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病房内,小雅的弟弟,呆呆地坐在床上。
那日的情形,就像梦魇一样,不断地在他脑海里回放。
阿姨煮好了饭菜,一家人除了姐姐,围在一起吃饭。爸爸和阿姨先喝了汤,待他吃了几口饭,喝下第一口汤的时候,妈妈忽然惊慌失措地站起,掩着脸痛哭流涕,大声喊着不要喝汤,然后自己拨打了120和110的电话。
然后就是这样了,三个进了医院,一个进了监狱,他幸福的家,让人羡慕嫉妒的家,就此成了泡影。
最可悲的是他自己。身体受伤害其实不大,就一口汤而已。可是这口汤,将疼爱了他十几年的母亲送进了监狱,也将他并不成熟也不坚强的心,伤得鲜血淋漓。
听说他的亲生母亲,就在隔壁,就是那个照顾了他十几年的阿姨。从前,他知道自己是福利院寄养的儿童后,多少次幻想过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今,知道她其实一直就在自己身边,他的心却没有欣喜,而是憎恨。
憎恨她明明不该生下自己,却非要趟这趟浑水;憎恨她即便生下了自己,也有能力养活自己,却非要搞个寄养,如此危险的寄养,早晚纸包不住火的寄养,岂非祸心?
门外有人敲门,他懒得回应,重新躺床上,蜷缩起来。
一个女人轻轻地挪了进来,腰背有点佝偻,面容憔悴。她静静地站在病床前,看着躺着的少年,平静得诡异。
床上的少年似乎知道她是谁,懒得搭理她,就那样蜷缩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边病房静悄悄之际,那边小雅爸爸病房里,父女俩也渐渐停止了哭泣。
变故发生的这些天来,父女俩第一次敞开心扉,心中沉甸甸的石头仿若搬开了一般,就连苏镇都觉得长松了一口气。
只要不是蓄意图谋和欺骗,那这个家,就还有可能依靠爱与真诚,来修复和重建。
天色已晚,早过了晚饭时间。小雅爸爸推了推女儿,“你们俩去找弟弟,一起到楼下餐厅吃饭,再帮我带饭上来。弟弟……你要多关心他!”
小雅点点头,到洗手间洗干净了脸,拉着苏镇的手,到隔壁病房敲门。
无人应答,但屋内好似有动静。贴在病房门上一听,那动静……突然,小雅再也等不及开门,撞门而入。
眼前病房的景象,即便是苏镇,瞳孔都不由地瑟缩了再扩散。小雅更是疯了一般,冲到了病床前,“你这个女人、疯子,你到底在干什么!”
病床上,小雅弟弟的脖子,被绕上了一条滴注管做成的绳子。一个女人正双手死命绞着绳子,被套住的小雅弟弟,正张着嘴巴鼓着眼睛,拼命想要挣扎。
苏镇和小雅立刻,合力掰开那女人的手,把那女人从病床上拖下来,用力甩到了地上。
小雅弟弟终于能喘气,他闭上眼睛停止了挣扎,大字摊开躺病床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待得呼吸平顺了一些,突然间放声哈哈大笑,笑过一阵子后,又开始呜咽哭泣,直哭得稀里哗啦,哭得撕心裂肺。
小雅紧紧地抱住了他,任由他笑任由他哭,不敢劝止。
医生和闻讯而来的安保人员,冲进了病房内,那个女人被一个医生与安保人员带走,另外的医生仔细检查小雅弟弟的脖颈及胸腔、四肢等,确认并无严重伤害后,不住地道歉,请求不要追究医护责任。
小雅挥挥手,轻轻点头。如今,她哪还有余力,去追究医护的责任?怀中的弟弟,先好起来了再说吧!
此间动静太大了,病房门口围来不少好事之人。小雅爸爸在隔壁听到了动静,他费劲起身出门,想进儿子的病房,却被堵住了。
“请问,”一个话筒忽然递到了他面前,“你就是最近投毒案的当事人张先生吗?我们想采访一下你……”闪光灯刷地,两三架同时对准了他。
这阵仗,让他愣了一下,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门内的笑声与哭声,陆陆续续传进他耳朵里,他的心被揪住被掏出一般疼痛,再也顾不了许多,他用劲拨开人群,往里面挤,挤啊挤,他的眼前忽然模糊了一片,脑海中有热血往上一冲,眼前顿时暗了下来,意识尚存的一刻间,他听见了儿子大哭的声音,然后他自己慢慢软倒在地,声音再也听不见。
围观的人惊觉这一变故,仓惶散开。苏镇送病房内的医护出来,一眼看见了瘫倒在地上的小雅爸爸,再看看不远处,那拿着话筒等采访设备的几人,他气不打一处来,“滚!都滚!还嫌这里不够乱吗?再来,我打死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