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郑队长也是雷厉风行的人物,谢过人家送信的,也不叫蓝家上工了,让蓝家两个媳妇回家准备东西去,直接把蓝大伯和凤爹叫走了。
“娘，你说去省城那老远的，得准备些啥啊？”蓝大伯娘是给婆婆话听,看能不能要点粮食和钱啥的。
“准备啥，准备几个窝窝头就行，当年我们一家闯关东,啥也没有不也没饿死冻死。”蓝奶奶气还不顺呢。
凤娘见状，赶紧快走几步,“娘,那我先回去了,给孩儿他爹准备点儿东西,穷家富路的。”
蓝大伯娘眼珠转了转。
“娘，你说老二两口子把天宝护的跟眼珠子似的,咋能丢呢？”蓝大伯娘也不敢再说要东西的话了,转头问起了她搞不懂的地方，“是被人硬抢去了？”
蓝奶奶转头瞪了她一眼，“都新华国了,哪还有敢抢娃子的。”
不定是老二两口子怎么遭人家的道了。
真是俩完蛋玩意儿,真出不了头,一出去就出事儿,烂泥扶不上墙的货。
一旁的蓝爷爷也跟着直叹气,心里估计也在骂人。
“娘，省城那么大，要是真找不着天宝，老二她们不肯回来咋办？”蓝大伯娘的意思是不能让他们一起陪着啊。
蓝奶奶气的扬起了巴掌，“个嘴烂的货，咋那么多话呢，赶紧回去给你当家的准备东西去。”啥不好听说啥。
将大媳妇骂走，老太太转身和老头子说话，“晚上得让满金、满仓来一趟，要是真找不着…也让她们把人带回来，日子还得过的。”
孙子没了，她也伤心，可是人都绑在省城得花多少钱，家里还得挣工分，要不上秋就分不到粮食了。
蓝爷爷长长叹了口气，“这都是命啊。”
也许老二就是绝户命，所以有了儿子也丢了。
“个老头子，啥都说。现在可不能说这个。”蓝奶奶骂了句。
晚上蓝凤放学回来才知道这么大的消息。
“是真的么？”蓝凤有些不敢相信。
“那还有假，人家镇上邮局的人特意过来送信的。”凤娘边说手也没停，给凤爹烙饼呢。
二和面的饼子，白面加玉米面的，一回头凤娘就开始发面了，为了能早点发面，还把面盆放炕头了。
蓝凤心里也和蓝大伯娘一样的疑问，那么紧张儿子为啥还给丢了呢。
“娘，我爹他？”蓝凤猜出几分了。
蓝龙也绷着小脸，省城那么危险嘛。
“哎，队长让你爹还有你大伯去省城接人帮忙去。”凤娘有些心里没底，“你说孩子还能找着么？你爹去能帮上啥啊。”
蓝凤也知道二伯家出了这事儿，除了爹和大伯也没人去了，毕竟不能让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单独去吧。
这人贩子真的太痛恨了。
但实话实说，“难。”
现在的侦查手，没法跟后世比，更没有后世到处的监控设备，所以找人难度很大的。
很多人贩子都是有上线下线的，把孩子拐了很快就卖出去了，上哪儿找去啊。
“也不知道你二伯娘咋心疼呢。”都是当爹娘的，凤娘想想要是她闺女、儿子丢了，都活不了了。
“你们先吃吧，别等你爹了，估计你奶那得交代好些呢。”凤娘烙饼，另一锅里面有鸡蛋汤。
蓝凤应了声，“娘，你和我们一起吃吧。回头我和您一起烙饼，是不是再给我爹煮几个咸鸡蛋带着，还有水煮蛋，这些都是能放得住的。”
“那个明早上我一起煮了，是得煮点带着。那几个粮票都给你二伯带走了，你爸身上一张也没有，也不知道明天现换能不能来得及，事儿太赶了。”凤娘又想叹气了。
娘仨刚撂上桌，凤爹回来了。
凤娘赶紧让上炕热乎会，“娘说啥了？”
凤爹一抹脸，“能说啥，就是让我们把二哥两口子带回来，别的…管不了了，招娣要去，大嫂就说正好大哥不去了，娘不让，又闹吵一场。”
要不然他能早回来一会。
凤娘撇撇嘴，她那个大嫂竟想美事，“先喝口汤，省得一肚子凉气。最后呢？”
“哪能让个小丫头参合，还是我和大哥去。”凤爹喝了口热汤，舒服的长出口气。
蓝凤扯扯嘴角，也许他爹还真赶不上人家小丫头有见识呢。
凤娘又将准备的东西跟凤爹念叨了一遍，“觉得还缺啥？”
趁在家多准备一些，省得出门抓瞎。
“劲够了，待不了多长时间。”县城招待所他听宋哥说，住一晚上就得七八毛，够买一斤肉的了，省城得更贵，哪里住的起。
