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1 / 1)

喝过姜汤诊完脉,沈黛回到家中,天已近深宵,夜色浓郁似酒。显国公府上灯火俱歇,唯廊下几盏风灯在夜色中斜飞旋转,时明时暗,宛如瓯底沉淀的水汽。

沈黛虽已不是第一次单独参加春宴,却是第一次熬到这么晚才回来。

沈家规矩甚严,尤其对族中小辈。这几年她仗着家里的宠爱,日子过得是逍遥快活,可若真触了根本,母亲罚起她来,也是从不手软。

可回淡月轩,势必要经过林氏的院子。一路上,沈黛都蹑手蹑脚,呼吸都带着小心,等迈进淡月轩大门,才松了口气。

可心还没完全回到肚子里,原本黑黢黢的屋子就忽然亮起了灯,幽幽传来一声:“总算还记得回家。”

刻意压低的语调,不用看也知,定是气大了。

沈黛皱着脸暗叹,讪笑着进门,朝堂屋上首行礼,“母亲这么晚没睡,实在是女儿的罪过。母亲可是乏了?让昭昭帮你松松筋骨吧。”

也不给林氏说话的机会,沈黛便捧出一双手主动绕去她身边,一面帮她捏肩,争取宽大处理,一面岔开话题,打乱她注意力。

林氏却不上当。

皮笑肉不笑地弯了唇,她侧过身,戳沈黛额头,“你这丫头,惯会讨巧卖乖。”沉出一口气,脸色和缓不少,抓住沈黛的手,握在掌心里拍了拍,“晚归的事,母亲可以不追究。但今天白日,你在演武场上的所作所为,总得给母亲一个交待吧。”

“你和王爷,何时相处得这般融洽?”

她问得很委婉,算留足了面子,沈黛心里仍旧打了个突。

到底是叫母亲知道了。

帝京说大也不大,尤其是他们这个圈子,芝麻大点的小事,转眼间就能插上翅膀挨家挨户来回绕三圈。原本,她是想等到明日再说,但照目前的状况,今夜她若是不坦白,只怕也难挨到明日了。

手在袖底握了握,沈黛敛了嬉笑模样,后撤半步认真纳了个万福,“母亲,我不想嫁给二皇子,我想嫁给王爷。”

哐啷——

林氏呷了口茶,刚要把茶盅放回去,手上不稳,杯底磕到桌沿,茶水倒了一半。丫鬟婆子忙上前收拾,她却顾不得,拉着沈黛焦急问:“你说什么?好端端做何不嫁二皇子,要嫁那……”

“独眼龙”三字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她到底是忍住了。

沈黛早就料到她会反对,所以重生以后一直藏着自己真正的想法没说,免得遭家里头禁足,连春宴都去不成。

但现在情况不同了,她同戚展白之间的误会已经解开,也和苏元良把话说透。过不了几日,宫中定会召母亲去叙话,若是她不提前打好招呼,指定会惹上大/麻烦。

更何况,这本就是她重生后的心愿,早晚都要叫家里人知道。与其等着外人戳穿,倒不如自己先大大方方承认。如此,于她、于戚展白都好。

“母亲,昭昭还记得,当初我说想嫁给二皇子时,您和爹爹都是反对的。”沈黛不急不躁,落落大方地抬眸望着她。

林氏被这清澈的眼波噎住,哑了半晌,叹息一声:“是,我们俩是都反对。即便到了现在,母亲也不赞成。嫁进皇家是风光,可风光后头的心酸,又有几人知道?他是皇子,保不齐还会是……总之,他定然不会同你爹爹一样,一辈子只娶一个。

“你若是嫁给一个寻常勋贵人家的子弟,沈家自是能给你撑腰。可若是嫁给他,叫他的姬妾欺负,我同你爹就算心有余,力量也终归有限。母亲是不忍你去吃苦。”

这些全都是真心话,沈黛听得出来。

沈家素有“后族”之称,当初姑母总召她进宫,也是为了给她铺路,让沈家再出第六任皇后。爹爹和母亲却不想让她做家族的砝码,希望她能远离那个是非之地,做个寻常姑娘,无忧无虑过一生。

奈何前世她见惯了宫里的奢靡,便再瞧不上旁的,一心想嫁苏元良,永享这人间至尊富贵。

但现在不同了。

沈黛摇着她的胳膊,瓮声瓮气地撒娇,“母亲,我想通了。我不想嫁他了,也不想进宫,母亲就帮我去同姑母说合说合吧。”

林氏狐疑地打量她神色,不敢相信她的话,但见小姑娘目光坦荡,她惊讶了片刻,点头道:“好,这事母亲可以答应你,但王爷……”

沈黛白日受了比试的刺激,眼下对这两字格外敏感。林氏还没说完,她就先紧张地蹦了起来,“王爷很好的!”

