凉在一旁,也觉得不妥当。
但是三个人心里又是清清楚楚,之所以三人凑在一起,却不是什么志同道合,而是暗中的三个皇子的代表,算是谈判,还是算是妥协找个出路呢?
杨荣,当朝首辅。建文二年进士,因居地所处,时人称为“东杨”。其性警敏通达,善于察言观色。文渊阁大学士,谋而能断,老成持重,尤其擅长谋划边防事务。因为长期喝北平以及西域打交道,所以是坚定的太子一系的人物,这次的会面,就是以他牵头而成的。
解缙,当之无愧的二皇子一系的领军人物,二皇子朱文清正妃的父亲,谁不拿他马首是瞻呢?
而黄磊的身份,的确显得有些尴尬了些,要不是近十数年来在民间的声望,本来也参加不了这次商议,但是为首的杨杰被皇帝禁足在家中养病,不得已,杨荣才找了这个二号人物出来,想来是能说上话的。
三方能坐在一起聊天,说来还是皇帝朱允炆的功劳,据说皇后有恙,宣二皇子进宫侍候,之后就没有了任何消息传出来,而太子去镇江迎接齐泰,暂时也阻断了联系,三皇子进皇事院署理一些事情,连同驸马都尉裴伦,都一起进去后,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
这些大臣们,很快地就看出了端详,皇上是想隔开大臣和皇子之间的联系,换句话说,就是这样来杜绝党争。但是据礼部、工部和户部、兵部等等各个衙门的官员接到工作来看,皇上依然再为明春的出巡做完全的准备。却是没有丝毫停顿。
看来大家都在转移视线的齐泰父子的事件已经宣告破产了,唯一取得成绩的是,六艺学院的学子们成功的将太子和齐泰的船队隔绝在了镇江,以民间之力向朝廷施加压力。在之前是很有效果的办法,因为大家都知道,建文皇帝是最在意民间感受的。
但是为什么这次是杨荣延请解缙、黄磊前来半山圆叙事呢?更大的原因就出在这个方面,和躺在床上愤怒的方孝孺一样,杨荣也看出了最大的弊端,那就是太子去迎接齐泰父子的船队,却被困在了镇江,这样以来。对于太子的声望可不是打击不小的问题。
这个敏感的时候,太子稍微有点错误,就会被无形中扩大,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成了方孝孺和杨荣的关键问题。
事情总要有一个解决的方法,方孝孺威望虽然高,但是最近体弱病多,害怕经不起折腾,而杨荣只好勉为其难。前来做这个中间人。
解缙和黄磊何尝不知道原因,这也正是两人之前谈诗论画的原因,杨荣不明说,谁也不会把事情挑开。而且,二皇子和三皇子都在京师之中。虽然联系不上,但是总是不用着急。而且没有什么危险的事情发生,故此出现了开始的那一幕。
这种情况之下,杨荣虽然是一朝阁老,也只能认下了刚才的冷落,还要和颜悦色的和二人谈话,思虑了一会,杨荣沉声说道:“两位都是当世之大儒,好多事情都不用多说的,老恩师前几年置身于佛道之变,儒家正统之说,已经耗尽了精神,今天特地遣我来问一句,难道事情就没有一个妥善的解决办法吗?”
解缙、黄磊两人无语,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对方,就连杨荣也觉得有些滑稽,向政敌这么说,他杨荣算不算是有史以来的第一个呢?
无奈,真的很无奈!!
换个场景,在看看皇事院的众生们吧!!
二皇子朱文宇自从接过皇帝的任务后,如同抱着一束长满荆棘的刺槐,不知如何下手。今日已是第三天了,皇事院宗亲会议马上就要在东角门殿内召开。他独自一人坐在寂静无声的几案前,反复细阅奏章。的确不知道他的父皇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都是泛泛而论,没有一个奏折落到了实处,按照这些奏折上所说的,如果属实,按大明刑律,齐泰全家就有可能被斩或削爵充军。
“唉,这件事干宗亲什么事情?为什么又要交给我来处理?”朱文宇掩卷长叹,“父皇的行动如同神来之笔,谁也琢磨不清楚到底什么原因?”