还有个事儿，凤爹没跟凤娘说，不想让她跟着生气。
在老太太那边，他大嫂也跟着凑热闹，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家里根本没钱，火车费啥的谁给。
虽然让老太太骂了，但凤爹也看出来大哥啥意思了，不太想掏钱。
这两年他卖木耳挣钱了，瞒着外头却瞒不住家里人，去年大房到底知道了，大哥大嫂就对养木耳有了兴趣，连大嫂都知道和他说软乎话了。
大哥也拉着他倒苦水，说家里俩儿子，没钱盖房子也没钱给娶媳妇之类的。
要说大房一点钱没有他是不信的，不过也知道大哥这几年越来越抠，估计这钱是不多。
这些事跟他说也没有用，他家里还有两个学生要供了，不比他们轻松。
最后凤爹被缠的没办法，提出五百块卖技术，想要就花钱，之前他也是花钱买的。
当时招娣卖的时候只是几页纸，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他就花了一百块钱买了。
虽然当时他们说好的是种出来再给钱，但其实他已经打定主意了，即使第一次不成功他仍会坚持第二次，这钱也是会给招娣丫头的。
毕竟他投入那么多。
一百块加上年年的分红，实际算来比五百块钱还多呢，而且这技术都成熟了，他都试验过了，很成功。
他希望一口气买断，也是不愿意和大房参合，价格已经是看在家人的面上便宜了不少了。
可是蓝大伯他们怎么会答应，他们的意思是白要，再说他们也没这钱。
五百块钱在他们眼里是巨款，全家上下也凑不出来。
最后这事儿还闹到老太太那儿去了，不过老太太现在也不太管了，一人骂了两句就把他们撵走了。
估计他就被怨上了，他现在和大哥也就面上过得去了。
这次大哥大嫂认为他有钱就该多出点，可是凭什么。
反正火车票、住招待所的钱都个花个的，他不会替掏钱的。
“爹，也没二伯具体地址，你们去哪找人啊？”蓝凤觉得太不靠谱了。
凤爹乐了，“我们傻啊，当然问了，知道那个公安局，先找到公安局再说。”
“有困难找…公安，也对。”这年代都叫公安，差点说出警察两个字。
第二天一早，全家都行动了。
凤娘给家里人做饭，把鸡蛋、咸鸡蛋煮了。
凤爹也起来了，今天他们可没牛车送，得早走。
蓝凤把咸鸡蛋全部放进粥里，用筷子插碎，然后端起碗喝。
蓝龙小哥哥可比她秀气多了，一点点挖着蛋清吃，最后把蛋黄分一半给妹妹。
蓝凤啊呜一口吞掉，美味的眯眯眼。
对于儿子这么惯着闺女，凤娘说过两回，俩人都不听，她也不管了。
等她们吃完，招娣、来娣和蓝大伯也来了。
蓝凤发现来娣堂姐的眼睛都肿的睁不开了，估计昨晚没少哭。
招娣堂姐的眼睛下面也是青色一片，昨晚也没睡好。
“三叔，要不让我去吧。”招娣还想争取一下。
她没办法偷么去，钱她是有些，可是没介绍信，根本买不了车票。
“你小孩子，去上学去。”凤爹训了她一句。
蓝凤赶紧上前安慰，“大伯和我爹要去公安局的，到时候有公安帮忙。”
“大伯，三叔，求你们尽量找找天宝，他…不是个好的，即使被偷了去，估计也不会要的，肯定扔了，在附近多找找。”招娣是听到昨晚她奶她们说的话了。
来娣捂着脸呜呜呜的哭上了。
凤爹也叹口气，“我们尽量吧。”
真没法子给打包票。
这天上学路上，四个人沉默了好多。
蓝龙蓝凤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两个堂姐，毕竟事没摊在自己身上，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意思。
第一天凤爹他们没回来，也没信儿。
晚上凤娘就有些唠叨，猜凤爹是不是顺利，找没找到二伯子。
蓝凤安慰了几句，蓝二伯那么大人了丢不了，凤爹要找到他们还是容易的。
可恨现在的通讯太差了，要是家里有个电话，她娘也不会提心吊胆的了。
第二天仍然没信，蓝凤拿着被子枕头搬东屋睡了。
“不至于，我一个大人还用你陪。”凤娘嘴上这么说，还是把地方收拾出来了。
蓝小哥哥鼓脸，“我也过来陪娘一起睡。”