林氏眸光深了些,攥了攥沈黛的手,“王爷是好人。上次他不计前嫌救你上来,母亲便知道了。咱们也是该好好报答人家,但绝不是这种报法。姻缘大事,不是儿戏。咱们帝京有的是人中龙凤,昭昭就算不嫁去皇家,也能嫁更好的,何必委屈自己去……”

她沉出一口气,“你是母亲心头掉下的一块肉,母亲不希望你受委屈。”

沈黛急了,她知母亲是为她好,希望她能嫁世间最好的男儿,从身到心,无半点瑕疵的那种好。只要有那眇目在,戚展白就永远不会在母亲考虑范围内。

可她不是这般想头。

“母亲……”

“好了别说了!”林氏抬手打断,睨着她叹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总把嫁啊娶啊的挂在嘴边,合适吗?这事……”见沈黛眼眶泛红,她左边胸膛还是软陷下去,换了个温和的说法,“等你爹回来,咱们再从长计议。”

说完,她揉了揉沈黛的脑袋,命春纤和春信好好伺候,便起身离去。

沈黛知道,母亲一向强势,今夜能为她退让到这地步,已实属不易。若她再不懂事,继续反抗,只会让局面更加糟糕。

当下她也就没再反驳,想着改日趁母亲不在,寻机会去趟王府,问一问名册的事,顺便拿母亲的话暗示一下戚展白,看他有没有意思抢先上门提亲。

可姜还是老的辣。

翌日一早,沈黛还没起床,淡月轩便乌央乌央鱼贯涌进来两排人,从模样到举止,都是沈黛喜欢的。

“奴婢们自今日起,便留在淡月轩,照顾姑娘的起居。姑娘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便是。”

领头的丫鬟嘴上挂着甜丝丝的笑,跟抹了蜜一样,沈黛却品出了里头的毒——

只怕是母亲对她放心不下,怕春宴上的事重演,才特特指了一群人过来,专门看着自己的吧。

这下可好,就算名册一事有了眉目,戚展白也没法告诉她。而她也没法提醒戚展白,母亲欲将她许给旁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老天爷还真是爱给她出难题。

沈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想起今日一早,林氏已出门去礼佛,她胆肥了起来,可才探头望了眼支窗,就有丫鬟笑盈盈问:“姑娘有何吩咐?交给奴婢去办吧。”

人手竟是比之前更多了。

沈黛愤愤坐回去,将手里的笔用力扔到笔洗上。

里头水花四溅,春纤刚好掀帘进来,险些被溅到,小声“啊”了下。见沈黛这愁眉不展的模样,她忍俊不禁,咳嗽一声过去,神秘兮兮地塞过来一封信。

“姑娘,世子身边的六福给您带了份信,说世子马上就回。按脚程,这会子人大约已经进城了,让您出门等着。”

“我哥?”沈黛一脸不敢相信。

她这哥哥,从小到大就只有三个爱好。第一,就是欺负她;第二,就是欺负苏清和;第三,就是把她们俩骗到一块欺负……

他们兄妹二人的关系,说差,还真差不到哪儿去,至少她每次挨欺负,沈知确都会第一个冲过来替她报仇;但要说好,也绝没好到要她这个妹妹,亲自出门迎接的地步。

今日这吹的什么邪风?

春纤一个劲儿冲她眨眼儿,沈黛一下明白过来。

沈知确有时候是讨厌了些,但有一点,能抵他一万个不好——他曾在沙场上,和戚展白结下过命的交情!

那这信……

沈黛迫不及待接过信,手心全是汗。

信封上的狗爬字,是沈知确无误了。但信封里头又是一个信封,写着“沈黛亲启”。字迹徘徊俯仰,容与风流,正是戚展白的。

心在腔子里忽然欢腾开,沈黛有些克制不住,颤着手去揭封口,试了几次才成功。春纤忍不住笑出声,她也闹了个大红脸。

可这信封里头却是空的……

“这、这……什么意思啊?”春纤瞪圆了眼。

沈黛倒扣信封抖了又抖,确认没有东西,叉腰恨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定是那混蛋偷藏了信,铁了心逼我去门口恭迎他的大驾!给他美得……”

偏她还真就只能过去。

这沈知确……

沈黛磨了磨槽牙,拍案起身就要往外走。

丫鬟们提着苕帚跟了上去,她只轻飘飘地扬了扬手里的信,“我去接我哥哥。母亲可没让我们兄妹分离啊。”

丫鬟们面面相觑,有些不情愿地颔首道:“是。”

沈黛得意地“哼”了声,拉着春纤就往外跑,刚至月洞门,就同要进门的春信迎面撞了个满怀,人径直摔在了地上。

“你怎的回事?这般慌张,都不看路。”春纤一面埋怨,一面去扶沈黛。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春信喘着大气,跟她一块扶沈黛,抹了把额汗焦急道:“姑、姑娘,不好了。外头围了好多人,都是向家的,各个人高马大。领头的是向二姑娘的哥哥,说要为春宴上的事,寻您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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