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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2 章【二更】(1 / 1)

夏修贤和马明良被那人惨兮兮的眼神吓得互抱哀嚎:“鬼啊——”

“有鬼啊!”

撕心裂肺的嗷了两嗓子后,夏修贤率先意识到不对劲:“不对,他有影子。”

马明良的意识渐渐回笼,眯着眼往四周看了一眼,小小声的喊:“盛小弟咋不见了?”

夏修贤紧跟着一惊,忙到处找盛言楚。

这时一阵风吹过来,只见浓密的树林处传来书页被吹开的声响,两人走近一看,发现距离书箱几丈远的树下站着两人。

其中一个就是他们口中的盛小弟,另外一个则是被他们视为鬼魂的男人。

男人其实是陆涟。

望着眼前病得皮包骨头的陆涟,盛言楚一时无言。

自从上回县试陆涟在廖家呛了他后,他就再也没跟陆涟有过交集,而陆涟也在慢慢的疏远他,犹记得后来他宴请康家私塾的同窗们去酒楼吃席,连一向贪玩的祝永章都换了新衣裳出了席,却唯独没有见到陆涟的身影。

那时他就笃定他跟陆涟的同窗之情大抵已经结束了,可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相遇。

“楚哥儿,”陆涟气色不太好,说话带着喘音很是费劲,“自打廖家一别,咱们有好长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吧?”

盛言楚微微张嘴,按理说他跟陆涟已经闹翻了脸,为何陆涟现在跟他说话的语气就像是久别重逢的好友似的。

见盛言楚不言语,陆涟捂嘴咳了又咳,还不忘激动的解释:“楚哥儿你可是怪上我了?我那日是口不择言,我是无心的,咳,我,咳…咳咳…”

盛言楚深深垂着小脸,冷淡的插嘴道:“你找我有事吗?”

陆涟楞了一下,方才艰难的开口:“你果真是怪我了,以往你都会喊我涟兄长的,咳咳。”

“天色不早了,涟兄长有什么事就直说吧。”盛言楚不想跟陆涟大晚上的在树林里纠结称呼的问题,既然陆涟喜欢这个称呼,他喊就是了。

“我,咳,我就是过来看看你……”陆涟眼神闪躲支吾的说。

盛言楚低低笑了,眼神意味深长:“既然是这样,那现在看也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明天还有早课要上。”

说完他就转身离去,躲在草丛里的夏修贤和马明良倏而跳出来。

“楚哥儿——”陆涟急忙喊住盛言楚,看到夏、马两人后,又开始欲言又止。

盛言楚没心思跟陆涟玩猜谜的游戏,拿起地上的书箱头也没回的进了舍馆。

陆涟不是静绥书院的学生,所以进不去舍馆,只能站在外边呆呆的看着书院的书生们一个个的进去。

舍馆过了子时便有更夫提醒熄灯,盛言楚熄了灯没有睡下,而是进了小公寓继续温书。

大概是因为今夜见了陆涟的缘故,此时他是做什么事都没劲,看书看的头晕,练字手指打颤,总之今夜不宜做学问。

放下书后,盛言楚心烦意乱的躺在浴桶里泡着,试图能放松一下神经。

泡着泡着,他脑中突然闪过一种不好的预感,那就是陆涟应该还会找他。

至于找他所谓何事——

“不会是找我带他进县学吗?”浴桶里的盛言楚自己把自己吓出了汗,赶忙双手合十祈祷,“千万不要为这事求我啊……”

这回除了马明良,其余拿银子买进来的书生都被张大人革除了功名,可见张大人有多痛恨此举,若这时候陆涟找他在风头上作案,说句不好听的,他跟陆涟最后仅存的那一点同窗之谊怕是真的要消耗殆尽。

