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文心郑重其事的话,叶筝忍不住手指抵着唇轻笑一声。
怪不得,文德和文心的关系似乎好转了不少,文心决定和文德踏上同样一条道路了。
叶筝眨眨眼睛,心里有一丝奇妙的感受,因为自己,不少人踏上了一条前路未仆又充满可能的道路。
“那就拜托你了,文心。”
身旁传来细微的动静,叶筝转头一看,昏迷的女人有了醒转的迹象。
文德见状从椅子上起身,拉着面色还有些激动的文心离开这个房间,贴心地为圣女留下隐秘的空间。
年轻女人从床上爬起来,见到一脸关切的女孩望着她,陡然一惊。
“真奇怪,为什么你每次见到我都这么害怕呢?”
叶筝歪歪头,她是真的有些不解,自己分明是一个看上去很和蔼善良的人。
“你见到教皇时,也是这么害怕吗?”
听到女孩轻描淡写的疑问,年轻女人拖着身体往后瑟缩,开口喃喃着:“教、教皇?你是圣女叶筝、教皇的人……”
叶筝俯身,一把抓住女人发抖的手,年轻女人因为少年人强势的动作一愣,抬头看着圣女那张迫近的面容。
“我不是教皇的人,我是唯一能从教皇手里帮助你的人。”
“我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亲自救下你,现在,该你告诉我——你是谁了。”
年轻女人愣了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声线还有些不稳,“我叫卓雅,家住下城区西区湖城街道……”
卓雅几乎是一口气把自己的全部生平经历倒了出来,言语间还有些颠三倒四,叶筝没有打断她,十分耐心地倾听着。
“学校毕业后,我进到家附近的工厂上班,做护具加工的,就是你们这些异能者的护具,然后我的右手不小心搅进了机器里,半个手臂都没有了。”
卓雅的脸抽动了一下,仿佛对那天刻骨铭心的通还记忆犹深。
“工厂说都是我的粗心导致的,没有给我任何补助,这样严重的伤,普通医生和低级的治愈系异能者无法救治,高级的我找不起,我无法工作,就算要嫁人也没有人愿意要。”
“幸好、不、我也不知道算不算幸运,有人救治了我。”
叶筝低头看着卓雅光洁的右臂,不仅没有任何伤痕,反而异常白皙柔嫩,不像是下城区劳动人民的手,更像是上城区贵族小姐的手。
这样的治愈水平,叶筝只能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是教皇,他用自己的异能【春之手】救了你。”
“就在一年前,教皇在下城区公开活动时,你去参加了。”
叶筝立刻想起了一年前,教皇曾经在下城区举办过一场盛大的活动,为了彰显希望神的仁慈与博爱,他带领其他神职人员亲自为下城区百姓义诊,一时全城空巷。
比起皇室,大家对教廷的怨念并不多,哪怕教廷年年用各种匪夷所思的名目征收土地和税务。
叶筝那天也在,她为了义诊忙得不可开交,没什么心思注意教皇在做什么,又是一项稳固人心、彰显存在感的面子活动,叶筝对教皇这些手段见怪不怪。
卓雅点点头,回忆起那一天,她的神情极度复杂。
“我以为见到了神明降下的神迹,他的手毫不介意地抚上我丑陋残肢,然后,我的手就和抽条的枝叶一样长出来了!”
传说中能活死人、肉白骨的【春之手】,叶筝也见到过多次,她不得不承认,教皇的治愈能力远在她之上,不愧为s级治愈系。
“既然这是一年前的事情,他为什么现在又在找你?”而且,体内还带着龙骨这种绝密的东西。
卓雅低下头,那只白皙的右手紧紧抓住床单,“因为当时我求着他带上我,为了报答这份恩情,我可以为他做任何事。”
她现在还能回想起,她脱口而出那样冒犯的话后,那个温和又高高在上的男人,露出了微妙的笑容,深棕色的瞳孔发暗,让她忍不住胆怯了一瞬。
叶筝知道重点要来了,她身体前倾,等待着卓雅继续说下去。
“他让我在他的私人住所做一些洒扫工作,比在工厂里轻松多了,其他人因为我是教皇带来的人,对我也很好,就是教皇他偶尔会让我帮他练习异能。”
“练习异能?”
“他用异能为我修复了大大小小的旧伤,我非常高兴、感激,身体像是重获新生了一样,然后他又问我想不想成为异能者。”
“我当时受宠若惊,一般人12岁就能觉醒能力,我到了这个年纪,怎么可能会是异能者呢?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办法把普通人变成异能者的。”
联系到卓雅身上的东西,叶筝几乎立刻猜出了教皇是如何操作的。
温简这个家伙将不知道哪来的龙骨碎片埋进了卓雅的身体,他拥有龙骨,一定知道龙骨能够增强异能者的能力,为了进一步试验,他甚至拿普通人进行尝试。
“你答应了吗?”
叶筝问道。
“我有点害怕,可他作为高高在上的教皇,又亲力亲为帮了我那么多,我不愿意拒绝他。”
“实验成功了?”
