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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流抬手指了指窗外,丝韧会了意。
“月食?不知道现在能不能看到呢……”
她推开窗,今夜多云,云层正流动不止,时而透出一块明亮。
冰流在榻上艰难地挪了挪,看到了月亮。
今夜没有圆月,她们都没有观天象的经验,也看不出此刻究竟是否发生了月食,唯有那股清冷寒意,仿佛跟随着月光一道照在了心上。
不知道那位担心自己的命运会受月光影响的极尊贵者,此时是正在惶惶不安,还是已经应了劫数?
再次见到李衡时,他是疲惫万分的模样。
“曾祖母已经被软禁在寿昌殿。”
“救你出来后,我又回到宫中,与五皇叔恳谈了一夜。他竟也果真受王虎的蛊惑,正在逐步走入屠阳神女帮助他实现愿望的幻梦中,幸而他陷入未深,这下也该是醒了。他似是对七年之前曾祖母所作所为毫不知情,他答应我会彻查此事。明日,我就可以带御医进珹王府,为父王诊治。”
冰流已经可以发声,只是还很艰难。
她望着他,没有说话,但李衡已经知道她的意思。
她在问,这样多的成就在一天内达成,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吧?
李衡道:“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答应了赵辅国的条件,接受他的支持,今后的路,他都会帮我,也就是帮他赵家。”
这样,赵辅国还是派府兵进宫,他才能进宫。
冰流也明白,现在看来,皇帝自私而多疑且愚蠢,赵氏兄弟喜好弄权倾轧,但他们其实与珹王妃的死都无关,在宁府通敌案上至多也只是推波助澜。
可就算没有这些包袱,将自己的人生拱手交给别人摆布,又如何不值得叹息。
不过冰流十分确定,李衡不会安于此状,他的人生未成终局,他会有自己的打算。
她无安慰,扯了扯他的衣袖,艰难发声:“戚婆婆在哪?”
李衡道:“昨日薛云直被召入宫,大理寺负责逐个审问寿昌宫的宫人,还需要时间。”
他答非所问,但是意思也明显,当日在寿昌殿的人,王虎死了,冰流受伤,太皇太后自是不必说,下面的宫人恐怕也要有些时间才开口,现在没人证明戚婆婆是什么立场、具体做了什么,她只是奉命入宫帮助皇帝甄别并抓捕李藏,既然没有罪证,那她现在一定还在进行着自己的任务。
纵然现在皇帝与李衡暂时能够沟通,却依旧对他怀着极深的忌惮,怎会相信他的一面之词?
于是冰流又问:“淮光呢?”
李衡答道:“我入宫时迎面遇到她,我让她速回榴园,但后来她似乎直接被阴者司的人带走了。”
阴者司……
两件事情皆与阴者司有关联,想来司首不可能不出手了。他必得先了解当日具体情况,才好向皇帝解释。
冰流不十分担心淮光,她心智不坚,大不了她就将一切都说出来,免受皮肉折磨。
但是现在,她只关心这一件事,“戚婆婆现在在哪里?”
李衡沉默了片刻,再次答非所问:“昨夜我劝了五皇叔,在将他作为礼物交给北瓯之前,应当先将他所知道的关于北瓯的事情都榨出来,所以……他一时半刻应当死不了。”
一时半刻死不了,只是会被折磨得十分痛苦罢了。
“薛兄在暗中摸索地点,影卫也在查,很快就会有结果,到时我们定可即刻救人。”
冰流点点头,在找到地点之前,说什么都没用。
她服下了镇痛安眠的汤药,昏昏沉沉地,不记得什么时候李衡离开,也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
晨光熹微之时,她听到外面有人在说话,疼痛也在逐渐将她唤醒。
“那是阴者司的地界,人应该还在。我们若要硬闯,恐怕要衡量一下需要多少人力。”
“世子何不请赵大人帮忙说服陛下放弃?”
“赵大人对结盟之事态度默许,否则皇叔他也不会做了这么久。别事事都想着依仗他,否则我们今后路就会更难走。”
“可是,既如此说,那影卫真强行把人救出来,陛下那边,又该怎么说?”
她合衣起身,艰难地推门出去,看到了李衡,还有一些熟悉的面孔。
“他是因救我而被困,现在也就只有我能去救他。”
李衡只是拧着眉头问道:“可你的伤……”
“我心中有数。”
李衡仍旧道:“不行。”
她又道:“皇帝已经知道珹王妃是阴者司的人假扮,那么阴者司的人去救阴者司的人,总与王府无关紧要了吧?”
