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用过简单的午膳之后,一位大顺军的小校上门拜访,将徐胜和一个名叫冯象的少年郎编入了他的巡逻队伍中。
他们的任务是维持齐化门大街上民众的秩序。
候府不愧是簪缨世家,李自成进入北京不过半月,候府的触手便已伸入了大顺朝廷中。后宫中有一位贵妃,军中有一批使唤得动的小校。
这让徐胜不由得感叹,真是流水的江山,铁打的勋贵!
……
街边搭建了一个戏台,戏台上紧锣密鼓吵闹成一片,老生的花枪耍得是凤飞龙舞一般。
人群拥挤在台下,倒有一大半在扭头看戏。
“祝大顺军早日得胜归来!”
“大顺大顺,百战百胜!”
“四海一统,平灭八方!”
各种各样的布告贴得到处都是。大顺军搞这些东西很有一套,还有街道两旁的小伙子感动的热泪盈眶,当场就要从军!尽管那个穿着亮银面甲的小校百般劝阻,小伙子还是表示自己一定要追随大顺军,最后在众人的欢呼下,小伙子亲手结果那名小校递过来的一支长矛,加入了出城的队伍中。
徐胜背上背着一个包裹,亲眼看见了这一幕。
不得不说,眼前热闹的场景,的确让人热泪盈眶。
“什长,这队伍什么时候才能走得完啊?”徐胜问到。
带队的那个什长头也不回地说到:“早着呢!前面从齐化门出城的队伍,又要从安定门回来,再这么走一次,至少要等到天黑才能走完。”
“这么说,城中的三万大军,其实还要打个折扣?”徐胜问到。
“估摸着能有两万就不错了!”带队的什长便是上午来拜访侯府的那个小校,候恂说是绝对信得过的侯府旧将。
崇祯三年候恂任兵部右侍郎督师昌平时此人便是候恂的亲卫,后来一通乱七八糟的变故之后,此人便到了大顺军中。候恂在诏狱中并没有受到大顺的为难,也与他在大顺军中有一股关系在的原因。
正在两人交谈时,人群中突然跑出来一个老妇人,哭丧着要去大街正中找他的儿子。
“狗子……猴子……”
她叫的到底是‘狗子’还是‘猴子’,徐胜并没有听得太清。
但是她的出现造成了一点混乱,还没有等到徐胜想好该怎么办,另外有两个穿着普通平民装束的汉子便从背后将她拖走了。
什长带队一直巡逻到齐化门下,与另外一队简单碰了一下口令,便又折返巡逻。
借此机会,徐胜看了一眼齐化门下。
齐化门中央那个硕大的门洞像是一张怪兽的巨口,将一队队整整齐齐的士兵给吞进去。
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北京城中的大顺军士兵虽然一再缩水,但底子都是百战老兵。又是新朝初立,个个都是意气风发。所以,无论是军纪还是战斗力,都不是徐胜往常所见的大顺士兵那样。
这样的士兵若真有三万,不,需要这么多,只要有一万,天下就该是他李自成的!
徐胜暗自皱了皱眉。
在回转的路上按着腰刀巡行了一会儿,前方突然空旷了一大截。然后是三匹骏马并齐开道,马上的骑士挥舞着手上颜色鲜艳的大旗。
“等一下,后面的花车来了!”什长一摆手,带着他的小队停了下来。
花车?
徐胜的疑惑并没有持续多久,很快便释然了。
一辆接一辆的牛车,车上坐着一帮老的小的,个个都披头散发,神情委顿。
那两个小的,徐胜见过。就在当日东华门外,随着一帮黄紫贵人劝进的人群前头,就是这两个。
朱由检的亲儿子,定王朱慈炯和永王朱慈炤。
“还有一个呢?”徐胜轻声问到。
什长努了努嘴,“后面呢!”
牛车经过徐胜身边时,才发现朱慈烺被捆着双手,绳索绑在牛车的尾端,跄踉前行。
朱慈烺今年十四岁,对于他自己所遭遇的一切,已经有了一定认识。所以走得有些不情不愿,有时候还冲着道路两旁的人大吼大叫。
每当这时,身后便响起一声鞭啸。
他的背上便会多一条血痕。
那挥鞭的是一个老人,徐胜也见过。
周奎!
此情此景,便是徐胜这种无关之人,都觉得心中不忍。若是朱由检在此,怕是要坏了大事。
心中隐隐后怕。幸好没有让朱由检出来!
“那也是他的外孙,他下手忒狠!”徐胜低声说到。
“据我所知,”什长说到:“制将军给他定的赏额,是每一鞭子就免他五百两的助饷!”
徐胜愕然。
牛车逶迤离去之后,又有一匹毛色驳杂的驴被牵了出来。驴背上坐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女子,头发被捆在脑后,双手用一根木棍呈一字固定着,左右两个大汉扶着她。
女子努力地垂下头,但是两侧的大汉不时就将她的脸掰起来,好让大家伙看见。
徐胜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
“这是……?”
“李国祯的妻子!”什长解释说到:“李国祯死后,他的尸首被挂在端门之上,要让李家出银十万两赎回。”
“怎么?李家不肯?”徐胜问到。
李国祯生前任京营总督,统率三大营,直接负责京师防卫,位高权重,深得崇祯信赖。
他又是世袭襄城伯,贵不可言。要说凑不出十万两,别说刘宗敏,连徐胜都不信。
“肯,”什长解释说:“只是李家凑钱凑得太容易了,所以首总将军又提高了价码。这位妇人一向专横,还以为是在大明旧时,便欲闯入内宫要与大顺皇帝哭闹。结果转手就被制将军李过丢给了手下兵士。”
这位什长解释起来言语平淡,殊无波澜。
徐胜听得却是胆战心惊,直叹乱世人命如草芥。
大明的这些臣子们,承平三百载,总以为自家天生便该富贵,即便是皇帝也要和他们讲道理。
可惜,他们也就欺负朱由检每天都读一遍《皇明祖训》,拿他们太当一回事儿了。
呵呵!徐胜对这些络绎经过的大明降臣,心中一点都升不起恻隐之心来。
绞死自己的绳子,是他们亲手递上去的,怪得谁来?
当初自己要‘早早开门迎闯王’,现在又“闯王来了直骂娘”,怪得谁来?
以为这就完了吗?
这就叫惨了吗?
等建虏入关之后,那些以为自己终于柳暗花明又一春的家伙们,才知道什么叫真的惨!
没错,说的就是你!
孙之懈!
一个清瘦老人走在一帮士子的前面,高呼着:“大顺必胜!”
注:还是很想和大家分享一下孙之獬这个人,这是典型的二五仔,清军一来他就投了过去,还主动把头发给剃了。当时,朝臣分满汉两班,上朝的时候,满班大臣说他是汉人,不许他入班;汉班大臣说他是满人打扮,也不要他。汉奸做到这份上,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