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一个市的一把手,想要一周之内让他下台,并不是一件动动嘴皮子就可以的事。莫说是晏冷,就是随便再换一个人过来,让他拿掉一个市的一把手,还得扶一个警察局局长上位,这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其实,晏冷说得轻松,也不过只有五六分的把握。天下乌鸦一般黑,尚不去这个警察局局长身上不干净,那个邵大成身上也脏得很。别看尚不去说的像是和邵大成关系不怎么样一样,可实际上,晏冷拿脚想也能想到,他们两个之间的腤臜事绝对不少,随随便便一找,就都是拿到法庭上足以判无期的重罪。
而对于国安这些人来说,想要找区区一个黑河市市委书ji作奸犯科的不法证据,可是容易得很,晏冷这个人情,直接用在了邵大成的身上。
找出证据是第一步,有了这第一步,想要让国安直接把邵大成带走可不是件难事了,以龙二欠他的人情来看,弄掉一个贪官污吏可是绰绰有余,虽然在龙二眼里,他晏冷也不是什么好人。
第一步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而第二步,就是让尚不去上去,这就有些不太容易了。
邵大成离开,瞄准市委书Ji这个空位的人可不在少数,而且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就算是有他的帮助,而且尚不去在黑河的根基不浅,这件事也得从长计议。
没错,他可以直接动用关系,给省里的人打招呼,总还是会卖他这个面子,毕竟,不管他哪一层身份,都是那些人巴结的对象。可这样做,就违背了他的本意。
他可不是要给尚不去这个小人铺路,他是要让他爬得越高,摔得越惨,如果直接给省里面打招呼,那么最后的结果是,尚不去按他的设想上位了,两个人达成合作了,该有的证据也到手了,可以走法律程序将赵海平这件事大白于天下了。可不能忽视的一点是,这样粗糙的手法,有效,但却和他的最终目的相违背。
他要做的,是让赵海平这件事真真正正地没有一点粉饰地出现在公众面前,可如果他用了这样粗糙的手段,第一,赵海平就不是真正的清白,第二,让尚不去上位的始作俑者晏冷也会受到牵连,这都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所以,晏冷现在陷入了困扰,对于他来说,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还赵海平一个彻底的清白,可现在,他发现不管怎么走都是死路,怎么做,都深陷牢笼。
可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晏冷不惜一切代价。
想了想,晏冷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打出了这个电话。
“你好。”
“爸。”
“嗯。”
晏红声在那边答应了一声,没有迫切,也没有不耐烦,就是这样嗯了一声,随即电话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最终,还是晏冷率先打破了沉默,毕竟他是有求于人,姿态总是要放低,虽然向至亲的人低头,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既是随着年龄增长的成长和从容,也是一次次撕裂灵魂般痛苦的记忆。
晏冷用最简洁的话说明了情况,现在的他,真的觉得有些力不从心。
晏红声听完了这句话,沉吟了一会儿,放下了手中的趣÷阁,说了一句,“你做错了。”
晏冷沉默。
“我指的不是你不该为战友报仇,而是你从一开始,方法就用错了。”
晏冷听得出,父亲是在指点自己,可他还是不知道,这件事他到底用错了什么方法。
“……既然想要彻底的清白,从一开始,你就该堂堂正正地去做,一旦你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最后的结果,就一定不会是完全的清白,你懂吗?”
“……是,我做错了……可现在已经没有可以挽回的办法了吗?”
“解铃换需系铃人,你该从赵海平入手。”
“……我该如何入手。”晏冷也顾不上别扭与否了,他现在只想为赵海平讨个公道,其余的一切都可以让步,哪怕是用请教的口吻向父亲低头。
“堂堂正正地打官司,最简单,也最有效。”一直以来,晏红声在自己儿子面前都觉得有些无力,因为当他知道自家儿子喜欢上了一个男孩子,还是认真的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晏冷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虽然有能力,但却还是逃脱不了孩子气的晏冷,他已经不再需要从他们做父母的这里索取金钱、关心,甚至是亲情,这让他一度受到了不小的打击。今天,儿子的这个电话让他终于有了一个做父亲的骄傲,他终于可以在一件事情上充当一回儿子指路的明灯。
“可搜集证据,就必须要国安介入,而一旦国安介入其中,这件事就掺入了私人因素,就不再纯粹。”这就意味着,赵海平还是得不到全然的清白。
“龙二那小子不是欠了你一个人情吗?”
晏冷一愣,感觉自己的智商仿佛又回来了,“您是说,我让国安白帮我一个忙?”
“当然!如果像你那样,功劳是人家国安的,叫什么还人情?”
