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六,鸡蛋要晒熟,在绍兴民间,六月六是洗晒节。fu人晾衣,男子晒麦,麦半要在六月六最后一次曝晒过后才收仓,田主收麦租也是在六月六之后,家中被褥及厚实衣物也要清洗晒干收藏。
这日一大早,伊亭、穆真真、周妈、翠姑几个趁着清晨还比较凉爽,早起干活,在水井边大洗衣物,伊亭原本喜欢在投醪河洗衣,但现在投醪河水干涸了,只有用这井水伊亭担心道:“天再这样旱下去,会不会连井水都干了?”
翠姑道:“若是连井水都干了,那人就没活路了。”
早餐后,张原走了过来,看着石井栏边那群赤足浣衣的女子,茁壮健美,张原不免会想该怎么扭转时下男子那种金莲癖,士大夫阶层不好小脚的几乎没有,他大兄张岱、三兄张萼都好小脚,后世满清入主中原能严令汉族男子剃发垂辫,却不能让汉族女子不缠足,不过张原现在也只是触景生情随便这么想想,抗旱、读书才是最要紧的“少爷学问高、懂得多,真真你问问少爷这天要旱到几时?”伊亭嘻笑着,用肘轻轻顶了一下身边正从井里提水的穆真真。
穆真真忸怩道:“为什么要我问,伊亭姐你不就是问了吗!”伊亭道:“真真你问,少爷就会回答得更细心。”阜亭常常看到少爷在书房里教穆真真识字、写字难免有点小嫉妒,这也是人之常情一穆真真脸涨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人了。
张原笑道:“伊亭姐问我我就仔细回答,别人问我一概不答,这叫天机不可泄亭却不害羞“格格”的笑,说道:“那少爷说说这老天要旱到几时?”张原道:“也不会一直旱下去,但还要干旱一阵子,不用担心,日子照常过。”伊亭笑道:“少爷这话就象十字街那些算命先生说的骑两头马说话。”武陵跑过来道:“少爷,书籍、衣物都收拾好了,叫上石大叔一起去吧。”
张原今日要去会稽见商周德,他昨晚已经禀明母亲,要在会稽商氏的白马山上住一段时间,隔三、五日会回家一趟,毕竟还有阳和义仓的事要他操心,当下由石双挑了担子,武陵背着书箧,三人步行去会稽现在只有步行了,山yin城中纵横交错的河港有一小半已经无法行船绕过钱肃王祠,直趋会稽城东角,半路上遇到商周德派来接他的马车,张原也不坐车,步行到商氏大宅前,商周德已得仆人来报,迎出墙门,相见甚是欢喜,张原道:“二兄我今日可是把衣裳、书籍都带来了,准备在白马山读书消夏。
商周德笑道:“我请你来正是为此,现今正值大暑天,来这里读书最好。”迎张原到正厅坐定,说道:“我在杭州就已听闻你高中府试案首的佳音,运河埠口的那些脚夫、车夫也都知道张介子张公子的大名,说是为非作歹的杭州打行青手就是被你清除掉的这又是怎么回事?”张原便将当日之事略略说了,商周德道:“那姚复真是多行不义终自毙啊。”又问张原助马千乘脱罪之事,得知事成,商周德甚喜,说道:“我大兄虽还未见过你但看了你的几篇制艺,对你赞赏有加,景兰、景徽也都夸你呢。”
张原便问景兰、景徽姐妹在京中可好?商周德笑道:“都好,两姐妹都写了信来,在澹然那里,等下让她给你看颇有趣。”在商府用过午饭,张原便让石双回去,武陵留下shi候,商周德陪着张原主仆二人乘船到白马山下茶园码头这东大池尚能行船,只是水面明显低了一大截河岸高峻了许多,新lu的河岸还是潮湿的,界痕宛然一在茶园码头上岸,武陵背着书箧,商氏仆人将张原主仆二人的日用器物搬上半山那三间茅舍,张原见这茅舍甚是雅洁,里里外外收拾得干干净净,不象是久不住人的样子,商周德笑道:“1小妹早几日便让人将这竹亭茅舍清洁整理好了,你去年说的要来这里读书消夏她可一直放在心里哪。”
商周德陪张原在竹亭坐了一会,便下山去了,说张原若有事就让武陵去宅里传话,下边码头会有一条小船泊在那里的,其余三餐饮食会让仆人按时送至,请张原在此安心读书便是。
商周德下山后,张原立在茅舍前眯眼看着山脚下的东大池流水,虽已是半年未雨,但此地却不显干旱景象,依旧是山青水绿,山茶树郁郁葱葱,十亩菊园青翠盎然,与城中酷热相比这半山上是要清凉一些,白炽的阳光下除了蝉鸣更无其他声响,山下舟楫也是无声往来武陵问:“少爷这是要隐居读书吗?”张原笑道:“怎么,你才来就嫌闷了?”武陵笑嘻嘻道:“怎么会呢,少爷读书上进,有了功名,小武也风光啊,少爷你不知道吧,我小武如今走在十字街上,都有人指点说这是东张张案首的书僮,小武也觉得神气啊。”张原大笑。
茅舍三间,左边那间是书室,武陵将书箧里的书籍搬到书架上,忽道:“少爷你来看,这有一幅画,好象尚未画完。”
张原过去一看,是一幅墨笔山水,画的正是白马山和东大池,纯以水墨描绘,勾勒淡远,意境清幽,是〖中〗国画常见的全景构图,白马山,山下流水环绕,半山的竹亭茅舍尚未画成一这应该是商澹然的笔墨,商澹然让人清洁了这半山茅舍,她自己先来消夏暂住了,这画就是在这茅舍画的,尚未画完,不知明日会不会上山来续画?
