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还是死静。
哪怕灶膛内的柴火被烧得劈啪响,谢郬的心里仍旧哇凉哇凉的静。
【怎么可能!】
【他是猜的还是猜的?】
【是猜的吧。】
谢郬努力说服自己,然而接下来高瑨回了一句:
“我不是猜的。”
谢郬倒吸一口凉气,看着高瑨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科学难以解释的灵异现象。
不过谢郬毕竟曾经是接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的新时代好青年,对于这种怪力乱神之事存抱着‘信则有,不信则无’的心态,很快调整好了心情,做出应对。
她调转身形,跟高瑨面对面,两人四目相对,谢郬神情颇为凝重,在心里郑重的想了一句话:
【你要真能听见我在想什么,就用你的左手抓住你的右手,再把你的右脚翘到你的头上,左脚踮起脚尖!】
高瑨:……
谢郬见高瑨无动于衷,正要松一口气:
【呼,就说是骗人的!】
【一点反应都没有!】
【本来嘛,能听见人心里在想什么也太扯了。】
高瑨忽然伸手抓住谢郬的两只手,将她的左手搭在右手上,再弯下腰去抓谢郬的脚踝,被谢郬果断躲开:
“你干什么?”
高瑨平静说:
“让你试试把一只脚垫着,另一只脚翘到头上啊。你试给我看!”
谢郬只觉眼前一阵发花,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捂着心口感觉有点呼吸不过来,甚至有一股想要猛掐自己人中的冲动。
【这货是妖怪吗?】
【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我要不要告诉老张他们?】
【北辽这里有跳大神驱邪的吗?】
【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谢郬紧张得开始胡乱输出,各种问题咣咣砸出,高瑨没好气的摇摇头,拿起火钳把灶膛中烤熟的番薯夹出来。
“你要是现在敢跑,我就把你的魂儿勾出来刷点酱撒点芝麻直接吃掉,让你永世不得超生。”高瑨说完,还特地对谢郬比了个啃咬的动作,把谢郬吓得赶忙捂好自己脆弱的小脖子。
将最外层被烧焦的红薯皮剥开,拿几层皮垫着将刚刚烤熟冒着热气儿黄橙橙的半个番薯递给谢郬。
谢郬颤颤巍巍的手下‘妖怪’的馈赠。
【这可如何是好?】
【心里想什么他都知道,那以后我还能骂他吗?】
高瑨冷道:“我说不能,你就不骂了?”
谢郬想想也是。
【怎么可能不骂?】
【一天总有那么八、九个时辰想骂你。】
高瑨失笑:
“我就这么招你稀罕,一天要想我八、九个时辰啊?”
对于高瑨的‘对答如流’,谢郬简直想自闭,可她能不说、不听、不动,却没办法做到不想,越是让自己不想,她脑子里的想法就越多——
【这算什么?】
【精神对话吗?】
【这对话功能可以关闭吗?】
【如来佛祖,观音菩萨,无量天尊,耶稣救世主,随便谁来帮我关了这技能,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以谢救赎。】
高瑨开始听着还没觉得有什么,谢郬得知真相后心里会产生的慌乱他早已料到,只不过——信女愿一生荤素搭配……是什么鬼?
“行了,别想太多,赶紧吃吧。”
高瑨将谢郬拿在手里的番薯吹了吹,推着她的手把剥了皮的番薯送到她嘴边,半推半喂着让她吃。
谢郬咬着甘甜的番薯内心毫无波动,味同嚼蜡。
【我也不愿意想啊。】
【可完全止不住!】
【还有你是什么时候能听见的,所以说这就是我暴|露身份的真正原因吗?】
谢郬终于想到了问题的关键点,想完之后就往高瑨看去,只见高瑨对她点点头。
【我的圣母玛利亚无量天尊啊,如果信女有罪,请你们责罚我,为什么要用这么尴尬社死的方式让我生不如死?】
谢郬深吸一口气,将嘴里的番薯咽下,重整旗鼓,小心翼翼对高瑨问:
“我……是不是不小心骂过你?”
高瑨点头:“嗯,也还好。就一天照三顿外加宵夜的骂吧。”
简言之:无时无刻不在骂。
谢郬捂脸扶额,竭力自救:“那什么,我这人天生叛逆,心里越是喜欢什么人,就越喜欢骂他,多有得罪之处,您大人大量,别和我一般见识。”
高瑨似笑非笑的盯着谢郬当面狡辩,颠倒黑白的本事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甚至因为受到了刺激而更上一层楼。
不过相处这么久了,她这里里外外的脾性高瑨早已习惯,好的坏的全接受,也就无所谓了。
“照你的说法,你一天骂我那么多回,就是因为你喜欢我咯。”
高瑨另辟蹊径,角度刁钻的问。
谢郬这才发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打了个哈哈,不要脸的承认:
“是。喜欢。”
高瑨满意追问:“有多喜欢?”
