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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误(1 / 1)

次日,九公主因病缺席早朝,午时过后,方才出现在尚书省内,正巧赶上江臣彦召集众人的六部会议。

楚麟登基虽有大半年,但丞相人选一直悬而未决,就连尚书令、中书令等朝廷要职也都空悬。

楚麟曾有意要提拔江臣彦为尚书令,官居二品,统领六部,却遭到了先帝老臣们的一致反对。

朝廷的保守派只允许新帝提拔一个年轻心腹上位,在楚麟一番思虑后,他选择将陆杭推上了中书侍郎的位置,而江臣彦的官职则不再晋升,依旧为尚书省右仆射。

说到底,老皇帝提拔年轻官员,别人认为是开明。

而新帝依仗年轻官员,别人则认为皇帝太过年轻气盛。

不过,那些精明的六部尚书们早就看出尚书省的一把手,不是左仆射何大人,而是身为右仆射的江大人。

众人心照不宣,都默认为江臣彦是百官之首,新皇最依仗的内阁重臣。

待江臣彦主持完六部会议后,六部官员则依次告退,楚思晴也欲离开,这时,公主身后的江臣彦喊住了她:“公主,且留步,微臣有要事与公主相商。”

楚思晴微微蹙眉,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见周遭有人投来探询的目光,只能硬着头皮对着礼部侍郎道:“裴侍郎,你先回去,本宫稍后就来。”

裴棠看了眼面无表情的九公主,双手抱拳道:“那下官先行告退。”

楚思晴见六部官员都走了个干净,方才跪回席上,淡淡道:“江大人请说。”

江燕凝神细望楚思晴的容颜,险些被那娇艳妩媚的模样恍了心神,她轻笑道:“公主,昨日我与陛下讨论赋税之事到深夜,方才缺席了国公府寿宴,还请九公主见谅。”

?楚思晴略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见她笑脸相迎,蹙眉淡淡道:“你找我留下,就为了说这事?”

江燕有些尴尬,笑了笑道:“嗯,不是--只是,今日见公主在议政时,神色有些疲惫,所以,微臣想关心一下公主,最近可有什么烦恼之事,我,我也好为公主分忧。”说着,就伸手想要扣住楚思晴的手腕做搭脉状。

楚思晴心底一慌,连忙将手抽了出来,嗔怒道:“这男女授受不亲,大人还请自重。”

江燕压低嗓子,无辜道:“可我不是男人啊。”

楚思晴吃了一噎,憋了半晌,方才说道:“这女女也授受不亲。”随后又道:“江大人顾全自己的事即可,本宫有驸马照料,就不劳烦大人费心了。”

驸马。

江燕胸口一痛,目光黯然,朝着楚思晴的侧脸涩声道:“那,麒公主可还好,我听陆杭说,麒公主这次怀了双胎,他比较担心此事,所以微臣就是想问问,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

楚思晴强压心中不耐,目光越来越冷,讽刺道:“江大人也是小麒的姐夫,若有心探望,自己去便是,不用来询问本宫意见。”

江燕似乎听不出楚思晴话中不悦,依旧自顾自问道:“噢,好吧,那现在公主也是住在麒公主府么?”

楚思晴见江燕一副装傻充愣的模样,羞惭恼怒更甚,登时便想发作,她冷声道:“江大人,你若是没什么要事,我就先回礼部了。”

江燕见楚思晴转身欲走,知她起了脾气,赶紧拉着她衣袖,急切切道:“公主等等,我有事,我有事。”

楚思晴眯着眼睛盯着江燕那只“咸猪手”好一会儿,江燕这才意识自己又逾矩了,连忙撒手。

楚思晴见她肩膀微微颤抖,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心中既好气又好笑,顿时消了怒意:“大人有话直说。”

江燕见楚思晴一改之前冷漠严肃的神情,心中忽然一喜,她正容道:“刑部的王陵昨日已向陛下请辞,自称年事已高,陛下也恩准了,我,我,原先想着让陛下去抬王大人的官职,升他做刑部尚书,可现在事有变故,公主,你说怎么办?”

楚思晴目光一闪诧异,只是淡淡回道:“王侍郎走了,在抬一个人补他位置就是了,这不用问我吧。”

江燕好似并不计较楚思晴暗含嘲弄,目光平静自然,她微微一笑:“殿下此言差矣,公主现在掌管吏部,朝廷上下官员任命都要先通过您这,下官也只是想询问殿下的意思,若是殿下允许,微臣才敢上奏陛下。”

楚思晴沉吟片刻,不知不觉口吻不再夹枪带棒,她柔声道:“你心中可有人选?”

