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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阴者司,冰流一改先前的颓丧,迅速将全副精力都投入了新任务中。
不论如何,既然应承了司首,她必要做好。
她花了一日时间重新阅读了暗档,了解这对间谍父女的近况。
自柳丝韧被赐婚珹王世子后,柳临中大人每日如常上朝、去官署办公,及至傍晚归家,偶尔会有同僚好友拜访贺喜,他便宴请招待,但更多的时候,只有他同女儿一并吃晚饭,随后柳大人就去自己的书房,天彻底黑下后就寝,是十分正常的文官日常。
而柳丝韧,因已是待嫁之身,每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上午,会有宫中派来的嬷嬷教习她礼仪规矩,待到下午,她会专心在屋中同绣娘乳母学习女红。十日前的子时,她在柳府内放出一只信鸽,不知是向北瓯透露了什么消息。
这都是枢密阁派人日夜蹲守得到的信息,冰流尤觉不足,又寻了太仆寺丞柳临中的府邸外一高处,花了一整日监视府内外的日常情况,并未发现什么特别。
冰流需要思索,要在何地杀她。
距离清明还有半个月,柳府的小厮已经采购好了祭奠所用。柳丝韧现在每日不出门,但她那日一定会出门,去祭拜她的亡母。
让她出门遭逢一次致命的意外,比如马车失控、香烛倾倒以致火灾,这都是阴者司杀人用老了的方法了,不仅简单,还可掩人耳目,半点不会让这桩意外与她的未婚夫扯上关系。
但仔细想想还是不行,清明离婚期已经太近了,司首叮嘱此事务必趁早,她不能拖那么久。
那便只能在柳府动手了。
那么,她又要盘算,让柳丝韧怎么死。
睡梦中猝死是个不错的死法,阴者司中有大把无色无味的毒,可以伪造出各种致人猝死的病症,哪怕仵作去验也是没破绽的。
冰流想着,若是可以想办法,让哪个本该进入柳府的人无意中携带了那毒,在无意中让柳丝韧服下就好了。
然而这法子过于不着边际,若想假借人手,她没法保证有什么吃食进了柳府就定会再进了柳丝韧的口中,让整个柳府中的人都暴死,也是不行。
算到底,她也只能亲自出马。
事不宜迟,她去造物处药坊拿药,挑挑拣拣,还是觉得这种能使人立刻心脏衰竭的折心丹最为适合。
登记后,正准备离开,冰流忽被一人连名带姓的叫住。
“宁冰流!”
她回头,竟见到了邢梓双。
“你……”
“我现在叫璃露。”邢梓双道,“之前在宜春院里那起婆子给我取的花名,听着不错,现在就用上了。”
冰流见她精神矍铄,便知她很能适应岛上新人的生活,于是只是点点头。
璃露又道:“之前你给我的东西我都仔细看过了,我怀疑我父亲忽然疯癫,是遭人下药!阴者司那么强大,如果真有这种药,那这里的药坊应该会有吧?”
冰流摇头,“你没有任务在身,药坊是不会理会你的。”
璃露略显失望,又问道:“这样啊……那你能帮我么?”
冰流沉吟了片刻,“我现在忙着去做事,无暇顾及你,有事等我回来再说。”
随后便大步流星离开了药坊,虽然对邢家的遭遇怀有探查之心,但现在她必须为夜探柳府做准备。
柳府占地不大,前面是厅堂和外书房,后面主人卧房在东院,小姐卧房在西院。后面还有一个小花园,胡乱养了些花草植物。
柳丝韧居住的西院除却她居住的正屋,另有一间东厢房作书屋,西厢堆放些箱奁。
每晚柳丝韧饭后或早睡,或在书房待着,服侍她的婢子都不上夜,晚饭后就会回到下人房中自理时光。
柳府的地形、柳府的作息,冰流已经了然于心,收拾好东西,换上比浓墨更黑的黑衣,她即刻出发。
想来也是好笑,她之前那么强烈的抵抗,就是因为觉得阴者司让她这次出马,是在算计她会为了李衡的事多尽一份心、一份力。可如今她真的出马了,到底还是会费那么多的心神。
隔日亥末,冰流确认柳府外围一切如常,便蒙了面,施展轻功,先踏上柳府外一颗柳树,随后借力登上了柳丝韧所在的西院那间西厢房的房顶。
为隐蔽身形,她整个人趴在了层叠的瓦片上。
先确认一下,身下的西厢房中确实只有堆放的物什,没有人。
东厢的书房,灯火已熄,门紧紧闭着,俨然无人在内。
