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风大,她抚了抚发丝,前脚刚搭在门槛上,后面传来一道声音。
“师尊。”
是李清嘉,洛宁回头看向他。
她那日遇见他时,他正被他的兄长,也就是李府的嫡子李清承侮辱。
这个清秀的男子被迫跪在那个长相普通的男子脚边,被强硬地按着头往李清承的脚边凑。
男子让他给自己舔靴,他不依,那几个小厮便将他按倒在地。
然后男子将靴子踩在他的身上,一脸得意。
她实在看不下去,派人将那男子打了一顿,这才解了他的围。
现在的他比那时还要高了,穿着质地上好的衣裳,再也不复当时的狼狈。
“怎么了。”她慵懒的问了句。
银白的月亮下,一旁的梅花开得正艳,在这夜里飘来一股幽香。
李清嘉看了她好几眼,这才不舍的将视线移开,低头说:“师尊,我有东西要给您。”
“嗯。”她摊开手,等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他见她没生气,磨蹭了一会后,将手中捏的紧紧的物什放到她手中:“这是那是和师兄下山在镇上寻得熏香膏,我觉着这味道好闻,便买了下来......”
洛宁一愣,然后将这熏香膏放入口袋:“行了,没什么事你便退下吧......明日若是迟到了,就等着被罚!”
李清嘉之前的郁色缓解了些,柔声说:“师尊,你也早点休息。”
她点头,觉得自己养的三个徒弟都很孝顺,真不枉她豁出崩人设的危险解救下他们。
第二日清晨。
像往常一样,洛宁率先布置了几人的任务。
轮到谢长思时,她顿了顿:“今日你去洗衣房,把所有人的衣服都洗了,然后再去我的药园里把我养的花花草草照顾的好好的。”
“是,师尊。”他应道,闭口不提昨晚的事。
她满意的点头,然后悉心教导起另外两人。
洗衣房内。
一群洗衣女微微一愣,不知道为何她们这洗衣房进了个少年。
其中一人问道:“小公子,你来这做什么?”
为了避免麻烦,谢长思开了口,朝大家微微低头,一点架子也没有:“洛宁师尊让我来的。”
原来这就是传闻中被魔尊收为徒弟的乞丐啊。
洗衣女们咯咯的笑了起来,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打转。
都说这世道唯独厚待美人。
可这少年还是看看相貌太过女气了些,若不是乞丐出身,她们还可以尝试一二。作为修习之人,地位往往是比凡人要高的,以后有了出息说不定能跟着一起享福呢。
他不理会别人的视线,撩起袖子,露出有些细瘦的手臂,坐在木桶前洗起了衣服。
过了一会,掌事的走了出来:“各位姑娘们,魔尊今日让你们不必留在洗衣房,去做你们自己喜欢的事。”
有个洗衣女好奇的说:“为什么啊?”
掌事的解释道:“这里所有的衣服都由他来洗。”
洗衣女们瞪大了眼,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好奇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这魔尊到底是收徒,还是收奴呀?
掌事的见她们还停留在原地,连忙驱赶:“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走?”
