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叔撑着伞在前面不紧不慢地走着,赵殿元将雨衣帽子罩的严严实实,亦步亦趋跟在后面,来到潘家花园大门前,抬手拍门。
花园大门平日只供汽车进出,大门上开了一扇小门,小门上又有一扇小窗户,听到外面拍门声,保镖打开小窗观察,只看到龙叔的一张老脸。
龙叔是潘家花园的管家,几十年忠心耿耿,里里外外都熟,即便潘克复也对他客气三分,这些保镖不疑有诈,打开了小铁门,龙叔跨进来的同时,左手在身后比出两根手指,示意只有两个保镖。
赵殿元会意,紧跟着抢进门来,手中七音子手枪击锤早已扳起,抬手一枪,迎面保镖额头上飙出一股血箭,另一个保镖慌忙丢伞拔枪,速度慢了半秒,被赵殿元调转枪口打在胸口,立扑,血流了一地,转眼就被雨水冲淡了。
这是赵殿元第一次杀人,奇怪的是他没有任何紧张情绪,镇定的宛如闲庭信步,七音子手枪的声响相对较小,又被雷声掩盖着,除了两条发疯的狼狗之外,没人发现不速之客杀进来。
龙叔撑着伞,静静等着赵殿元收起七音子,从两具尸体上捡了两把二十响驳壳枪,这才朝洋楼努努嘴,前头引路。
潘家花园占地颇广,中心位置是一座欧式风格的洋楼,除了大门,还有两个边门,潘克复为安全起见,把边门封死只留大门出入,赵殿元被拖出来枪毙时,门廊下停着一辆汽车,此时汽车不见踪影,只有两扇黑漆漆的实木大门紧闭着。
书房里,潘克复正在和客人说话,不经意间瞥见窗外大门处有个穿黑雨衣的高大身影跟在龙叔身后,而他的保镖都是中等身材。
“阿宝,去门口看看!”潘克复高喊一声,客厅里的瘸阿宝当即带着几个人走向大门,还没走到门口,子弹就从门外射进来,当场打倒一人,瘸阿宝等人纷纷寻找掩护,双方隔着大门对射。
赵殿元占了便宜,他手中两支二十响火力猛烈,子弹穿透力强,瘸阿宝等人拿的是765口径的撸子,子弹穿不透实木大门,等于干挨打,密集的子弹在大门上穿出几十个弹孔来,将沙发桌椅打的千疮百孔,保镖们叫苦不迭,抱头鼠窜。
四十发子弹打完,赵殿元将两支青烟袅袅的驳壳枪随手丢弃,掀起雨衣,抽出别在前腰的七音子和马牌撸子,昂首阔步上前,一脚将摇摇欲坠的大门踹倒,目光所及,只有两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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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龙叔猛扑过来,用自己后背挡在赵殿元身前,一颗子弹击中龙叔,拐角处瘸阿宝身影一闪而过。
龙叔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嘴里喃喃道:“少爷……”大概是伤到了肺,吐出一串血泡就死了,眼睛已经大睁着,赵殿元脱下雨衣盖在龙叔身上,朝着瘸阿宝逃走的方向追去。
枪战在赌厅里展开,这并不是高手之间的对决,瘸阿宝虽然干了多年特务,驳火的经历却极少,上回遇刺反击打中丁润生是他平生仅有的战绩,平时他连枪都懒得擦,高度紧张下,准头更差。
赵殿元是第一次枪战,精神高度亢奋下专注度极高,他牢记着杨蔻蔻的教导,绝不死守在一个位置,而是在移动中开枪,左右开弓,打光了七音子和马牌撸子的子弹,把枪一抛,白西服下摆撩起,三把盒子和枪牌撸子在手,继续开火。
暴雨天气阻挡了赌客们,今天的潘家花园门可罗雀,只有毕良奇和重庆来客登门,此刻他们被横飞的子弹堵在书房里出不去,大厅里也只有四个保镖,已经被赵殿元打死了两个,但还有一个拿枪的人潜伏在角落里,就是丁润生。
丁润生到现在没搞懂发生了什么,怎么被拉出去枪毙的小赵又杀了回来,俨然变身杀神,这一场血战下来,潘家必定玩完,自己的机会来了!