如果夏修贤是乌鸦嘴,那盛言楚就是预言帝。

翌日天还没亮盛言楚就穿戴好从屋舍里走了出来,刚准备绕着林荫小道跑两圈时,陆涟突然横冲直闯的溜了过来,险些倒在他身上。

“楚哥儿,我真的找你有事。”陆涟苍白着脸,双脚有些不听使唤的崴了一下,瘦弱的颀长身子不停的颤抖,肩上湿漉漉的全是露珠。

“你…不会在这守了一夜吧?”盛言楚咋舌。

陆涟弹弹身上的露水,苦涩一笑:“能等来楚哥儿原谅我当时的失言就值,哪怕我再守一夜。”

盛言楚微微皱眉,听这话说的,似乎他不原谅陆涟都不行了。

“楚哥儿,咱们去河边说吧,这里人来人往的,我怕你的同窗看到我这样笑话我……”陆涟头低的很深,说话声音闷闷的。

“走吧。”盛言楚叹了口气,看了眼头都快低到□□的陆涟,心里很是不知味,从前在康家的时候,陆涟最是恣意风流,怎么如今变得这般懦弱胆小?

陆涟躬着身子跟在盛言楚身后慢吞吞的往河畔走去,这时打着哈欠从舍馆走出来的夏修贤揉揉眼:“那、那不是昨晚的鬼吗?”

马明良是被夏修贤大清早从床上拽起来的,本来说好了三人今天一起跑步,谁知夏修贤醒来后发现盛言楚已经出去了,正生气盛言楚不遵守三人的承诺时,就看到了陆涟和盛言楚走在一起的画面。

马明良眯着的睡眼立马瞪大,大呼小叫道:“鬼?鬼在哪?!”

夏修贤掏掏耳朵,指着河畔:“喏,在那呢!”

“那不是盛小弟和昨晚你那个人吗?”马明良微惊,收回视线呢喃道,“昨晚我就发现盛小弟情绪不对劲,修贤兄,咱们要跟过去看看吗?”

夏修贤摇摇扇子,从鼻子里哼笑一声:“看什么看,你愿意过去偷听就去听,我才不去。”说着就收起扇子绑好裤腿往林中跑去。

望着河畔的盛言楚以及往河道跑的夏修贤,马明良自顾自的笑了下,脸上带着一丝无奈:“嘴硬的东西。”

夏修贤没有去河畔打扰盛言楚,而是领着马明良沿着河道那条小径来回的跑。

此时河道柳树下,盛言楚肺都快气炸了。

听听陆涟都说了什么,说什么布商孙家要跟陆涟悔婚,原因是当初刘县令出尔反尔将县学的名额给了他,从而导致陆涟在孙家爹娘眼里落了一个不如九岁顽童的败名。

盛言楚努力的维持的男人的风度,咬着牙根问:“所以呢?你想我怎么做弥补你?是想我现在跟学正提出退学然后换你进去?还是说要我去孙家赔个礼道个歉?”

说完盛言楚吁了一口气,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陆涟的表情,但凡陆涟敢点个头,他立马就走。

陆涟倒没无耻到点头,但话里的意思却差不多。

“楚哥儿,你误会我了。”陆涟脸色泛起一阵不自然的红团,一个劲的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楚哥儿你如今得书院上下看好,我是想你能不能…能不能……”

“能不能求个情让你也进去读书?”

盛言楚凉凉的接过话茬,也不待陆涟承认了,冷笑道,“涟兄长,既然你昨夜摸索了过来,我相信你应该听说了最近县学革除了好几个书生功名的事,他们为何会被革除,所犯何事难道你不知情吗?”

书院是一个县城除了衙门之外的另一个中心,这就是为什么当初他会提醒马明良去书院门口跪着求情,因为书院但凡有丁点的动静都会在城中引起骚动,就好比大观楼论礼一说,文人的嘴跟利剑没区别,使用恰当能斩歹人亦能驱动百姓为他们所用。

这次县学赶走五个有功名的书生,此事在城中轰动一时,他不信陆涟缩在岳长家没听说过,即便卧病不知窗外事,那孙家呢?孙家的布铺就在主街,他们也不知道吗?