蓝凤摸小哥狗头安慰，“我们女孩子睡一起，哥哥不要凑热闹。”
“你们要是怕就喊我啊。”蓝小哥哥到底没好意思凑热闹。“我去看看大门。”
家里就他一个男人，要把门户守好了。
他爹走之前可是特意和他交代的。
第三天凤爹一脸憔悴的回来了。
到家也大晚上了。
凤娘他们都吃完饭了，看着凤爹回来，赶紧又张罗开了，“咋回来的这么晚？”
凤爹拿着脸盆和水舀子掀开锅盖，果然有一锅热水，搓了两把脸，洗洗手，才和凤娘说话，“下午到的火车，没在县城待着，直接奔家来了。”
好多天没回家了，想家了。
金窝银窝不如家里的狗窝啊。
凤娘关心的问，“他二伯他们呢，孩子找到了吗？”
帮着她爹热饭菜的蓝凤，还有撂桌子的蓝龙都一起竖起耳朵听。
凤爹哼了声，“一会和你们说，我都不知道咋说老二这两口子了。”
显然凤爹生气了，连二哥都不叫了。
晚上一家人也没做别的，凤娘炒的土豆丝，可是已经没了，蓝凤就准备给凤爹炒两个鸡蛋。
这个快，估计凤爹都饿了。
凤爹大口大口的扒拉饭，一碗粥一会就见底了，还好她和小哥哥饭盒里有玉米面饽饽，要不然主食也不够。
她们俩准备明天带咸鸡蛋的，所以饭盒里没有菜。
咸鸡蛋也切了一个给凤爹。
凤爹吃了半饱，终于说话了，“我和大哥到省城挺顺当的就找到那个公安局了，离火车站不远，问问人就找到了。”
虽然在火车上凤爹有些不高兴的，他那个大哥就拿两个窝窝头，剩下的竟吃他的饼子了。
毕竟是一奶同胞，火车票的钱他可以不管，住宿的钱他也可以不管，但不能他吃饭的时候，他大哥哥那儿盯着，明知道他大哥大嫂是故意的。
虽然这事有些膈应人，但其他的事倒是挺顺当的，火车上匡蹭匡蹭跑的够快，县城到省城也就半天功夫。
省城可比他们县城好多了，好多处高楼呢，他还看到了大汽车，四个轮子的，可气派了。
真算是开了一次眼！
“找到公安一问，他们对二哥二嫂还挺有印象的，就说他们的孩子已经找到了。”凤爹说到这凤娘她们都挺惊讶，忍不住插话，“找到了，这可是好事。”
蓝凤也觉得这运气爆棚了。
凤爹又冷哼了，“好啥呀，你听我往下跟你们说，生气的在后头呢。其实人家说打了电话转天孩子就找着了，二哥他们也没想给家再回个信儿，抱着孩子去医院了。”
要不然他和大哥正好不用去了，来回七块多的路费其实还好，可是后头还要生一肚子气。
凤娘也觉得可气，耽误孩他爹多少功夫。
蓝龙蓝凤也坐在边上，听凤爹讲。
凤爹边吃边说，“我和大哥一听去医院了，又问清楚了道就找去了，到了医院倒是把你二伯他们找着了。然后我就问孩子做手术没有啊，俩人儿摇头，然后也不吱声。我就问咋不快做呀，是医生不给做呀还是钱不够啊。总得有了原因吧，你们猜你二伯说啥？”
凤爹卖了下关子，在凤娘的催促下，接着说，“你二伯说不给治了。”
凤娘瞪大了眼，“咋能不给治了呢，不就是专门给孩子看病去的么。”
蓝凤和蓝龙一起看他爹，求解！
凤爹叹口气，“你们还不知道你二伯和二伯娘说话也说不清楚，反正颠三倒四的，我好不容易弄明白点，处好像是天宝那孩子又被折腾一回，身体更弱了还感冒发烧了，一时动不了手术，得先治感冒这病。然后他们俩可能就问医生了还能不能生，医生说他们没什么大毛病，这俩人就心活了，就不舍得把钱给孩子做手术了。”
凤爹说的很对的，天宝再火车被抱走之后不就就被发现是个残疾，人贩子估计嫌弃晦气，直接给扔了。
天宝被喂了药，迷糊着被冻了一晚上，还好人贩子没把被子给拿走，要不然就得被冻死了。
人找到后就感冒发烧，蓝二伯还没等高兴、激动，就赶紧带着儿子去医院了。
到了医院一问，还不能做手术，得先把发烧治好了，养好身体才能做。
可小孩子感冒也不是一下子能好的，她们也没住的地方，索性让孩子住院，她们蹭屋子，比睡招待所合适呢。
医院里头都是各种各样的病人，其实隔壁病房就有一家也是孩子生病，据说是癌症，治不好的。
有个老太太就劝那个孩子的娘，说这就是个无底洞，她们还年轻趁早再要一个。
这话让蓝二伯他们听到了，就心动了，这里又是省城得大医院，两人就找了医生问能不能再生。
医生给看了，她们没啥大毛病，吃几服药的事儿。