她想得也很清楚,与其给珹王府找麻烦,不如给司首找麻烦。
她的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周身都在因强忍着疼痛而紧绷着,更显得单薄而倔强。
“放心,这点伤对阴者司中的人来说,都是常事。”她好像是想劝慰,可旋即又语带威胁,“你若阻我,也没用。我知道那地方在哪。”
李衡只是压低了头,深色凝重着,不说话。
雍叔上前一步,他斟酌了一下,如今已经不再唤她世子妃了,“宁姑娘,在下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只是……你说你能救人,可上次你与那戚婆婆交手的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这次不同。”
“有何不同?才过去两天……”
“够了。”李衡沉声制止雍叔再问下去。
他甚至有些迁怒雍叔,难道一定要问到底,让他亲耳听到,他的妻子要拼命去救另一个男人?
此时他们都望着他,他又沉默了片刻,终究问道:“要准备什么东西?”
傍晚,老妇人自浓重血腥味的工作中抬起头,活动了下僵硬的肩颈。
没办法,时间紧,任务急,身为已经为阴者司效力数十年的老人,这点困难戚婆婆会尽力克服。
有人被铁链缠在刑架上,这几日过得远比自己辛苦,想到这,戚婆婆便眯起了眼睛,一股成就感涌上心头。
李藏这孩子,无论在岛上还是外面,向来与她没什么交际。司首会将出岛帮助禁军缉拿李藏的任务交到她这个老婆子手上,她也意外了片刻,但也没得说,任务在身,即刻出发便是了。
在宫中忙碌的这些时日,戚婆婆没有将怨气转嫁到任务对象身上,哪怕现在,被鞭笞、被剜肉、拔掉三片指甲的李藏只要清醒,就没有一刻停止过对她的咒骂,她依旧没什么感觉。
任务罢了。
戚婆婆不是年岁大了,才钝感起来,她向来都是如此。
出身江湖中颇有名望的谬返谷医学世家,她翻医书药典信手拈来,随便练练剑也能自成一派,但是救人或杀人,她向来都没什么兴趣。
她真庆幸,曾经有机缘结识武宗皇后,否则这一生,岂不是都要如寻常愚人一般浑浑噩噩度过?
自从那件事后,她一直蛰伏在洛神屿上,这次愿意出来,也是想趁着还没有老迈到走不动路,再见一次她的引路人。
当看到太皇太后指使自己要杀的人是星云阁宁冰流时,戚婆婆也有一瞬的迟疑。
那丫头应该是在进行着她的任务,一步一步走到了寿昌殿。
是她便是她罢,月食将至,大事要紧,她是行过册封礼的世子妃,命格早已注定,她有资格将命献祭出来,为太皇太后躲过此劫。
戚婆婆动了手,轻而易举将星云阁目前最强踩在了脚下。
没能来得及杀了她,完成仪式,是戚婆婆唯一忧心的事。
当夜,月食准时来临,随之而来的是太皇太后被软禁的消息。
她那时在刑房,当场便恨涌心头,折断了李藏的一根指骨。
但现在,戚婆婆依旧保持着冷静。
李藏被近乎挂在重重铁链之上,他本人已经没力气再站着了。
他的头发被一层又一层的汗水打湿,血也混合在其中,自发梢低落,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受过的刑多了,他已经分不清这次痛的是什么地方,总之就是全身跟着一起打颤,一起迎接剧痛。
戚婆婆在有意控制着他的失血量,斟酌着,保证一盆冰水泼过去,这人还能醒来。
现在,李藏的意识又有些混沌了。戚婆婆一抬手,便是又一盆水泼了下去。
戚婆婆蹒跚着走近,抬手撩开了他凌乱的湿发。
“看你确实无甚可招,还是开始正题罢。”
有人端着托盘来到戚婆婆近前。
盘中有一柄小刀,还有一个小盒子。
“你的这只眼睛,摘下来,会被妥善保管,送去平城,你知道吗?这是北瓯皇帝指名要的。”
“从前婆婆不知道你的身世,但总看你遮着这只眼睛,你应该也很厌恶这只眼珠吧?虽然很漂亮,但是到底是你一种耻辱的印记。”
“如今这印记终于要被除去了,开心吗?”
曾经也有过那么一柄利器,像现在这么架在他的眼皮之上。那时他还是个孩子,只有震惊和恐惧。
现在,刑具加身,他疼得要咬紧牙关才能阻止自己发出呻吟,面对老妇人的喋喋不休,他不得不自唇齿间挤出一声怒吼,“滚!”
戚婆婆摇头,“真是可惜,此事不能由你决定。”
她的小刀又来回在他眼眶周围比划了几下,已经对接下来的动作有所规划。
一股鲜血洒在窗上,殷红地透过窗纱渗了进来。
戚婆婆望了一眼,知道外面出事,却不曾理会,转头继续准备动手。
随后又是一声惨叫,一人倒地。
戚婆婆眯起眼睛,欣慰地笑了,转即又叹气,“今夜她杀了阴者司的人,就再也不能回头了。”
“不过也没关系,横竖今夜我一并了结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