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依的第一反应是,这不是祁沉星。
中间可能出了什么变故,那个最终boss借用了祁沉星的样貌,想借此骗人。最坏的情况……她甚至想到,祁沉星的内芯被最终boss吞噬,已经只剩下这个壳子了,所以肩胛骨处对应的出现了九日醉的痕迹。
不论是哪种想法,没有一种能让她乐观,将她的喜悦一扫而空,审慎地打量着眼前这位,大概率压根就不是祁沉星的人。
祁沉星不知道唐依是想到了“最终boss”,他只知道,唐依正在用戒备的眼神打量他。
真意外。
她这样看着自己,从始至终只有这一次。
是因为他这会儿太过狼狈了么?
他周身的魔气已经全部消失,唐依不应该会感觉到魔气,也就是说,不是因为觉察到了他的危险而抗拒他。
为什么?
祁沉星突然想到,她提起过这段事情,那是她赖在他怀里,对他充满担忧时说出的话——“这本书里有一段剧情,是说你会被魔域抓走折磨,虽然回来后会变得更强……但是我觉得你现在变强的速度也很快啊,我说这件事的意思,就是想让你避开魔域的人,小心行事,好不好?”
他不知道唐依是什么时候从万千境出来,又是怎么决定来到这里,他想,唐依肯为他冒险。
这个念头仅仅是浮现出来,就让他很是高兴,可以让他暂时忽略唐依那明显不正常的表现。
他太想拥抱唐依了。
祁沉星说出了第一句话,却未起效,唐依没有继续向他走来,甚至连回应都没有。
他勉力笑了笑,脸上的表情实际有些僵硬,并不如平时动人俊逸,生涩无比:“是不是我现在的样子太难看,吓到你了?”
唐依觉得这语气太熟悉了,很像是祁沉星,但肩胛骨处的红色印记历历在目,她不敢松懈。
其实她心里已经想歪到祁沉星被强行“夺舍”上去了,难受得不行,又不知道怎么办才能将真正的祁沉星救回来。
唐依冷着语气道:“你是谁?”
祁沉星怔了怔,被水沾湿的睫毛更显得他楚楚可怜,唐依掐了自己的掌心数下,才忍住不要被他欺骗、过去拥抱他。
“你……不认识我了?”
祁沉星仔细地去看唐依的眼神,能感觉到她当下的心情极为复杂,又夹杂着一种说不出的怨恨,但他却无法分析原因。
他略显费力地撑起身子,抵在边缘处的手臂不住地颤抖着,他仍然尽力地维持着脸上那难看的笑:“我是承瑾,星星……糖糖,你不记得我了么?”
唐依已经被他熟悉的语气和称呼接连打动了,视线忍不住游移着,又到了随着角度变换的那枚红色印记,半边九日醉清晰无比。
她兀自冷硬了神色,质问道:“别想骗我,你究竟是谁?你对祁沉星做了什么?”
剧情飘逸,可是该有的人设宛如一个故事中固定存在的东西,可以伴随转折剧情产生改变,却不会平白无故的消失。
存在于这本书中的终极boss,没可能凭空不存在。
祁沉星匪夷所思:“你认不出我?”
唐依在感情上早就已经偏向他,她对祁沉星怎么会不熟悉,只那枚印记让她不敢松懈,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要她陪祁沉星死她绝不犹豫,但绝不是现在这种不明不白的时候。
祁沉星难得对一件事如此费解,他眼底的阴霾都被疑云压了下去,完全不能理解唐依为什么突然不认他、还如此警惕他。
他侧首垂眸,看向池中自己的倒影。
诚然他被折磨得不似寻常模样,却远远到不了认不出的地步,唐依与他相处多年,怎么会如此生疏怀疑?
她是不是……
洛蕴便是在此时出现,视线往两边一扫,没懂这奇怪的氛围是为何,直白地道:“魔尊不在殿内,我们速速离开。”
唐依错愕地看向洛蕴,又看了眼祁沉星,正与他意味不明的眼神对上:“可是,他、他是祁师兄吗?”
洛蕴眉梢挑了挑,特别酷炫狂霸拽:“你失忆了?”
唐依:“……”
爹,真不愧是时尚弄潮儿。
失忆梗张口就来啊。
洛蕴:“你想说什么?”
