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墨心脏猛的一缩,他很确定这块玉佩红鸾有多喜欢,难道红鸾并没有死,可当年明明是他亲手封棺的。
一时间心情百转千回,竟怔在了那里。
王府里,宜老太太半夜醒来有些急咳,林夕起夜帮她顺气又喂她吃了些润肺之物,老太太又睡下后她却睡不着了,干脆爬到屋顶上晒月亮吹夜风。
睡觉前她一直在逃避一个问题,那就是容墨若是真的爱上凤知雪了她会不会后悔?
容墨回到王府时天快亮了,他习惯性的去看林夕,幽灵一般隐进房间却见空无一人,一个暗卫出现,抬手指了指屋顶:“主子,别找了,人在上面呢。”
来到屋顶,林夕已经睡着了,身体微蜷面容平静,嘴角微翘如同婴儿般,容墨看着她,莫名心安,不禁一笑,竟也觉得有几分困乏,在她身边躺下伸出胳膊将她的头轻轻搁在自己的手臂上。
“一世流离,半世颠沛,一生警醒,一瞬迷茫,但望将来你我之间不会相忘相离。”
他侧头,眸光温柔的看着林夕,慢慢靠过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慢慢下移,吻在鼻尖,再往下,正欲将心事封谏在那如花粉唇上,林夕忽然伸手挠了挠脸颊,翻个身又继续呼呼大睡了。
容墨无奈的笑笑,干脆也闭眼眯一会。
早上,林夕是被老太太的咳嗽声吵醒的,她揉着鸡窝似的头发打着哈欠爬起来时发现自己竟然睡在房间里,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昨晚不是睡在屋顶的吗?自己爬回来的?也未多想她急急忙忙去了老太太房间。
老太太已经起床,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要往外走,一旁的丫鬟劝她休息会她也不听,抚着胸口,不停地喘气,咳嗽,一张脸涨的通红。
“娘,你做什么?”
老太太看到林夕这才停步,道:“我要回家,刚才春儿来了,说他在家等我,让我回家去。”
林夕一怔,宜春?回头看看丫鬟,那丫鬟无奈的朝她摇头。
“娘,宜春还没回来呢,你刚才那是做梦了。”
老太太微微一笑,拉过林夕的手轻轻一拍:“谁说的,我家春儿刚才真来了,他说让我回家,到时候接我去个好地方,春儿还让我转告你,说你是个好女人,让你别跟着他吃苦了,让我做主给你们和离。”
林夕有些悲痛的看着老太太,老太太面庞含笑,竟是一脸的欣喜之色,她伸手在身上摸摸索索,半晌才从手上撸下一个早已变了形的金戒指递给她:“儿啊,我知道是春儿不对,但是春儿跟你和离也是好意,你改明儿再找个好人家吧,这戒指还是我年轻时的陪嫁,送给你吧。”
老太太说完就急着要朝外走,一旁的丫鬟急了,问林夕怎么办。
林夕抬头,逼退泪意,吸了吸鼻子道:“你吩咐人将老太太送回家里去吧。”
“那,要通知王爷吗?”
林夕摇头。
老太太回到了老宅子,所谓老宅子不过是个云泥瓦屋,很破旧,很寒酸,在屋子后还有个建了一半的新房子,估计是宜春近几年在容墨手下存了些积蓄正在盖的新屋,可叹世事无常,新屋尚需人盖,主人却已不在,永远不会回来将新屋落成,娶贤妻,侍娘亲。
老太太一回到老宅子就高兴起来,在屋子里不停的走来走去,还将宜春小时候的衣服翻出来一件件贴在脸上摩挲,她多日来灰败病容竟透出了几分光彩。
林夕站在门口看着,觉得心里很难受,老太太见到宜春八成是真的,林夕小时候曾听老人说过,人将死时会看到过世的亲人,而其他人都是看不到的,一旦看到了过世亲人那么此人寿命到矣。
大夫说的油灯枯竭估摸着就是这天了。
林夕静静的站在门口,不忍打破她这一生回忆的美好,直到老太太朝她招手让她过去。
老太太慈爱的看着她,目光宁静:“姑娘,我知道你不是春儿的媳妇,春儿那小子我清楚的很,怎么娶的到你这么漂亮的媳妇。”
林夕并没有被揭穿的尴尬,老太太好歹也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心思何其通透。
“我儿已经死了,我都清楚,好在他来接我了,我们母子很快就能团聚了,姑娘,我要是死了你把春儿和我葬在一起吧。”
林夕点头,眼眶里含着眼泪却任保持微笑:“我会的。”
“哎,活了一辈子,苦了一辈子,也盼了一辈子,如今这一辈子算是到头了,姑娘,切记珍惜身边之人,莫要让自己后悔,若是时光倒流我宁愿春儿是个土里刨食的人。”
林夕点头,珍惜身边可珍惜之人。
“我累了想睡一觉,你先回去吧。”
老太太躺在了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土坑上,怀里抱着宜春的衣服,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林夕眼泪终于滴落,转身走出了屋子让人将门关上。
她静静的坐在门口,直到有个人坐在她身边,将她揽入怀中,轻轻对她说:“哭吧,没事,肩膀可以借你。”
“其实我这个人很懦弱,很怕面对生离死别,我希望坏人死的彻底,却害怕好人也会死,如果这个世界可以好人活千年,坏人一朝死就好了。”
“人之生死早有定数,各人缘修不过是应了轮回,所以不需要难过。”
“我好羡慕宜春,有个这么爱他的娘亲。”
容墨淡淡一笑,笑容虚幻缥缈:“是啊,我也羡慕,但也只是羡慕并不会因此而心生魔障,林夕其实你也很幸福,因为你的身边并不缺乏同样关心你的人。”
“譬如我”
林夕擦了擦眼泪,转头看他,那双眼睛深如幽海,一瞬间将她的心魄吸了过去。
唇角一抹淡笑,满含温柔的抚慰。
这一瞬有个念头如闪电般在她脑海中疾闪而过:要不就留下吧。
随行的大夫进屋很快就出来了,摇着头叹气:“人已经走了,准备后事吧,好在老太太走的很安详。”
听到这个结果,林夕再也没忍住,很快容墨肩膀的衣裳就湿润了一片,他伸手浅浅沾了一点尝了尝,是咸涩的,原来这就是眼泪的味道。
天阴沉,没有一丝风,小院里只有林夕越来越低的哭声,这一刻,容墨忽然觉得心里隐隐的疼,他多么羡慕林夕还能大哭一场,而他小时候只能远远的看着棺材,伏地三拜,从此将亲情淡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