冰流依旧趴在瓦片上,不禁托腮片刻,凭她多年为阴者司效力的经验,这间书房里定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只不过今夜,她的任务不在于此。
过了今夜,这间书房的主人会暴毙而亡,至于内里的秘密会散播开来还是继续深埋,都与她无关。
西院正屋有一匾额,上书“静室”。一个姑娘家的闺房挂这样一个名字,也是奇怪。
冰流跃下屋顶,立即靠着墙根隐匿身形,不发出一点响动。
静室中有灯火光亮透过梅花窗映在她的侧脸上,只有这处还亮着灯,冥冥之中,仿佛在诱着她进去,杀人。
她眼中的红色火光闪了闪,早完事早回去的信念驱动着她,推开了静室的门。
室内金兽香炉香烟袅袅,桌上瓷瓶中新折的玉兰正在夜色烛光中绽放,就在那花瓶前,立着一个韶华清姿的官宦小姐,谁能想到,此时此刻,她在专程等候着,等候一个来杀她的人。
“宁姑娘,晚上好。”她微微躬身,向她行礼。
冰流拧眉,微微侧头,她想不通柳丝韧为何会提前预知今夜会有人来。
她更想不通,就算柳丝韧知道有人要杀她,可自己蒙面,她如何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做过的任务中,比这离奇古怪的有之,是以她虽一时不能理解,依旧将折心丹藏在了左手掌心。
只要制服她,给她喂药便好了,管她知道些什么。
冰流刚一挪动脚步,柳丝韧便轻巧转身,她身后高悬着的一幅山水图正在由机关催动,向上卷起,露出了通往墙后密室的门。
冰流飞快地赶上,抬手便捏住她的肩膀,可她不能用全力,不能在这具身体上留下过多打斗的痕迹。
柳丝韧吃痛,双膝一沉滑脱出来,挣扎之下越跑越快,冰流追赶着,两人一并进入那件密室。
脚下的木地板被踏得咚咚作响,原来这并不是一间密室,而是一条通道。
柳丝韧竭力奔跑着,前方的屏风外有自然的风吹进来,有幽幽的光照进来,她闪身跑了出去。
冰流心中已是大疑,柳丝韧竭力逃跑,却不发一声呼救,她为什么不喊人来救她?
眼前的屏风透着月轮光华,花影摇动,还有那刚刚跑出去的少女,正在屏风后急促地喘息,冰流怎么看怎么觉得,这是一个陷阱。
可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头,她要杀柳丝韧,她必须杀死柳丝韧。
在屏风前稍微停顿,她连短剑都抽了出来,才绕过屏风。
原来这条密道只是通往柳府的后花园,这里占地虽小,可若无审美出色的匠人精心打理,绝对不会造出这样的园子。
花前月下,就如透在屏风上的风景一般,仿佛一幅精致的画。
冰流闯进了这幅画里,桃花斑被风吹拂,落在了她的黑衣上。
画中现下就站着三个人。
狼狈喘息的柳丝韧同一个手持长刀的年轻死士并肩站着,在他们二人身前,还立着一个人。
缀锦衣袍,长身玉立,虽神色从容,眉目含笑,手指却将折扇捏到指尖发白。
是李衡。
这是一个圈套,整座柳府都是一个圈套。
她低头望了望自己肩上的桃花瓣,复又抬头望向李衡,一切都是那么的真实,又是那么虚幻。
她想要离开,像先前回绝左司副时那般决绝地转身就走,可她发觉自己做不到。
“可有受伤?”
是那个少年死士在低声询问柳丝韧。
柳丝韧摇了摇头。
李衡终于开口,他低声吩咐那个死士,“小庄,你们先走。”
“是,世子。”
他唤他世子,所以,她没有生幻觉,没有认错人,那个人确实是李衡。
小庄同柳丝韧先行离开,经过冰流的身边。他虽未展露身手,但冰流知道,这个人在外面守着,她想要强行离开,还有点麻烦。
此时,李衡终于先向她行了一步,才开口道:“阿澄,很久不见了。”
冰流冷声道:“我如今不叫阿澄了。”
“我花了一个春天的时间改造了柳府内的园子,仔细计算着花期,估摸着你会到来的时日,终于能让这满庭芬芳迎接你,你开心吗?”
冰流还是那副样子,看起来就不是很开心。
“这满庭芬芳是你设下的圈套,只为诱捕我。”冰流道,“柳临中父女都是你的人,对吗?你王府的影卫本就与阴者司同出一支,所以他们有本事查到我要来杀她,于是你就设下这个圈套。”
李衡却道:“我只是想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