“……谢谢爸。”
“嗯。”晏红声跟着又说了一句,“记得有空往家里来个电话,你妈想你了。”说完,就挂了电话。
却是,他已经很久不往家里打电话了,从那次和爷爷的交易之后。
自从爷爷拿岑歌的安全做了让他妥协的筹码之后,他就十分地不想回晏家,也不想面对他们。
对于他来说,尽管爷爷是他至亲之人,可用岑歌来威胁他,就像是一根扎在他心上的刺一样,好像被至亲的人出卖一样的悲哀,对于这根刺,他通常都选择回避。
可不管是后来的出生入死,还是无数的枪林弹雨,爷爷都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把他直接调走,或者是让他躲在基地里当鸵鸟,这些统统都没有。直到那次回家,他才发现,爷爷是真的老了,他已经不像当年那样,硬骨头硬脾气,强逼着他低头,真的让他感慨的是,先做出妥协姿态的,会是爷爷。
他不是个傻子,也不是个没有心肝的人,他知道,爷爷并不是接受了岑歌,而是向他妥协了,那样强硬的爷爷向他妥协,说不感动是假的,可他还是在每次联系的时候,都感觉很别扭。
他问了宋人良,宋人良说他这是太过刚硬了,除了岑歌,他从不向任何人低头,而向岑歌低头,也不过因为他心甘情愿地爱他而已。被爷爷威胁过一次之后,他开始有了防备,直到现在,他都没能解开这个心结,他怕自己再次被打动,然后被欺骗,被威胁,被出卖。
最后,宋人良总结了一句,你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当年的事,让你怕了。
之后,晏冷自己仔仔细细地想了想,笑了。宋人良说的没错,他是怕了,或者说,每次看到爷爷,他就想起当年的事,每每都是心有余悸,所以,他总是下意识地去回避,就是怕碰到心里的这根刺。
直到现在。
不知道是心血来潮还是怎的,今天,在他一筹莫展的时候,他竟然会打电话给父亲求助,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还有些脸红,还有一点温暖。
不管怎么样,家人总是最后一道防线,当你退无可退的时候,总是还会有一个地方是你可以休息和求助的地方。
在从父亲那儿取经之后,晏冷制定了一个新的计划。
他打电话给龙二,让他直接查到尚不去为非作歹的证据,还有赵海平母亲那件事的证据,然后不要轻举妄动,把证据交给他,之后,这件事就和国安毫无关系了。
迫于之前的人情和两者之间的默契,龙二还是同意了。
然后,晏冷联系了赵海平,让他准备一下,准备直接走马上任,上一回法庭,当一回原告。
晏冷也开始反思自己,他是不是太过习惯于剑走偏锋,以至于都快忘记了光明正大。遇见这样的事,他总是想要用奇谋去解决,可就像父亲说的那样,其实最简单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堂堂正正。
所以,晏冷调整了之前的计划,当然,这件事,他也要和岑歌商量一下。
一边,晏冷联系了一个处理“民告官”问题最牛的律师,等他来了之后,看过了证据,再和赵海平沟通,这个关系只能赢不能输,另一边,晏冷等到了晚上,准备和岑歌打一通电话。
“我是岑歌。”再熟悉不过的岑歌式的四字开场白。
“是我。”因为在出任务,晏冷没有用自己的手机,而是用的北刃配备的手机。
“……有空了?”
“是啊”晏冷说着这两个字,嘴角自然而然地勾出了一个很幸福的弧度,“今天,我给爸打电话了。”
“心情不错?”
“嗯。”晏冷轻轻靠在窗台上,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拔着地毯上毛茸茸的一条条,两条大长腿叉着,坐在地上,完全没有白天在尚不去家里时,贵气逼人而又霸道的样子,就像是个容易满足的孩子。
“我想,如果有时间,想带你回家。”
“好。”岑歌没有问家里人现在的态度,也没有问晏冷今天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想去猜,晏冷说想带他回家,那么,好。
“岑歌,如果这次回家顺利的话,我可能就提前退役了。”
言外之意是,之前的那个重伤退役的计划是要取消了,这对于岑歌来说,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其实,这只是一方面,对于晏冷来说,这不只是他想要退役,而是他不得不退了。
队长把报告一交,他退役的日子最迟也不过是在下个月,可他不能跟岑歌说,还不如说,如果顺利的话,这是他的计划。
“……你有没有舍不得?”
“有啊。”这一点晏冷还是坦白的,他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躺在地上,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更加温柔低沉,“可我不后悔。”
“我知道。”岑歌一贯清冷的语气也温柔下来,低垂了眼眸,“晏冷,你说……他们会不会……”
岑歌难得的欲言又止,还是没有说出来,就听见晏冷突然说,“不会。”
岑歌叹了口气,紧皱的眉毛并没有因为晏冷的一句话就纾解开,两百条人命,晏家不可能不知道,恐怕,就连……就连冷姨都不会原谅他吧。
“不会。”晏冷又说了一遍。
电话那边的晏冷坐起身,说的话让人不容辩驳,只想去相信。
“放心吧,我们正越来越好,不管怎么样,这一关总是要过的不是吗?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放手,所以,我们一定是最后赢的那一边。”
“……什么时候。”岑歌深吸一口气,问道。
没错,就像晏冷说的那样,总是要面对的,尽管怕,但这一步,终将迈出去。
晏冷盘腿坐在地上,朝着反射出模糊光芒的窗户,笑了,“很快。”
很快,等他还他兄弟一个清白,他就去京城,和他一起,再次踏进晏家的大门,这一次,他相信结果终是会有所不同。他对他的爱人,他的亲人,都有了前所未有的信心,这次不是一场赌局,而是必胜!
“需要我准备什么吗?”事关晏家,岑歌总是一点信心也没有的,他从来都不会和亲人相处,也不知道这该是什么样子,明明在京城大学,甚至在整个京城都因为无数原因而成为了风云人物,可一想到要面对晏家,他总是觉得自己几乎心脏停跳。
其实用胆战心惊四个字来形容他现在的状态,真的是一丁点都不夸张。
“不用。”晏冷哈哈大笑了起来,“臭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被晏冷突如其来的哈哈大笑吓了一跳的岑歌这时候一脸的黑线,他原本紧张的心情倒是被打乱了,“……晏冷,我们一定可以。”
“是啊,我们一定可以。”
两个相隔千里的人,就这样,望着同一片天空,说着话,仿佛对方就在眼前。(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