江燕轻笑一声:“有两个。”

“说说看?”楚思晴虽是隐约能猜出候选者,但依旧好奇江燕口中之人是谁?

江燕见楚思晴来了兴趣,反而故作神秘,卖了个关子:“一个是刑部侍郎安文逸,还有一个,--则不是刑部的人。”

楚思晴好奇:“哪个?”

江燕笑了笑,右手食指在茶杯里蘸了点水,在棕色几案上写了个“于”字,随后慢慢悠悠道:“御史中丞,于谦和,于大人。”

楚思晴愕然,显然对这个答案出乎意料,她不禁反问:“于中丞?”

江燕耐心解释道:“安大人在刑部时日不多,且经验尚浅,若是让他去顶尚书的位置,我怕会引起朝中重臣的非议。若让于谦和于大人去刑部,那自然会比较适合,于大人在御史台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不畏强权,让他掌管刑部,刑部众人必定会心悦诚服。”

楚思晴沉思片刻,忍俊不禁道:“于谦和之前不是当众驳过你面子么?你竟然会保他做尚书?”说完,又低低笑了一声。

江燕面色一红,干笑道:“公主说笑了,大家都是陛下的臣子,都在为陛下做事,为百姓请命,就算我与于大人之前在朝堂上有过争执,两人政见向左,但我深信于大人也是个对事不对人的好官员,那微臣又怎能为了一己私欲,而放掉那么好的人才呢?”

楚思晴抬眼打量江燕神情,不禁感慨面前之人不管何时何地,何种境遇,都能保持一份赤忱之心,心下不自觉涌出一丝柔软,她微微一笑道:“你心倒是挺宽,就不知于中丞是否如你所愿,既然是你作保的,那就由你去提报吧,我这边没什么问题。”

随后,她长吁一口气,叹道:“于谦和那个倔脾气本宫也很佩服,刑部自古就是掌天下刑法及徒隶句覆之地,讲究官员举其典宪而辩其轻重,当年刑部被严党搞得乌烟瘴气,上下皆是贪污受贿,忠奸不分之辈,你找了个硬骨头去刑部,也能实实在在的敲打敲打。”

江燕知晓公主又被触起了伤心事,不禁对她心怀天下的胸襟又敬又怜,她柔声道:“公主所言甚是,那这件事上,我们达成一致了。”

楚思晴点了点头,道:“嗯,至于御史中丞的空位再从侍御史中挑个能干的补上即可。”

……

两人又聊了会儿吏部的事,江燕似乎有事想起,眼神忽然一亮,她随意问了一句:“嗯,不知,公主与阮大人相处的可好?”

楚思晴妙目凝视,又是讶异又是迷惑:“嗯?阮钰?他怎么了?”

“噢,也没什么,只是觉得阮大人做了尚书后,整个人变得圆滑了不少,一改闷头做事,不善交际的性子。”江燕目光平静如水,丝毫不泛一丝涟漪。

楚思晴听出她话里有话,没好气道:“你有话就直说,在我面前,你还跟我打官腔?”

江燕见楚思晴嘴上诘问,眼中却含笑意,不由心中一荡,索性装作苦闷,叹道:“阮大人最近和齐王、滕王走得过于亲近了些,前不久,他还让夫人给你姐塞了他外甥女的画像,其中所图我也不太懂。”

楚思晴一怔,面上浮起愤慨之色,她止不住骂道:“好个阮钰,平时在我面前乖得跟猫一样,竟然,竟然把主意打到你这来了,看我不收拾他。”

江燕心中一喜,嘴角不自觉勾起,她轻轻一笑:“公主生气了?”

楚思晴被那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失了神,恍恍惚惚好似还沉浸于昨夜的梦境,双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霞,她娇嗔道:“我,自然生气,我在为姐姐生气,我可警告你,你可得给我把持住了,别被人拿了把柄,往后谁要是敢打你身边的主意,你直接告诉我,我,我替姐姐出头。”

江燕的眼中早就脉脉含情,顿时被她这拈酸吃醋的口吻催成了两泓清泉,她柔声应道:“好,好,好,以后这种事,我第一时间告诉你。”议政阁内,两人四目相对,一股暧昧的气息于空气中隐隐浮动。

正在这时,侍卫的通报打断了两人的对视,说是展将军府的下人求见公主。

楚思晴闻言,身子徒然一震,倏地清醒过来,她尴尬地理了理衣服,淡淡道:“宣——”

