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雾没有再出声,像是睡着了。
谢不倦就这么拥了她一会儿,感觉到怀里的人呼吸渐缓,发间的清香缭绕在他鼻间,嘴唇微微撅着,有种天然的娇憨。
理智告诉他应该放开她了,可他的手迟迟未动,视线也从许知雾的发髻渐渐往下移。
大约是被酒气蒸得热了,她出了些微薄汗,一缕发丝蜿蜒贴在颈侧,衬得雪白的越发雪白,乌黑的越发乌黑,这缕发丝很长,一直没入她的衣襟深处。她的领口也被蹭得微微松开,要露不露,幽幽的香气不知从哪儿徐徐钻出来。
长久的压抑的思念,在此刻如野草般疯长。
谢不倦心口微痒,也觉得热了,玉白的面上悄然染上红晕。
得移开目光,得放开他。
再抱下去,他就不像个哥哥了。
忽然,许知雾翻了个身,纤细的腰肢贴着他的手掌转了一圈。
而后面朝他,热热的呼吸往他颈侧喷洒,长长的睫毛甚至扫到了他的下颌。
她轻轻呢喃了一声,“哥哥……”
嗓音娇娇甜甜,满是依赖。
这一声轻唤便如一点火星,倏地点燃了他心里的某样东西。
谢不倦发现,他拥着许知雾的时候不再是单纯地想要安慰她。
他闻到她的发香,会想要离她更近一些,去细细地嗅。
看见她雪白的颈项,红润的嘴唇,竟想要一亲芳泽。
他抱着她,想要将她揉进身体,不满足与单纯的拥抱,想要与她有更紧密的联结。
心里那把火烧得旺,让他轻轻喘、息起来。
或许席上的酒,虽不烈,但后劲足。
他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已经醉而不自知。
让他几乎辨不清对许知雾究竟是一时冲动,还是早已变质。
谢不倦克制地起身,拉开许知雾缠上他的手臂。
而后一个人走到窗前案边,坐下来,撑着额头,头一回感到茫然。
为免自己借着酒意陷入遐思,谢不倦随意地找了本书翻开。
这
时绿织敲门进来,大约是催许知雾回房。
谢不倦不待她出声便竖指于唇,轻声说,“她睡了。”
绿织愣愣地点点头,见他就着烛光看书,长发一丝不苟地束着,而许知雾则躺在床上衣着齐整,不由悄悄松一口气。
随即又愕然,她为何会有那般担心?
领会到谢不倦有意让许知雾在他的屋里歇下,绿织硬着头皮说,“公子,我们姑娘还是回自己屋里睡吧,您舟车劳顿,正是需要好生休息的时候。”
“不打紧,我在马车上已经休息够了。”谢不倦不动声色地瞧了绿织一眼,见她面露为难,像是戒备他对阿雾越过兄妹的边界,又不敢把这种戒备表露出来。
遂笑道,“我也不为难你。你去叫醒她吧,醉了酒的阿雾,可不一定叫得醒。”
他确实该被戒备的。
谢不倦捏着书卷,嘴角悄然弯出一个自嘲的笑。
“好。”绿织如获大赦,小跑到床边,先是瞧了谢不倦一眼,而后俯身去唤许知雾,一声声的“姑娘”都没能唤醒她,于是上手去轻轻地推。
绿织渐渐着急起来,唯恐谢不倦张口就要留宿她家姑娘,偏偏她并没有多少理由可以拒绝。
就连她那些担心,都像是空穴来风,仅凭直觉罢了。
眼前突然一暗,是谢不倦走到了她的身边,高大的身影几乎将烛光都遮蔽殆尽。
这个人,连走路都没有动静的。
绿织收敛起对谢不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惧怕,悄悄地抬眼看他。
见他神色始终是温和的,又暗暗松了一口气。
“我来吧。”谢不倦说着,俯身去抱许知雾。
她的身子都给睡得暖暖和和的了,软软地贴在床榻上,抱她的时候像是在挖一团乳酪,又轻软,又黏糯,还担心不慎弄碎了。
终于抱起来,许知雾横躺在他的臂弯里,并没有从睡梦中惊醒,甚至因为嗅到了熟悉的气息,还往他怀里拱了拱。
走出屋子,外头凉意沁骨,骈州的深秋总是这般,白日尚还不算
太冷,一入了夜,就毫不留情地冻起人来,冷得只差下一场雪了。
许知雾往他怀里钻得更深,脑袋也往他颈侧拱。
谢不倦弯起唇角将她拥得更紧。
绿织亦步亦趋地跟在二人后头,看着谢不倦横抱许知雾的背影。或许是她想多了,公子并没有借机留宿她家姑娘,反倒主动帮忙将姑娘送回去。
谢不倦走得稳稳的,许知雾睡得香香的。
而绿织,则在后头揉了揉她的太阳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本子该少看一些了,她想。
翌日一早,又是个明媚通透的清晨。
许知雾醒来的时候还有几分迷糊,她揉着眼睛,感觉心里就跟揣了只兔子似的,跳得活泼。
好像发生了一件天大的好事,让她醒来的这一瞬就对新的一天抱有满满的期待。
许知雾敲敲脑袋,终于完全清醒。
对。
是哥哥回来了!