张原微笑着在一张竹椅坐下,折扇轻摇,说道:“小武,把《春秋解》卷一取出,读几页给我听。”
武陵畏难道:“少爷,我很久未读书了,有些字都忘了。”自西张的清客来给张原读书后,武陵就很少接触书本了,他不爱读书,能识得这么多字也是因为以前张若曦在家教张原识字时要他陪读张原摇头道:“小武你真是不长进啊,你看穆真真那么好学。”
武陵心道:“真真姐好学,少爷怎么不让她来服道:“少爷现在读的书生僻字越来越多,我读着着实吃力,少爷听着也费劲一少爷,不是说商小姐会来给少爷读书吗?”那日商澹然与张原在商氏后园码头桃树下说话,武陵可听了不少。
张原笑道:“你耳朵倒是尖…
罢了,我自己看书吧。”
张原这次带来了《春秋解》四卷、吕祖谦的《左氏博议》二卷、
黄祖复《春秋经疑问对》二卷、杨维桢《春秋合题著说》三卷,和王藜的《春秋词命》三卷,这些书籍大部分都是他从族叔祖张汝霜的藏书楼里翻找出来的,王藜的《春秋词命》是从书铺购得的,王藜是成化年间的解元、会元,殿试的探huā,王藜科考的本经就是《春秋》,张原精挑细选,决定精研王藜的春秋经义八股一傍晚时,商氏仆人上山送来食盒,有鱼有肉、有佳蔬两种和鲜汤一品,再就是huā白米饭,饭菜都鲜洁可口。
用罢晚饭,张原问那仆人山下东大池哪里比较适合沐浴?
仆人道:“张公子切莫下东大池游水,近来虽然干旱,水清浅了许多,但这东大池有些地方深达数丈,少爷要沐浴可去菊园下边的坐隐泉,那里的泉水极是洁净,我家二老爷烹茶都是从那里取水。”
张原便让这仆人带他去找那坐隐泉,穿过菊园,沿山径下行百余步,就见一泉泠泠自山隙涌出,在此泉下面一丈处,泉水汇聚成一个方圆数丈的小池,池水清浅,池边绿树环合,可喜的是半年不雨这泉水竟然不干涸。
那仆人说这小池最深处也不过三尺,水不深水也就不冷,张原赤足下去一探,清爽宜人,正好洗浴,喜道:“妙极,妙极,这白马山果然是消夏好去处。”
张原、武陵主仆二人在坐隐泉下的小池里洗浴毕,武陵回茅舍取了一个瓦罐来,装上泉水回去烹茶,茶叶都是商周德命人备好的,是上好的天池茶,坐隐泉烹天池茶,茶香隽永。
夜里,张原在灯下读了十几页书,自拟了一个春秋题作了一篇四百字的八股文,听得茅舍外风声飒然,极远处有犬吠声隐隐,很有聊斋里荒村古寺书生夜读的况味,那种情境下的书生总在等待着一场艳遇一张原搁下笔,在茅舍外踱了一会,运茅舍看似简约,其实很有讲究,板壁门窗都是樟木,茅舍四周种有薄荷、菖蒲、都是能驱蚊虫的,难怪方才武陵说:“怪哉,这里蚊子都没有一个。
张原到竹亭上坐着,轻风徐来,日间的暑气全消,远看山下商氏大宅的灯火,真觉得自己遗世而独立了,心想:“从那大宅往这山上看,三间茅舍,一盏孤灯,也很有幽趣吧,不知澹然此时可曾往山上看,明日她会上山来伴我读书吗,嗯,一定会的。”
今天有事耽搁了,未能二更,抱歉抱歉,明天再努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