听到这话,洗衣女们便叽叽喳喳的跑了出去。
这偌大的洗衣房里最后只剩下他一个人,四处都是装满水与脏衣的木桶。
不过洗衣对他来说并不陌生,小时候他那亲生父亲的脏衣就由他来洗。
五指在水中与脏衣交叠,形成鲜明对比。
行乞之时,他曾遇到过一道人,他说自己这双手不该是劳碌的命,而该是不染阳春水的富贵。
不过那道人也没过多久,便疯疯癫癫的一头撞死在大户人家门外的石狮上。
他回过神来,虽然这里不冷,但由于手指长时间泡在水里,已经发白发胀了。
好不容易洗完,已经到了傍晚,根本来不及吃饭,他将衣袖扯下,盖在湿漉漉的手上,立马赶去药园。
几乎一天的空腹令他稍稍有些头晕。
魔门里洛宁最喜欢待的地方就属药园,原主在里面栽了不少奇珍异草,不仅外观好看,还有特殊的香气。
唯一的不好就是这些绿植需要人经手照料,而她又是很忙,根本腾不出时间来。
今日魔门众人还在争吵人选,最后直接吵得不可开交,她伪装出震怒的样子才得以脱身。
她在药园里的石椅上坐下,感受着晚风。
这个时间了,她那两个弟子应该回屋钻研学问去了。第三个应该经过一天的劳累,困的应该已经睡着了。
至于三个月后的那场试炼,她该让自己门下的谁去呢。
在试炼的对决剧情中,仙门的那些弟子占尽上风,她因这事丢尽了脸皮,一怒之下不顾约定将其中一名仙门弟子打伤,正好那名弟子又是男主宋安的亲传弟子,两人的恩怨便就此结下,而她也是因为那惊鸿一瞥便对宋安动了春心。
女主阮软则是在这次试炼中小出风头,男主宋安对她的能力有了些兴趣,打算仔细观察,若是资质聪颖的话可收作亲传弟子。
忽然,一道轻微的响声响起,她往那发出声响的地方一看:“谁?”
没有回应。
她起身,往那处慢慢靠近。
等走近后才发现,那地上躺着一个人。
她将那人翻过来,发现正是谢长思。
怎么这个时候还不回去,而是在这药园?
他的脸色发红,眉头紧蹙,似乎是很不舒服。她的视线偏移,看到他肿的如萝卜般的手指,拉起袖子后,她又看到他发红的手腕。
洛宁心里有些担忧,伸手往他的额头而去,入手是一片滚烫。
梦里,他又回到了那破屋里,彼时他正在用发霉的木桶接着从屋檐落下的雨水,他的亲生父亲刚好回来。
今日这个男人心情不错,只抽打他十鞭子。
他抿了抿唇,再次缩到角落,与那脏的不行的墙贴的极近。
但他身子的不少处都被雨淋湿了,那鞭子落在他身上比其他时候疼一万倍。
打完后,那木桶被男人举起,冰冷的雨水一股脑的倒在他身上,将他细瘦的身子勾勒的明明白白,也与他身上的血水混在一起。
他唇色发白,一声不吭。
“你看看你长成的这鬼样子,和生下你那荡.妇一个样!昨日那隔壁都笑老子,说你要是穿上女子穿的衣服,说不定还是个红颜祸水!”
他咬了咬牙,口里有血腥味溢出,这对他来说何尝又不是巨大的侮辱。
或许是她手间的凉意让他有些缓解,让他好受了些,他对着她的手心轻喘了一口浊气,厚如鸦羽的睫羽轻颤着。
她的手心因着温热一暖,心底更加怜惜。
这是受了凉才会有的征兆。再加上他身子本来就娇的很,这才发烧了。
她一时有些自责,可这些“表面工夫”,她必须得做。
但为了不引起他的怀疑,她只能在这地给他上药,然后再传信给杏衫,让他主动来寻谢长思。
想到这,她快步离开,往寝宫去。
过了一会,谢长思似是有一瞬间的清醒,他缓缓地抚着额头爬了起来。
那个男人死后,他当乞丐的每个日子,都经常会因为身体差而受凉发烧倒下,忍着忍着这些年已经成了习惯。
他,还没那么容易死。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然后找到掉落在一旁的剪子和浇水壶,继续干起那个女人吩咐下来的任务。
刚才昏迷间,他似乎感受到额头上的冰凉。那个时候,他的身边有人吗?
想到这,他脸上的表情忽然一僵,他在异想天开些什么,这地方还会有人会管他的死活?
可这次不比以前,就这几秒钟,他的头已经疼的快要炸掉,眼前的一切再次迷糊起来。
他再次倒在了地上,就如同在风中残破的树叶一般无力。
洛宁此时已经取了药来,这是门里专门治发烧的,见效也快。
她加快了脚步,到那时却发现谢长思倒的地方更远了,一时有些奇怪,这个地方还有别人来过吗?
不行,不管那么多了,先给他上药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