不仅如此,她今天还不用去书院,那么她就可以和哥哥玩了!
许知雾不再赖床,轻快地掀开被子走下地,叫绿织碰见了,迎上来问,“姑娘不多睡会儿?昨日姑娘醉得很呢。”
“不用不用。”许知雾说,“外面天气这么好,赖床就是浪费光阴。”
绿织不禁腹诽,平日里怎不见她家姑娘说这话?
再看许知雾面上真切的笑容,绿织暗叹一声,公子对姑娘的影响太大了。
“快快,给我梳洗吧。”
梳妆的时候,许知雾又让绿织给她换了新的花钿,梅上染雪的模样,娇艳中又有清冷,和她今日雪白毛领的梅红披风相得益彰。
她怀揣着期待走到松风院的垂花门前,时隔三年,松风院的主人终于回来了,松涛也从门房那边做回他原本的活计,此时拿着根笤帚一边扫地上的落叶,一边哼着不知道什么曲子,显然心情颇好。
见了许知雾,松涛扬声对屋内喊道,“公子,姑娘来了!”
不一会儿,谢不倦走出来,回身轻轻将门带上。
他穿了身月白色长袍,外罩玄色大氅
两肩处也有雪白的绒毛,一如既往的温雅洁净。
许知雾目光上移,从他高束的玉冠瞧出他这也是一身要出门的打扮,而后无声地笑了。
“阿雾,早膳吃了没?”谢不倦走过来,说了句最日常的话,将许知雾大清早看见他时产生的恍惚感瞬间打破。
日光洒在她面上,许知雾明白了,这只是寻常的一天,以后的日子里她也会这般,走不了几步就能看见哥哥。
“还没呢,我叫绿织端过来,和哥哥一起吃。”
用早膳的时候,许知雾给谢不倦说起这些年骈州的变化,“之前爹爹为了安置流民商旅,允许他们在街边摆摊,时间长了弊端显现,爹爹便叫监管司将他们登记在案,在老街市那一大片都划给商人们做生意,其他地方都允许摆摊了……老街市的糖画师傅还在那里,他的小孙子也在跟他学糖画的手艺了……”
谢不倦认真地听,时不时点点头。
在他看来,许父在弄权谋利这一块比不过别人,却很有治理一州的头脑,大概因为他具备体恤百姓的仁心吧。
就他知道的,沅州等地的刺史,早已暗暗屯兵了,有的出于野心,有的出于自保。不过分的,朝廷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许父还在做这些在别人看来有些傻的事情。
“这两年,骈州书院出来的学生在州府占据了一席之地,有的已经成了爹爹的左膀右臂。骈州书院的院长定下了统一的书院长衫,让学生都以蓝布长衫为傲。哥哥你要是晚两年毕业,也能穿上那一身了,别说,还挺好看的……”
谢不倦嘴角的笑意稍稍平了一些。
她是看到了谁,才觉得好看的?
他听说,如今甲班的头名,也就是昨日祈愿节上琴师之首,是爱慕阿雾的。
谢不倦冷不丁问,“阿雾还没有心仪之人吧?”
许知雾猝不及防之下险些呛到,她缓过来之后看向谢不倦,“哥哥,我在说骈州的变化,你怎么就跳到这个问题啦?”
谢不倦看着她没说话,直把许知雾
看得浑身不自在。
想起爹爹总是想要给她定一门好亲事,如今哥哥也来关心这个,许知雾不由疑惑,他们许家的男子是怎么了,比她这个正主还恨嫁?
遂鼓了鼓腮,“没有,我还小呢,才不要成亲。你可千万不要跟爹爹一样,认识个出众一些的就要去打听人家有没有婚配啊。”
谢不倦温柔地笑了笑,“自然不会。”
而后优雅起身,“不是要出门么,哥哥跟你一起。”
“哥哥怎么知道我要出门?”
“若非要出门,你会穿得这样齐整来我这儿?”
闻言,许知雾脸红了红,倔强否认,“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我现在去哪里都会衣衫齐整的。”
可是见到哥哥走在前头的背影,许知雾的心又不受控制地轻飘飘起来,她跟上谢不倦,指尖一动,下意识想去拉他,却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哥哥,我们去街市那边吧!”
“好。”谢不倦伸手,将她收回去的手拉住了。
许知雾不禁抬眼看他,总觉得哥哥比以前黏人了一些,就连她都忍住了没去亲近他呢。
因为他们都长大了,长大之后的兄妹好像没有这么黏糊的。就像阿娴和她的哥哥,许知雾就没看见他们手拉手一起逛街过。
她曾问过魏云萧,为何阿娴摔了也不牵她,哭了也不哄她抱她,说他不是个好哥哥。
魏云萧却面红耳赤地瞪她,“你懂什么?我要是娶了媳妇,见我和妹妹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我媳妇不得介意啊?”
许知雾越想越不好意思,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表现得太依赖哥哥,才叫哥哥照顾她就跟照顾一个小孩子似的,遂轻轻将手抽回。
正如魏云萧所说,哥哥也是要成亲的。
许知雾想到这一层,开口问,“哥哥,你都问过我了,那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
谢不倦垂眼看了她一会儿。
就在许知雾觉得是不是自己脸上沾了什么东西的时候,他忽然笑了笑,浓黑的眼眸深不见底,“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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