这不两人就彻底做了决定不给天宝治了，反正天宝做手术做好了也成不了个正常人，再说他们也问了他这手术做下来得小三四百块呢，得把整个家底掏空了，做好了之后还要精心养着也得钱。
就像那个大娘说的就是个无底洞，所以两人决定不给孩子做，他们自己吃药，再要一个健康的儿子。
蓝凤都不知道怎么评价了，她还不知道其实天宝刚生下来的时候，蓝二伯其实就有放弃的心，让招娣给说回去了。
这回连蓝二伯娘也动了心思，主要是生病的天宝太孱弱了，让她也失去了信心，也想要个健康的。
“爹，你没问天宝怎么丢的？”这个就是纯好奇了。
凤爹咽下嘴里的饽饽，“我问了，说是你二伯娘帮人家忙，一转眼天宝就没了，那两个就是傻的。”
要不然也出不了这些事儿。
蓝凤也猜到了，不会太曲折，对付她二伯娘这种没见过世面的，随便一个小圈套就够用了。
“那你们咋没早回来？”凤娘一算不对劲啊，去一天，回来一天，中间还有一天呢。
都说不给孩子治病了，也找到人了，还在省城待着干啥。
凤爹咳嗽了下，“天宝病的有些重，要挂水，就是往胳膊上扎针，往身体里灌药水，不过说那个治病快。”
其实他当时就想走的，可是老二拦着说等一天，一起回去。
大哥不愿意，闹吵着回去。
他最后劝了句，要是把她们扔下，再出事了，还是得他俩过来。
大哥就不吱声了。
他劝人也有些私心，想趁机逛逛省城，车费都花了。
真让他看出一些门道，大城市里基本没啥人管卖东西了。
他问了人就找到了黑市，去转悠了一圈，人比县城多多了，卖的东西也全但也贵，他看到卖木耳的，问了价，一斤五毛。
他批发给供销社才两毛，自己卖的话，三毛、三毛五都卖过。
他当时想着要是能把木耳带到省城卖，能多挣不少。
可是想到车费，又觉得不挣钱了。
要是以后量大了，倒可以试一试。
“要不要和老太太说一声啊？”看得出，老太太这几天也悬着心呢。
“大哥会说的，我明个上工遇到再说吧。”吃饱了，凤爹犯困了，打了个大哈欠。
“爹，我给你端洗脚水去。”蓝凤真怕她爹不洗脚就睡。
出门这么多天，又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可想而知那脚多么销魂，洗！必须洗！
凤娘大笑，“哈哈，你闺女嫌弃你埋汰呢。”
“脚是埋汰。”凤爹让儿子捡桌子，“媳妇，赶紧给我撂被，我困的眼皮子都睁不开了。”
凤爹最后还是挣扎着把脚给洗了才睡的。
蓝龙和蓝凤还不能睡，要把明天带的饭做出来。
一早上做来不及的。
凤娘要帮忙，蓝凤没让，让她陪凤爹了。
小哥哥烧火，蓝凤准备蒸地瓜块米饭。
多蒸点，明早上鸡蛋炒饭。
菜的话，高汤炖酸菜吧，还带个咸鸡蛋她和小哥哥平分。
嘿嘿…平分是不可能平分的，蛋黄的大头肯定是她的，谁让小哥哥让着她呢。
家里有一大盆高汤，就是煮出来的骨头汤，用来炖菜的。
这炖菜里头有没有肉汤味道真的不一样。
下面炖菜，上面蒸饭，烧一口锅就可以了。
不过今个炕都烧过了，再烧炕肯定会热的，她小哥哥今个得睡炕稍了。
“妹，你说天宝要是不治病，以后怎么办啊？”蓝龙往里添柴火，神情有些忧心。
蓝凤想说凉拌，不治也得活着。“希望二伯他们改主意吧。再说能生不代表一定会生，而且生男生女还不知道呢。”
蓝凤有些恶意的想，如果她们再生个女儿，会怎么样呢，是再拼下一胎，还是大彻大悟，再把希望放在天宝身上，给他治病。
该庆幸，天宝是个小孩子，明白的还不是那么多。
“我觉得二伯他们做的不对。”自己的孩子怎么会放弃呢。
“肯定不对啊，错的地方太多了，第一个…”蓝凤竖起食指，“重男轻女就不对，如果不是非想要儿子，也没这么多事了。第二，给了天宝希望又残忍的夺走，这样的爹娘，啧啧…”
蓝凤是在教导小哥哥要有正确的三观。
对于天宝，她也可惜，但直觉告诉她，这事还没完，因为二房还有招娣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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