赵殿元冲窗帘后面的人形一通猛打,一具尸体摔了出来,又打死一个。
忽然瘸阿宝从赵殿元背后窜出,举枪偷袭,说时迟那时快,丁润生一枪打出,正中瘸阿宝肩膀,他枪里射出的子弹打飘了,从赵殿元头顶擦过。
赵殿元猛回身,三把盒子横在腰间,镗镗两枪打在瘸阿宝肚子上,跨上一步,踩住他的肚子,用吴太太赞助的这把枪对着瘸阿宝的面门说:“吴先生吴太太托我给你带个话。”
瘸阿宝身中数弹,哪还能说话,眼睁睁看着赵殿元的枪口冒出一团火焰,半个头就没了。
赵殿元枪里的子弹是吴先生拿锉刀加工过的炸子,铅芯露出,威力极大,一枪下去,铅芯四分五裂,将瘸阿宝的脑袋上半截轰开。
书房里,潘克复还在试图接通电话,但是线路故障一直没能修复,书房的窗户安装着铁棂子无法跳窗逃生,听到外面枪声渐止,书房里的三个人对视一眼,开门冲出,没想到丁润生的枪口指向了他们。
“潘克复,你勾结重庆分子,还不束手就擒!”丁润生喊的中气十足。
毕良奇抬枪就打,双方你来我往打了十几枪,硝烟散尽,丁润生胸口中弹,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毕良奇和重庆来客也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赵殿元小心翼翼过来,先检查一下丁润生,基本上没救了,再看躺在书房门口的三个人,突然毕良奇的身体被掀开,藏在后面的潘克复手里握着花口撸子,火光绽放。
赵殿元的胸口如同被一把大锤猛击一般,整个人向后飞去,耳朵里嗡嗡的,眼前一片漆黑,一口鲜血喷出,摔在赌桌上,纹丝不得动弹。
潘克复长吁一口气,看看狼藉不堪的赌厅,满地都是子弹壳和鲜血,到处都是横卧的死人,还好自己笑到了最后,他走到赵殿元面前认真端详,他很好奇,这个冒牌货怎么这么厉害。
“姓赵是吧,我和你有仇么?”潘克复问了一句,不等回答就要补枪。
砰的一声,并不是自己手里的枪走火,他有些狐疑,看看胸口,血慢慢渗出来,白衬衫染红了一片,他不可置信的再看看赵殿元,后者捂着胸口从赌桌上爬起来,掏出一块银壳怀表,子弹正嵌在上面。
潘克复仰面朝天倒下,死了。
赵殿元喘着粗气,丢下打光子弹的撸子,抠开潘克复的手指,拿过手枪,跌跌撞撞冲进书房一番搜寻,没见到杨蔻蔻,桌上放着水晶杯和红酒,他拿起酒瓶咕咚咚灌了几大口解渴,走出书房,被瓷砖地上滑腻的血摔了一跤。
毕良奇一双无神的眼睛正对着赵殿元的脸,惊得他迎头就是一枪,毕良奇脑门上出现一个小洞,血却没流出来,原来他已经死透了。
赵殿元爬了起来,在一楼搜了一遍,厨子佣人早就吓跑了,到处都没找到杨蔻蔻,紧跟着他上了二楼,踹开卧室的门,搜了一圈,拉着筱绿腰的脚脖子将她从床底下拽出来。
“饶命,我什么都给你。”筱绿腰哭的梨花带雨,她自认为最擅长对付男人,但眼前这个血人已经不是人,而是杀神。
“蔻蔻在哪?”赵殿元问。
“被送走了,不知道送到哪里去了。”筱绿腰哪敢耍心眼。
赵殿元松开她,又走进客卧,他和杨蔻蔻躺过的床上似乎还有余温,但伊人已经不知在何方。
吸烟室内,钱如碧守着丈夫的遗体,敲着木鱼念着佛经,楼下的枪战她充耳不闻,赵殿元的闯入她也不理不睬。
“潘克复死了?”钱如碧终于抬头。
“蔻蔻在哪?”赵殿元懒得多说其他。
“被拉上车送走了,有人认出她了。”钱如碧说完,继续低头敲木鱼。
花园角落的库房里,渗漏的煤油和雨水混在一起,空气中全是浓烈的煤油味,黄寅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索性自己求生,他磨断了捆绑手脚的绳索,哪怕是公馆里的激烈枪声也没打断他的求生过程。
赵殿元从洋楼里出来,检查一下手枪,子弹又打空了,索性丢在一边,也不穿雨衣,就这样走进雨中,来到门口的时候,两条狼狗看见他已不再狂吠,怯生生地往后缩着,呜咽不止。