盛言楚的话字字如刀插进了陆涟的胸口,陆涟紧握着帕子捂嘴咳嗽,咳的脸色涨红,颤声道:“楚哥儿,我,我知情,但我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我……我咳,还请你高抬贵手帮帮我可好,我发誓,若是出了事我一个人担着,我绝不会将你扯进来!”

“你发誓?”盛言楚不禁失笑:“你发誓有用吗?”

陆涟嘴唇嚅动两下,想说又不知说什么好,盛言楚失望的看着陆涟道:“你如其在这求我,还不如回去养好身子好准备明年的县试。”

童生试是三年两考,明年依旧能考。

“届时凭着真功夫进到县学不更好吗?”盛言楚自认说的是真心话,然而落在陆涟的耳里却成了变相的瞧不起。

陆涟目光中充斥着不满,声音又硬又冰的砸过来:“盛言楚,你扯这么多话有什么意义?存心推脱吗?不想帮我直说就行了,何必拐着弯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

“我原以为咱们之间的情谊远超过昨夜跟在你身后才一两个月的人,没想到也不过如此!当初要不是因为我落榜,你未必能拿到县学的举荐名额!我如今落到这种地步,你不帮我就算了还说这些风凉话作甚,是觉得自己成了秀才就高人一等了吗?我告诉你,你在我眼里终究还是那个卑贱身份的商户子!”

“你让我直说?好,我就是不想帮你!”

盛言楚也来了脾气,一字一顿道,“既然撕破了脸皮,那我就敞开了说,当初咱们第一次来县城的时候,是谁劝你加件衣裳别着凉了?那人是我!又是谁在礼房给你倒了止咳的药?也是我!”

“可你是怎么做的?你为了攀附孙家,大冷天的只穿一件单衣,试图用男色魅惑孙家将女儿嫁给你,好,后来你是成功了,我有像你现在这样嫉妒我吗?我没有!我看到你从孙家客房出来的第一眼就诚心的恭喜你得了好姻缘。陆涟,你没有心,你倘若有半点良知,也不会对我说这么重的话!”

一口气吼完后,盛言楚只觉身心轻松了很多。

陆涟摔了搭在河岸边浣洗用的长板,反口一声,尖锐的吼过来:“是!我没良知,你盛大秀才有!陈胜成了王后都知道苟富贵勿相忘的浅显道理,你呢?自打你中了秀才后,你何曾与我说过话?端的是君子的作为,背地里不知道跟你表哥怎么说我的坏话呢!”

“你简直不可理喻。”盛言楚冷静过后,一时觉得陆涟真可怜。

好好的一张才子牌,非要走冤枉路去找一个有钱的外家,若那日陆涟穿多一些,又怎会得了风寒?

不得风寒陆涟有九成的可能能考中县试,可现在的陆涟就跟一个疯子似的,逮着谁就咬。

“你别走…”陆涟凶狠的拽住盛言楚的衣袖,神情有些癫狂,“你还没答应我让我进县学,你不能走——”

“放手!”盛言楚用力的抽回手。

谁知陆涟就跟魔障了一样,死命的抱着他的腿不放,盛言楚心头一阵发慌:“陆涟,我叫你放手听到没,你这样缠着我是没用的,你想进县学,去找学正和张大人啊——”

陆涟一脸倔强,像抱孩子一样抱着盛言楚不放,盛言楚只觉恶心,直接抬起另外一只脚踹了陆涟。

陆涟到底是大人,踹了一脚后一点事没有,火速爬起来想继续扒拉盛言楚的脚。

望着眼前神经陷入发狂状态的陆涟,盛言楚想都没想拔腿就跑。

盛言楚往前跑的时候,陆涟就大笑的在后边追,边追边喊盛言楚帮他。

躲在林荫小道上的夏修贤见状,猛的拍大腿:“我就知道这小子没安好心!”

盛言楚一路飞跑进了舍馆,而陆涟在半道被夏修贤和马明良拦住了,此时的陆涟早已失了神志,被夏修贤戏耍一顿后失足掉进了河里。

“死了?!”盛言楚得知陆涟落水后惊呆,“不会是你们俩弄得吧?”