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矗立在东角门殿门口的屏风,没有人,朱文宇早已经屏退了左右,虽然他心里知道这里的人大都是来监视他的,但是他想独自待一会的要求,作为一个皇子,还是没有人敢反对的。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惨然的苦笑,两颊微微泛起红晕,仿佛是在滚滚血潮中拼命挣扎,仿佛是在闪闪刀光里瞠目结舌。
离开座位,在殿内来回踱步。心中想道:唉,要是母亲在或者外公在就好了,他们肯定可以给我提出一些中肯的意见,但是自从进了皇宫,就好像与外隔绝似的……。
一束明丽的阳光射进殿内,匾额上镌刻着太祖皇帝朱元璋亲笔书写的四个大字“刚柔相济”。那“柔”字写的比其它三字明显小了一圈,“刚”字则如怒目金刚,如利剑出鞘,如惊雷激荡,如烈火燃烧。连忙定了定神,低下头凝神片刻……。
……朱文宇不愿再想下去,拂去纷扰的思絮,将各个大臣弹劾齐泰父子的奏章又细览了一遍。
辰时之后,在京城的几十位皇室宗亲相继来到东角门殿内。
“今日请各位宗亲到宫里来,”朱文宇清了清嗓门,看了一眼在下首两旁落座的皇室宗亲,语意温和但很严肃地说,“为的是请大家对大臣们弹劾靖海侯齐泰父子的事情慎重公议……”
他顿了顿,皇亲们有的抿茶,有的交头接耳,有的正襟危坐,对朱文宇宣谕的议案似乎无动于衷,丝毫没有惊奇的反应。因为前几天大臣们在乾清宫早朝时启奏的情形。早己传扬开去。
但是这些事和皇事院的宗亲们有什么想干,本来就莫名其妙的王爷们,谁把这个当做一回事呢?
现在已经是建文三十年了,大都在京师的藩王都是在外就藩十数年的宗亲。而且都是朱文宇爷爷辈的,连皇帝也要喊一声皇叔,谁又能把朱文宇看在眼里,更何况朱文宇不是太子。原沈王朱模,原安王朱楹,原唐王朱桱等虽已现在回京闲居,但也不是朱文宇能够镇压的住的。
当然,还是汝阳长公主夫婿驸马谢达。怀宁长公主夫婿驸马王宁,永嘉长公主夫婿驸马郭镇等等,仔细看看,只有朱文宇和副手驸马都尉谢伦两人的辈分最低。
又让值守的侍卫将礼部尚书谢伦的奏章朗读了一遍。
所谓皇事院的院士们。也就是这些皇亲们依然很平静,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驸马谢伦伸手要过奏章,仔细阅览。
“请诸位长辈各抒己见,”朱文宇谦逊地环顾众人说道。见大家还是默默不语,他补充了一句。“之所以皇上让皇事院公议,那自然是信得过咱们朱家得人,江山是朱家的江山,所以很多事。还是需要自己人出力的。”
“殿下,”原伊王朱彝放下茶杯。侧身问道,“谢伦的这个奏章。皇上可有御批?”
“没有。”
“那么……皇上可有谕示?”
“这……”朱文宇皱了皱眉头,说,“皇上早有圣谕,皇亲公议之后呈皇上圣裁。”
“太祖皇帝在洪武二十八年圣谕中说得很清楚,皇亲除谋逆不赦,其余……”
“余罪由宗室皇亲公议,”驸马都尉王宁截住话头,转动着双眼,声音清脆道:“如今重要的关节是,谢伦所奏……”
“纯属荒诞!”原伊王朱彝十分激动,赫然站起,狭长的脸上苍白泛黄,挥动着颤抖的双手,说,“那齐泰可是宗亲,既然不是宗亲,为什么要在皇事院宗亲会议上公论!”
朱文宇轻蔑地扫了朱栋一眼,他知道,原伊王朱彝,当初是最不愿意归藩的一个,当初几乎是父皇派兵将其逼回来的,所以心里充满了怨气,自知他这么发火,皇帝也几乎奈何不了自己,所以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伊王,据我所知,齐泰可能会异姓封王,倒是也算是半个宗室之人了……”
“是谁?”原伊王朱彝回头张望。不知是谁说的这句话,不但惹怒了原伊王朱彝,让大家都吓了一条,仔细看时,却是原谷王朱橞,正在那里阴阳怪气的说着。
原伊王朱彝却是奈何不了朱穗,气的哼了一声,遂不再言语。
有了朱穗这句话,迷茫的众人仿佛点亮了一盏明灯。
是啊,皇上这么做,岂不是拿齐泰已经当做了宗室之人,看来异姓封王之说,并不算是传言,难道皇上真的是这么想的?
一时间宗亲会议稍微显得有些乱,异姓封王在这些实际的王爷们面前,显得尤其可笑,别人传言,但是他们从来没有相信过,因为异姓封王,在大明始终是匪夷所思的。
有异姓封王的,不过那是死后追封的,比如徐达、常遇春等等:中山王徐达:开国功臣之一。封魏国公,追赠中山王,谥“武宁”。开平王常遇春:洪武二年卒于军,追封王,谥“忠武”。岐阳王李文忠:初封曹国公,追封岐阳王,谥“武靖”。宁河王邓愈:追封岐阳王,谥“武顺”。东瓯王汤和:初封中山侯,进封信国公,追封王,谥“襄武”。黔宁王沐英:初封西平侯,追封王,谥“昭靖”。
目前就这几个异姓封王的,无一例外,全是死后追封,说明白了,也就是一个荣誉称号而已,而齐泰年纪虽然不小了,但据说身体康健,还很健朗,难道真的要封王,皇上是想要齐泰死吗?