叶筝接着问。
“……应该是失败了,我在实验中昏睡了过去,醒来后身体似乎没有任何变化,他一连好几天都没有再过问我。”
叶筝想起卓雅身上似乎有着不同寻常的再生能力,或许实验没有失败,只是她的能力太隐秘了。
“我以为自己让他失望了,主动找他想要道歉,没想到听到了一些话。”
“我就跑出来了。”
卓雅突然开始语焉不详地带过一些事情,叶筝微微眯起眼睛。
“卓雅,我不是你的敌人,就算你隐瞒实情,教皇也不会因此放过你。”
年轻女人像是被戳中了痛点,偏过头,而叶筝从她的状态中已经察觉出了什么,蹙起眉头。
教皇分明想要取她的性命,可是卓雅描述起教皇的语气带着点恐惧,却没有什么愤恨,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怀念。
卓雅咬着牙,“我不能说,你知道教皇身边的缚言者吗?我偷听被发现了,他说只要我向缚言者发誓不说出去,他就会一如既往地对待我。”
叶筝知道缚言者,是教皇身边拥有奇特束缚力的男人,听说只要有人在他发动能力时说过话,以后不管何时何地违背了那番话,就会立刻窒息死亡。
除了教皇外,从来没有人见过缚言者的脸,也不知道他的具体身份,因此知道缚言者存在的人,在教皇面前都格外小心,听说他用这个手段拿捏了不少人。
不过他倒是没有拿过缚言者来拿捏她,大概在他眼里,自己甚至没有什么特意拿捏的价值。
“可他也违背了承诺,不是吗?”
叶筝注视着卓雅神情恍惚的脸。
“或许是他想了好几天,最终还是决定彻底铲除后患,我并不值得他的信任……”
叶筝垂下眼眸,眼底有一丝漠然的情绪,温简表面温和实则狠辣多疑,一定在发现卓雅探听到秘密时就起了杀心,只是顾忌到实验,多放了卓雅几天生路,以便于观察。
她提到教皇违背了诺言,并不是想向卓雅强调教皇的无情,按照卓雅的描述,教皇同样在缚言者面前发誓了,可他却能随意违背自己的话,或许这个能力有什么破解的机制。
女孩一双黑眸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女人,看得卓雅忍不住继续缩起身体。
比起缚言者的死亡束缚,更麻烦的是教皇在卓雅心里留下的印记和禁锢,叶筝现在甚至无法判断卓雅的话那些是可信的,她看起来甚至对教皇还留有希冀。
叶筝从床边站了起来,没有再说多话,在卓雅怅然若失的目光中离开了这间房间。
守在门外的文德走了过来,问道:“得到您想要的了吗?”
“有点麻烦,我们先走吧。”
和文心告别后,叶筝拿上雨伞离开,再次步入了逼仄混乱的街巷中。
黑伞如同骤然绽放的玫瑰在细雨中打开,叶筝无意识地轻轻旋着伞,目光放空地盯着地面淌过的水流。
“温简真是……永远都那么让人作呕,我都有点犯恶心了。”
她将伞往上一举,露出了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的人又来了,都杀了吧,文德。”
既然她已经做了,那么就做绝吧,不给文心和那个女人留下任何威胁。
“是,大人。”
苍白细长的骨棘顺着一股奇异的逆流的水流穿梭,如同暗处潜行的白色蟒蛇,足以一击致命。
黑发蓝眸的少年顶着细雨,在无人的街道上漫步着,神情有些空白。
裴西捏紧拳头,他没有办法不去在意,不在意那个和噩梦里一模一样的血色诡域。
去看一下吧,尽管他无法做什么,这几天上头派出的多位强大的异能者都了无音讯,以他目前的能力,大概只能和小时候一样绝望地旁观着。
在麻木的情绪中,裴西突然抬起头,鼻翼翕动,他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是不远处的诡域,还是其他地方?
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步伐加快,不小心撞上了左侧路口冒出来的人,把对方的伞都撞掉了。
“对不起……叶、圣女大人?”
裴西表情愣了一会儿,才敢确认眼前的人是叶筝,那个永远一身圣洁白裙、气质温柔的圣女。
面前的女孩一身利落的黑衣,长至脚踝的黑发扎成高高的马尾,似是和他一样还没反应过来,表情有些不同寻常的冷。
他第一次见她这个样子,像是一把透着血气的黑刃,与平时的圣女是完全不同的气质
……血气?裴西敏锐地看向叶筝。
叶筝拾起被撞翻的伞,裴西见状脸上划过一丝歉意,等到叶筝勾起嘴角,笑容无奈地看着他,仿佛那个最熟悉的圣女又回来了。
“能帮我保密吗?”
“教廷和家里人都不知道我出来了,可是,我没有办法不在意那个……”
叶筝的目光带着涩然的情绪,眺望着不远处血色的诡域——裴西走的风向就是这里,果然是要去那个地方啊,她猜得没错。
裴西心里猛地一跳,原来,她和自己一样。
就像上次在墓园相遇一样,这次神奇的命运让他们再次偶遇了。
他盯着叶筝一时无言,十分郑重地点头,无论是今天不一样的圣女大人,还是偷偷来观察这个神似血花的诡域,都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
“你,要和我一起去吗?”
裴西缓缓开口,脸色有一丝紧张。
“不用了,我刚从那边过来,你也早点回去吧,这里危险。”
教皇派来的人被她杀了干净,裴西这么显眼地逛来逛去,很容易被锁定成嫌疑人的呀。
叶筝好意地劝告着。
裴西脸色放松了一些,怪不得叶筝身上会有血腥味,原来已经去过那里了。
“不,我和你一样,必须去那里。”
他遗憾地同叶筝告别。
叶筝看着男孩的身影消失,这才转头对着藏在暗处的文德道:“等等吧,等他彻底离开,我们再去那里。”
确认了裴西离去的背影,文德点点头,收起了在暗处蓄势待发的骨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