谢郬被有些人的无耻气得说不出口,愤然心想:
【喜欢得想把你一口一口吃进肚子里去。】
高瑨阅读理解无障碍,煞有其事道:“哦,想把我吃了,看来卿卿是真的很喜欢我了。”
谢郬被他一句‘卿卿’弄得浑身不适,由衷骂道:
【不要脸!】
【如来佛怎么还不来把你收回去当坐骑?】
高瑨没说话,只是用一双洞悉一切的双眸盯着谢郬,就算谢郬听不到高瑨的心声,但从他的眼睛里就能看出几个字:你又骂我。
谢郬被自己那比嘴勤快的脑子给坑惨了,自问实在没本事在高瑨面前做到‘心如止水’,为了避免自己说出更多更错的话,她果断起身,拍拍裤腿上沾到的稻草,昂首挺胸,同手同脚的离开了。
【我的妈呀,太丢人了。】
【趁我控制不住骂他娘之前赶紧走。】
【以后再也没有心灵的一方净土了……】
【以后不仅要修闭口禅,还要修闭心禅。】
【哪位大师能渡我!】
【啊啊啊,别再想啦——】
高瑨看着她那故作镇定离去的背影,听着她趋近崩溃的内心,终于忍不住捧腹大笑起来。
茶行掌柜派人去瓦舍调查‘焉离’这个人,晚饭前才赶回来,给大伙儿带回来新的消息。
“瓦舍里确实有个叫‘焉离’的人,十五六岁的年纪,生得倾国倾城,凭借美貌在瓦舍里还挺出名的,好些人都慕名而去。”暗探如是说。
【嚯,凭美貌在瓦舍那种地方出名,不就意味着……】
【高玥这孩子的经历比我想象的还要丰富啊。】
谢郬往高瑨看去一眼,果然看见高瑨听到探子这些话后脸色就变了。
她站在门边,尽量离高瑨远远的。
如果不是着急听高玥的境况,她现在根本不想出现在高瑨面前,毕竟她还没从心声能被听见的打击中走出,能避就避吧。
“那小殿下岂非……”老张倒吸一口凉气,显然也想到了那方面,没敢继续往下说。
一屋子的人神情各异,苏别鹤、周放和苏临期都不敢去看高瑨的表情。
不过探子很快就打断了他们的思维,说道:
“不是的不是的,属下还没说完。那焉离是个姑娘,应该不是咱们要找的小殿下……”
【姑娘啊?】
【这人说话大喘气,真是的!我还以为……】
谢郬的话被高瑨瞪来的一记目光给吓住了,果断收敛心神不继续深想。
其他人也都跟着松了口气。
“焉离是个姑娘的话,那小殿下的近侍怎么会告诉我们这个名字?”周放把大伙儿心里的疑惑给说了出来。
“这姑娘现在何处?”高瑨对探子问。
探子说:“这姑娘半个月前刚刚凭一首霓裳舞得了花魁,被舞阳居定下,今晚舞阳居有她的台子,好些人为了看她的舞一掷千金,舞阳居的最上等的坐席名额几乎炒到了一客三千两。”
谢郬咋舌:
【三千两就为买张靠前点的门票?】
【洛神再世吗?】
“三千两就为了进去看她一眼?家里什么条件才看得起?”老张感慨,战场上死个军人,安家费最多也就八十两。
探子回道:“佥事问着了。话说这位焉离姑娘厉害就厉害在,她被大定府中好几个了不得的人同时瞧上了。”
“安西部落首领之子阿石莽;北辽第一铁器大王忽尔德乐;还有北辽的三王爷拓跋丈,他是北辽大王的亲叔叔,今年七十多了,好色成性,极其喜欢年轻女子;有这三个人撑场面兜底,再贵的坐席他们也抢得起。”
谢郬不禁咋舌:
【哇,小姑娘挺厉害啊。】
【这三个在北辽绝对算得上是人物,她是怎么做到让这三位同时为她倾心的?】
“不管怎么样,今晚去一趟舞阳居。”高瑨发话:“不能错过今晚的机会。”
今晚那个叫焉离的人还在舞阳居,今晚过后就未必了。
那三位人物,不管谁抢到了这位焉离姑娘,都不会再让她抛头露面,等到她被金屋藏娇后,他们想再见她问高玥之事就难上加难。
这个道理老张能想明白,他只是觉得这个重大的决定不该由高瑨说,应该由他这个行动总指挥来说,不能每回都让姓高的那个纨绔子弟牵着鼻子走。
“那个……我觉得啊……”
老张试图找找存在感,然而其他人的态度却让他心碎。
“好,那我们这就去部署一下。”茶行掌柜对高瑨应声。
“还得计划计划,不能所有人都去。”苏临期说。
“高校尉肯定要去的吧?那我要跟去保护他。”苏别鹤说。
“小苏去,我也去。”周放说。
“既然你们都去,那我也要去见识见识。”谢郬说完,问出最关键的:
“对了,咱们今晚去舞阳居的这笔开销谁出?”
从刚才开始就被无视的老张忽然就被这群不懂得尊老爱幼的人包围……
意见没人问他,要钱倒都知道找他!
老张这心里——苦哇。
作者有话要说: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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