驸马都尉裴伦掩起奏章,沉默的站了起来,先向朱文宇使个眼色,然后慢慢的说道:“各位宗室既然不能平静,那就暂时休会,先回府歇息,明日再来,反正是皇上定下的事务。大家始终是要完成的,否则就是抗旨不遵,虽然大家都是宗室,后果。大家都知道的。”
皇事院的各位院士宗亲们各自回去,而裴伦也在东角门殿的一个侧院休息,刚吃罢晚饭,正在静坐思虑,后宫侍卫来了,他奉三皇子之遣,请谢伦立即去宫内议事。
没有任何怨言,驸马都尉裴伦昨日深夜刚刚从西安回来。在城门就被接住送到了宫里,连公主都没有见上一面,今天白天才知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一切都没有准备。也正好想要和三皇子朱文宇谈一下,了解一下最近京师发生的事情。
不远,只是对角相望,一会便走进三皇子住的地方,是临近东角门殿的一座宽大四合院。回廊串连,院中一边是假山鱼池,一边是铜龟铜鹤,回廊下侍立着侍卫、宫女。手持宫灯,相向木然。裴伦踏上石阶。侍卫挑开珠帘,躬身说道:“驸马爷请!”
一跨进门槛。身着便装金簪秀发的三皇子朱文宇立即迎了上来。
“驸马,今天伊王的话,仔细回想起来,还真的有些道理!”朱文宇低声说道。
“噢!”裴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又……怎样?”
“母妃一直没有消息……”朱文宇见两名宫女垂首侍立,一名宫女正捧着茶进来,便截住话头,待将茶碗放到茶几上面,朱文宇将手一挥,大声说,“你们都下去吧。”
“是!”宫女和侍卫都退了出去。
朱允炆坐下以后,探身说道:
“但是我之前也挺母妃说过,似乎齐泰封王之事,是父皇提的,但是没有话没有记录在起居注里,所以很少人知道。”
裴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有立即说话,捻着下巴上刚刚长出的黑亮短髯,转动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稍顷,问道:
“伊王怎么会知道?”
“可能是猜测,也可能……。”
“嗯……”裴伦沉吟不语,他感到事情有些复杂,看着好久不见得这个朱文宇,这个与自己妻子是亲生姐弟的两人,性格却截然不同,朱文宇太细致了,而朱纹岚大大咧咧,平常从来不注意小节,也就是那样,朱纹岚从来不管他做什么,也没有什么野心,裴伦在家里,从来不谈国事,也从来没有和妻子议论过社么。
有时候,裴伦倒是觉得朱纹岚倒是向顺妃所生的一样,可能是小时候顺妃无所出,皇帝为了安慰她,所以将朱纹岚一直放在小维哪里抚养的缘故吧,姐弟两人竟然截然是两个极端的人,这个令裴伦也感到惊奇。
但是不管怎么样,朱文宇和裴伦两个人也算是至亲的关系,这难道就是皇上将他们派遣到一起做事的原因吗?
“姐夫,”此时没有人在场,朱文宇直接称呼裴伦道:“我感觉这次没有这么简单,姐夫是昨天深夜被接到宫中,这个我是知道的,但是我已经住进来三天了,其中下人们都被隔绝在东角门殿之外,现在的宫女和侍卫都是父皇新近调过来的。”
“这么说,你已经和外面隔绝了三天的消息?”裴伦的眼角一跳,他虽然方正古板,但绝对是一个头脑精明的人,皇上等于隔绝了三皇子和外界的消息,包括自己在内,也被隔离了。
想起了刚才朱文宇所说的,母妃没有消息传来,他更是心惊,淑妃杨蝶有什么样子的能量,他是知道的,相信朱文宇也是心知肚明,要是这样,事情可能真的不想刚才自己琢磨的那样。
于是问道:“那太子和二皇子呢?”
