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喝着茶,孙妙儿脑子里正琢磨着中午的菜单,不能亏待了人家携如此厚礼登门。
她抬眼顺着窗楹望过去,一道颀长的声影撞入眼帘,她擦了擦手,往外探出身子,“师傅怎么来了?”
那身影往前走了两步,几日不见,还是一如往常的清秀隽朗。
“为师不来找你,你就当没有这个师傅了吗?”符玉迟走到窗前,带着些情绪,语气不悦。
他用那双甚是勾人的桃花眼盯着孙妙儿,嘴角噙着笑意,眼底却瞧不出多少欢喜。
孙妙儿看出来,他是真生气了,掐指算起来,也有一周没去药庐,忙绕到屋外,边走边说着,“师傅,我这几日忙得很。”
“地里活儿多,还有头母猪要忙着配种,实在是走不开啊!”
符玉迟凑到她身前,俯首的时候下巴正巧抵在孙妙儿的额上,“忙不过来,不会请为师来帮忙了?”
他身上的草药味极浓重,孙妙儿猛吸一口气,只闻到那股香味,熏得脑子发晕,一时之间不知如何作答。
“哟,符郎中也来了啊,正好正好。”梁婶子听见外头的动静,也跟出来望了一眼。
见是符玉迟,愈发热情几分。
这样的俊俏郎中放在村里,没许配人家的姑娘见了是脸红,饶是已经婚嫁的女子也免不了要厚待他几分。
魏景年顺着自家姑姑的声音扫过去,晃一眼看着,还以为是谁家的公子哥,可听到姑姑唤他郎中,才只是自己看走了眼。
符玉迟跟着孙妙儿进了里屋,也对上正打量他的魏景年,他有意避开少年的目光,因为从男人的直觉里,他真切地感受到那目光是不怀善意的。
“对了,符郎中,这是我娘家侄子,年十七,唤景年。”梁婶子也不拘束,尽管是在孙妙儿家,她也很快熟络起来。
符玉迟在魏景年对面落了座,有些年头的木桌在两人的衬托下倒显得没那么陈旧了。
魏景年朗声道:“符兄有礼了。”
符玉迟应声,“魏公子。”
孙妙儿瞄了师傅两眼,假若真不是与师傅熟悉的人,还真当师傅这样笑着是个温和好说话的人呢,可她能看出来。
师傅此刻并没有面上看起来那样高兴,因为她已经基本能从师傅的眼神里读出他的喜怒。
魏景年率先打破沉寂,主动给符玉迟满了杯茶,“符兄是孙姑娘的师傅?”
“是啊,教她习艺傍身。”符玉迟笑道:抿了口那茶。
孙妙儿瞧那与杯口平齐的水面并未降低,看来只是做做样子罢了。
魏景年顿首,他身上带着股子十六七岁特有的少年气,坦荡磊落,喜形于色,“诶,想不到符兄年纪轻轻,竟在医术上已有如此造诣,实属难得!”
他出身大户,自幼有先生跟在后面教着习字念书,讲起话来也是有一套。
符玉迟并未理会他这些客气话,敷衍答了两句,“不过是些乡野拙术,登不得什么台面。”
梁婶子见两人虽然年岁相差不少,还能聊得来,面露喜色,“景年,这姑姑可要跟你好好念叨念叨了,符郎中的医术在抚水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人家这是谦虚,你年纪尚轻,可别把符郎中的话当真!”
“姑姑,那是自然,他既是孙姑娘的师傅,我必定是要更加尊敬几分的。”
魏景年抬首,与符玉迟善于伪装的笑容不同,他脸上的笑,是洋溢着,发散着的。
那双眼睛,不让人惧怕,反倒容易沉溺。
符玉迟挑眉,似乎这句话勾起了他的兴趣,“哦?此话怎讲?”
魏景年直言,“不瞒符兄,景年今日登门,便是想向孙姑娘讨学织染的技艺,假若孙姑娘真教了我,那在这上头,就是景年的师傅。”
符玉迟心底泛起冷笑,认个比自己小的丫头叫师傅,可真有你的。
心里的笑是冷笑,面上的笑依旧如春风暖阳,“魏公子求知若渴,梁兄弟有这样年少有为的小舅子,实在是家门之幸。”
符玉迟与梁槐安素有交情,毕竟一个做屠夫营生,一个妙手回春,有不少人家的猪生了病,都是通了梁槐安的关系,才搭上符玉迟。
“对了。”梁婶子听到自家相公的名字,一拍脑门,“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小满,你去把二丫叫来,让我家那口子也过来。”
梁婶子打开食盒,从里头取出只被草绳五花大绑的公蟹来,“符郎中,既然来了,一道吃饭吧。这是景年今日上门带的礼,奈何大侄女不肯收,我便想了个法子,不如咱们把它就地解决了。”
“我把槐安和二丫也叫来,我们凑个热闹!”梁婶子眉眼殷切,属实让人不好拒绝。
符玉迟的眸光落在食盒里,微微眯着眼,数目一目了然,“魏公子出手的确大方。”
“粗薄小礼,怕孙姑娘看不上。”
要说两人刚才是恭敬有礼的互相问候,现下聊着对话已然变了味,孙妙儿站在旁边听着也没插上话,又怕继续待着免不了尴尬,上来提着食盒。
“师傅,你先帮我招呼着魏公子,我去把这蟹收拾了,再晚点儿蟹都要干死了!”
孙妙儿这话说得符玉迟是眉眼舒展,喜从中来,“放心,为师会好好尽地主之谊的。”
魏景年自然能听出他们话里的意思,他没有符玉迟这般高深的伪装伎俩,脸上的笑顿时挂不住了,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何时这样被人驳过面子,“不用劳烦符郎中了,景年自己来就好。”
梁婶子感受到侄子情绪微妙,又上来圆着场子,“景年,二丫好久没见你了,你给二丫准备的果脯蜜饯呢?你要是拿不出来,待会儿二丫保准闹着你!”
“放心,姑姑,我揣得好好的呢!”魏景年说着这话,声音里憋着气,还不忘瞟了对坐的男子一眼。
梁婶子扯了话题,心里也疑惑着,这符郎中今日也不对劲,平素那样温和的人,怎么就和景年一个孩子置气起来?
恩,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