马明良摇头不止:“应该没死,我跟修贤兄压根就没碰他的衣裳,是他自己瞎跑跑到河里去了。”

“那就好,那就好。”盛言楚拍拍胸膛,“他要是死了,官府会查到我头上了。”

“你跟那个人是什么关系啊?”夏修贤有些吃醋,“咱们仨说好早晨一起去树林小跑,可你今个为了那么个蠢货竟然没搭理我们。”

“就是。”马明良也有些难过,“我跟修贤兄还担心你,唯恐那人为你不利,我们就沿着小径跑……”

“别说了,某人眼里可没我们。”夏修贤昂着头轻哼了一声。

盛言楚很是感动,心里有一块地方像是被什么给融化了似的,笑了道:“那人是我旧时的同窗,以往跟我在镇上的私塾读过两年书,正因为有旧日的情谊在,所以我才跟他走了走。”

“他今天是怎么了?”夏修贤奇道,“我看他满嘴胡言,一直在说要你帮他,他要你帮他什么忙啊?”

说起这个,盛言楚沉默了,好半晌才将陆脸的荒唐要求说了出来。

说完后,夏修贤和马明良皆不淡定了,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骂陆涟狼心狗肺丧尽天良,此时书院恨不得大门紧闭再也不收外来的书生,这紧要关头陆涟找上盛言楚,跟往盛言楚身上捅刀有什么区别?

就在夏修贤和马明良激动的讨论该怎么帮盛言楚出这口恶气的时候,医馆传来了消息。

陆涟病危。

孙家的女儿孙福妞跑到舍馆敲门让盛言楚去看看陆涟,说陆涟烧得厉害,嘴里却一个劲的喊盛言楚帮他,大仙说陆涟被污秽缠了身,得找盛言楚这个源头才能解脱。

这话说得不就是骂盛言楚就是惹陆涟陷入昏迷的妖魔吗?所以当孙福妞痛哭流涕的在舍馆门前哀求时,盛言楚直言拒绝去孙家探望陆涟。

孙福妞骂骂咧咧的走了,临走前还怒斥盛言楚心肠太狠,又对护着盛言楚的夏修贤挑拨离间:“我家陆郎和盛言楚在康家学了两年,两年同窗之情他都能这般冷淡,何况你与他才一两个月!”

盛言楚慢慢的抬起头,望着门口那个为了陆涟而无休止的往他身上泼脏水的女人,忽而笑了笑。

陆涟失了县学的名额其实一点都不亏,至少身边有一个呵护他的未婚妻。

盛言楚以前总吐槽夏修贤是乌鸦嘴,这次换他当乌鸦嘴了。

七月初的一个午后,盛言楚正准备收拾东西回程家庄吃程菊的喜酒,这时夏修贤突然跑了进来。

“盛小弟,有一个好消息——”

盛言楚笑:“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夏修贤跑的满头大汗:“还记得上回在舍馆门口指着你的鼻子破口大骂你的那个女人吗?”

“你是指孙福妞?”

“对对对,她今天要嫁人了!”

盛言楚白了夏修贤一眼:“嫁人就嫁人呗。”

“问题是她嫁的不是你那个旧时同窗!”

“什么?!”盛言楚手中的东西啪叽掉了下来

后来,有关陆涟的消息向潮水一样朝他涌过来。

原来那日孙福妞来舍馆替陆涟讨伐他是瞒着孙家人的,孙家人将孙福妞逮了回去,二话不说就给孙福妞匹配了另外一个穷书生,那书生长的比陆涟还要俊,孙福妞很快就移情别恋。

至于陆涟则被孙家人赶了出来,此时的陆涟脑子烧得稀里糊涂,整个人几乎成了真正的疯子,光着脚在大街上胡乱的跑,边跑边乱喊,后来跑着跑着就出了城门,至此没了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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