“大哥去镇江迎接齐泰父子的船队,而我昨天听宫女们说,母后突然生病,二哥也进宫侍候母后了,不过事情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也没有多问。”这已经是三天来,朱文宇所知道情况的极限了。
当然,现在裴伦更是一头的雾水,两个人相对半天,谁也没有得到要领,半晌,裴伦涩声说道:“凭心而论,这次殿下一定要小心行事,我总觉得有些蹊跷。”
“刚才用膳后,我想到了两点,第一,齐泰封王,可能是皇上传出来的,这一点。刚才殿下说母妃也曾经说过,所以现在已经确定应该是真的,第二,这次学子闹事也好。齐泰封王有人反对也好,和皇上唱反调的,肯定有宗室的人参合,但绝对不是太子、二皇子和殿下您。估计陛下也是这么猜测的,这么的把殿下,二皇子和太子你们分别隔开,是在保护你们。”
“保护我们?”朱文宇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
“对!”裴伦点点头,继续分析道:“太子。二皇子和殿下同居京师,发生这样的事情,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齐泰父子的事情出了状况。对谁都没有好处,特别是三位殿下,那么三位殿下为了自保,至少下面的官员们为了自保,肯定要互相找对方的证据。那么相互泼污的事情,不一定干不出来,别人我不敢说,就连母妃。为了洗清殿下的清白,恐怕就不惜做出任何事情!!”
“甚至。母妃现在不给殿下任何消息,任何提示。就是在保护殿下。现在的情况就是谁的动静越厉害,谁的嫌疑就越大,殿下以为呢?”
朱文宇听后沉默半晌,深以为然,突然想到裴伦说的最后一句话,“谁的动静越厉害,谁的嫌疑就越大”,心里一动,不由的想起白天伊王朱彝的反应来。
伊王朱彝,是太祖爷的第二十五子,按照辈分,皇上也要称其为一声“皇叔”,归藩数年都没有动静,按照道理说,今天的反应不应该这么大才对,比伊王朱彝年纪大的有,地位尊贵的有,怎么都没有说一句话,反而他在哪里胡搅蛮缠呢?
两个人默契的对望一眼,竟然不约而同的露出意思诡异。
难道这些也都是皇帝的布局,主心骨不在了,就要看跳梁小丑的底细吗?那么这个伊王,到底是那一派的人马呢?为那个皇子摇旗呐喊?
朱文宇摇摇头,杜绝了裴伦眼光的咨询,说道:“伊王一系,我们没有接触过。不过我想大哥、二哥也不会接触。”
裴伦点点头,虽然只是过去几十年,但是大明朝野,都知道伊王一系,是最恶劣的一系,在大明众支藩系中,伊王一支排行第二十五。伊藩也是最差最劣的那一支。
特别是伊王伊王朱彝,做伊王后建国洛阳,便在洛阳城胡作非为,残害百姓。他为人好武厌文,喜欢砍杀,经常挟弹带剑到市效游猎,遇到躲避不及的人,动辄斩劈,弄得血溅一身,而他竟喜欢溅血的衣。又大庭广众之下男女裸体杂混取乐,生活荒淫无耻。
因为他的母亲是葛丽妃据说是一个胡人,是太祖皇帝剿灭蒙元时的战利品,所以伊王朱彝一出生就由蒙元人的凶悍之气,最后因为毕竟是皇子,还是封在了洛阳府,那是为了便于看管的缘故。
记得听说,太祖皇帝的其余几个儿子,都看不起这个所谓的伊王,很少和他交往,而在撤藩的过程中,这个伊王也表现出了与众不同的思想。
时间到了年限,圣旨连同皇事院宗人府的诏令全都过去了,伊王朱彝竟然不奉旨,不理诏令,一直称病在洛阳城内作威作福,就这样混了一年,最后越来越不像话,再过去催促的人,竟然会被伊王朱彝打出来,一怒之下,朱允炆令河南总督派遣兵马将伊王朱彝府邸围了起来抓他进京,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伊王朱彝还敢反抗,动员自己的护卫对抗河南总督的军队。
都知道大势已去,谁还听他的,没有办法只好偷偷的溜走,伊王朱彝的府上,竟然没有一个下人或者护卫了,最后乖乖的被押解进京,被宗人府圈禁了三年,就才放出来没有多久,谁知道还这么跋扈,这样没有脑子,没有实力的人,谁去招揽啊。
谁要是招揽这样的人,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排除了这种想法,两个人又陷入了僵局,明天还要继续召开皇事院的会议,但是能出什么结果呢?谁又能拿这些长辈们怎么样呢?两个人的头痛起来,看来不是一个轻松的差事啊。
两个人这样长叹着,朱文宇想,为什么就我摊上这么一个差事,而大哥去迎接齐泰,二哥伺候母后,两个人肯定是轻松的多了,看来,在父皇的眼里,还是有所区别啊。
太子去干国事,而二皇子进宫侍候母后,肯定得到的消息更多,就我在这里为难,殊不知,在他们为难的同时,太子朱文奎、二皇子朱文清,也都陷入了深深地为难之中,特别是太子朱文奎,心里正陷入了深深地感叹:孤身为太子,为什么会摊上这么一个差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