唐依:“……夺舍。”
洛蕴见唐依不是开玩笑的样子,以为他没来的这段时间真出了什么事,闪身到祁沉星身边,伸手抵在他额心,没感觉到任何异常:“灵台清明稳固,不曾被夺舍。”
他顿了顿,评价道:“伤得很重倒是真的。”
唐依忍不住了,紧张的情绪浮现一瞬,她想掩盖都不行,脚步不自觉地往祁沉星这边来。离得近了才更清楚,祁沉星浸在水下的那部分伤得更重,伤口处被极寒侵扰,呈现出可怖的惨白色,隐约能够窥见骨头。
池水下方飘散了几率血色,大约时间太久,伤口处的血都快流干了。
唐依靠近了,祁沉星心中郁气甚重,还是压制着,伸手去碰唐依的手指。这一下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就是想尽力抓住唐依。
可唐依本就不能将“印记”和现在的祁沉星对上号,找不出合理的解释理顺一切,眼见着祁沉星伸出手来,脑中犹豫,还是躲开了。
“……”
祁沉星的手僵在半空,又无力地垂了下去,他遏制不住地轻喘了两声,嗓音彷佛是被划破了似的,听出了凄厉哀切的意味。
洛蕴就是再孤寡,也能觉出这对小情侣的不对味了,当即担任起了扛起祁沉星的重任,不给他们继续对话的机会,再度出手施了道隐身术:“走。”
魔尊不在魔宫内,殿内的守备更是疏忽,来去自如反而不让人轻松,疑心是有后招的陷阱。
三人出去得极快,守候在外的弟子们见到他们当真将祁沉星带了回来,纷纷惊讶:“这……这就完事了?”
嗯??
这事按理来说不应该挺严重的吗?怎么胸中的热血还没下去,事情就走到了尾声?
洛蕴严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速速离去。”
凌肃真人召出飞舟,众人乘上飞舟,当即折返。
弟子甲:“我怎么觉得有点不真实呢,事情是真的结束了?”
弟子乙:“我掐你一把你就知道厉害了。”
弟子甲:“嘶——爪下留人,我信了。”
弟子乙:“你没看祁师兄伤得多厉害?这次约莫是天意都站在我们这边,运气好罢了。”
上元真人正在为祁沉星疗伤,喂了药,又以灵力滋养修复,几道灵力打进去,效果远低于预想,他加大了灵力的传输,心下疑惑,伸手去探祁沉星的脉,却没探出什么。
祁沉星已经累极,冷汗湿透了新换的衣衫,伤势止住之前便已晕了过去。
上元真人不放心,又叫了洛蕴和凌肃真人来看,都没看出什么问题。
凌肃真人道:“你输灵力的效果不佳,约莫是这孩子受伤太重,不必如此惊弓之鸟。掌门师兄也说了,他灵台无异,你且放宽心。”
洛蕴也道:“你与唐依都担心太过,这点小事放在平常都不怎么注意。”
说起唐依,上元真人想起来了:“唐依方才在窗户徘徊,打量着沉星的状况,却又迟迟不进来,想来是怕打扰了疗伤,我这便去喊她过来。”
洛蕴拦他:“唐依要想过来自己会过来,小情侣的事我们就别掺合了。”
凌肃真人另起话题:“掌门师兄未曾在魔宫见到魔尊?”
“未曾。”
洛蕴断然道,“除此之外,魔宫守备松懈,倒像是空城计。”
上元真人:“可这有什么用意?”
洛蕴:“不知。”
躺在床上的祁沉星并未真的晕过去,外表确实伤重,大脑却无比清醒——魔宫内自然见不到魔尊。
最初魔尊确实是在折磨他,想用他来威胁御岭派,在他身上施加禁术时,说他是“天生魔体”,想要将他吞噬,却反被他吞噬。
他自然也受了严重的内伤,可他体内压着的修为已经臻至渡劫。
只要忽略那份撕裂冲击的四肢百骸的痛楚,似乎确实是他的好运。
上元真人等人离开。
祁沉星闭着眼,在等唐依。
他清醒地经历痛楚,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唐依为何会对他有那样的反应。
依照魔尊的说法,天生魔体的人会将魔气尽数吸收,他人无法在其身上感知到任何魔气,更何况是他借用高修为有意压制隐藏。
唐依纵使原本是书外人,却并非对书中事处处了解,不该知道他此刻发生了什么变化。
祁沉星的脑中反复划过唐依当时戒备的神色与避开手的动作,心中情绪麻木,似乎无波无澜。
不知过了多久,门口处传来细微的动静,祁沉星的修为远超以往,能从那点微弱的味道与气息变化,确认来人是唐依。
他静静地卧在床上,又因为过度收敛,就像在池边那会儿,仿佛马上就要死了。
唐依的心不禁提了起来,快步走过来,手指搭在他脉上,感受着指尖的脉搏跳动,自己痉挛搬的抽搐了一下。
“……”
她是不是哭了?
祁沉星死寂又充满阴暗的心陡然被蒙头一棒,几乎忍不住要立刻醒来,去抱着她哄,让她不要难过。
紧接着,唐依的手指摸到他的脸上来,一寸寸地抚着,珍重怜爱。
祁沉星坚如冰封的心原彻底融化了。
“……星星。”
她又轻声喊他,声音细小。
祁沉星已经按捺不住,要醒来了。
下一刻,唐依的手摸到了他的脖颈间,稍作犹豫,往他的衣领内探去。
祁沉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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