库房里,黄寅生终于磨断了最后一根绳子,他大喜过望,正要逃走,忽然觉得哪里不对,驻足凝神倾听,最后一滴火油从桶里冒出来,白磷终于接触到了空气,瞬间自燃,密封的油桶成了炸弹,引爆了堆积的汽油桶,黄寅生临死之前看到一幅奇景,地狱里的火狱也不过如此。
爆炸发生的时候,赵殿元正推开潘家花园的大铁门,昂然出门,身后升腾起巨大的橘红色的火球,他却连头都不回。
赵殿元顶着大雨走到长乐里总弄大门口,忽然有人跳出来对他大喊:“不许动!”他瞥了一眼,是瘸阿宝的手下,一个小特务。
话音刚落,小特务头上就挨了一闷棍,老张手持枣木杠子冲他摆手,示意快走。
赵殿元投过一个感激的眼神,走出长乐里,大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雨势不减,过街楼的屋檐下,一只避雨的黑猫冷冷俯视着他。
远处有车灯闪耀,是增援的警察赶来了,赵殿元只能向反方向走去,走出几百步,一辆电车驶来,他紧赶几步跳上车,车厢里空无一人,连售票员都不在,他身心疲惫,坐在椅子上发呆。
电车在暴雨中穿行,如同行走在海底,当赵殿元从短暂的睡梦中醒来,外面雨还在下,斗转星移,悄然换了人间。
这是赵殿元从没来过的地方,透过雨水斑驳的车窗,外面高楼大厦林立,并不是外滩那种花岗岩建造的大楼,而是玻璃造的,高耸入云,马路上车流汹涌,尽是些稀奇古怪的车型,不过有些车标他还认识,比如雪铁龙。
一群年轻人涌进车厢,叽叽喳喳,欢快无比,他们有男有女,装束奇怪,面色红润,不像是吃不饱饭的样子,赵殿元内心的震撼已经无法用语言形容,当电车再次停下的时候,他下了车,站在十字街头茫然四顾。
这是上海,路人说的是上海话,没错,但这又不是他熟悉的上海,这是另一个上海,人潮人海中,赵殿元恍如隔世。
雨下的紧了些,赵殿元疾走几步,躲进一个门洞避雨,这时一个女孩也躲进门洞,赵殿元看了她一眼,她也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赵殿元。
黑色的棒球帽,上面带着ny字样,黑色的t恤显露着纤细的腰肢,下面一条军绿色的多口袋长裤,这张面孔赵殿元再熟悉不过。
她是杨蔻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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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里.盛世如我愿》的上半部分到此结束,从长乐里部分进入了盛世如我愿部分,全书总长度大约在三十万左右,上下部并不是一比一的配置,也就是说现在已经进行到三分之二。
长乐里部分的十八万字,也是一部单独成立的小说,以真英雄背对爆炸绝不回头结束,一场普通人奋起反抗的故事,每一个角色都参与其中,就像东方快车谋杀案,在结尾的调性上,又整合了盖里奇和昆汀的风格,作者创作故事,有时候笔力无法将心中的故事完美表达出来,这上部,我还是比较满意的,我的笔力至少表达出自己95%的想法,但是书的数据并不是很美好,简直是惨不忍睹,这也无法强求,也许是太有特色吧,注定不会被普罗大众喜欢,只能被你们这些有品位的读者大大欣赏,也算是咱们的缘分。
下半部主要是现代背景,相当于前部的后传,亦可以单独成书,书中角色,全都与前部相呼应,确切地说,是讲述那些人后来的故事,以及解开一些谜团,正因为上下部的割裂,在大纲上只有一个相对笼统的架构,还需要打磨,所以更新稍慢,敬请谅解。
最后解释一个细节,赵殿元被子弹打中会飞出去,是因为子弹打在怀表上,力量作用在他身体上了,而潘克复中弹站在原地未动,是子弹毫无阻碍的穿过胸膛,所以他没飞出去。好吧其实这是我瞎估计的,并不科学,欢迎有实战经验的大大现身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