展府两个下人叩首行礼后,年长的壮汉说道:”公主殿下,小的奉大夫人令来给公主送汤,夫人说公主昨夜太过操劳,今日一早急急忙忙沐浴,怕会染了风寒,夫人心疼公主身子,特命小的前来给公主送滋补参汤,奴才刚刚用炭火重新加热过了,还请公主能趁热服下。”说完,另外一个下人将手中的盘子举过头顶。

盘子上搁着一个专门用于煲汤的紫砂盅,盅旁还有一碗一勺,碗中盛放着满满一碗丹参枸杞乌鸡汤。

楚思晴见自家婆婆竟然将乌鸡汤送到了尚书省,此刻,只觉羞恼难当,她蹙眉道:“额,你放下吧,本宫会喝的,你回去复命替我谢谢夫人。”

那两个展府下人将汤放在桌上后,又朝楚思晴拜了一拜,说道:“那小的们告退。”

江燕见展府下人离开屋后,面无表情道:“怪不得,公主神色如此疲惫,看来,昨夜确实太过辛苦,那微臣就不留公主了,公主多加休息。”她忍不住心底泛起阵阵酸涩,口吻也变得异常冰冷。

怪不得你今早缺席早朝,怪不得你神色疲惫,怪不得你不让我触你脉象,原来,原来,昨晚是和驸马伉俪情深。

江燕虽知这种窥探他人私事的行为非常可耻,但就是忍不住去瞎想,去嫉妒,去生气。

楚思晴见她这幅阴阳怪气的模样,便知她对自己误会了。她很想脱口解释,但话刚到了嘴边,又半个字吐不出来。

我为何要去解释,她是我什么人,我又是她什么人。

楚思晴阴沉着脸,只觉异常讽刺,她握紧双拳,生怕自己控制不住,就会暴揍眼前这个呆子,好生气,真的好生气。

这呆子果真蠢笨如斯,竟还敢对自己下逐客令,好,很好,非常好。

楚思晴杀气腾腾地瞪着江燕,寒光爆射,狠狠道:“你,你,好,那我走。”说完,再不理江燕,风风火火夺门而出。

“公主,你的汤-——”

楚思晴很生气,只觉肺腑生疼几欲炸裂,她跺了跺脚,气愤填膺地吼着:“不要了-——送你!”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衙署,只留下江燕独自一人留在尚书省内自我纠结。

怀来坊内,有两间大酒楼,一家是由本地首富陆家所开,还有一家则是苏城的夏家所经营。

说起这夏家,最早是靠漕运起家,家族最鼎盛的时候是崇文帝在位时,夏家就有四人在朝为官,其中一人还官拜户部侍郎。

夏家历经几代,也积累了不少官商人脉,在江南一带相当吃得开,现任的夏家当家更是被推举成为江南商会的会长。

舒河一边端坐在角落内打量来往宾客,一边在脑海里过着收集来的情报。

此处,正是怀来坊内第二大的酒楼,夏颐楼共有三层楼高,二楼窗外酒旗招展,“夏”字银光闪闪,也不知是何涂料所绘。

舒河望着与他正对的“陆茗楼”,不禁暗自感叹:也只有苏城的夏家敢在陆家的对面开酒楼,抢风头。

要知,以前的陆家只是有钱罢了,而现在的陆家则是有权。

陆家大少爷,可是皇帝最宠爱的中书侍郎。

这时,一个身披灰色斗篷的青年上了楼,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在角楼处发现了一个白衣身影,他压了压头上的斗笠,匆匆走了过去。

玄衣青年有礼地向舒河打了个招呼,就将几日打探来的消息一一告知:“舒大人,据属下暗中探访,周吉安此人好赌,欠了杭城的几大赌坊的钱,老板先前都顾及周吉安的身份,不敢明着要钱,在江大人案发后,周吉安也被朝廷罢了职,几日后,他忽然横尸街头,有人猜测是赌坊老板派打手做了周吉安,也有人猜测周吉安是被江大人的案子牵连才丢了性命。他身死后,家人领了他的尸骸落了葬,随后,就不太出现在众人跟前,属下打探了一下,发现他的妻子带着两个儿子改了嫁,现一家住在城东兰桂坊内,开了家小酒楼,日子还算过得不错。”

舒河听完消息,目光一闪,笑道:“呵呵,好赌成性……那彭越呢?”

这斗笠虽能盖住青年大半脸容,但舒河还是一眼便看出玄衣卫神情忽然露出一丝古怪,只听那玄衣卫道:“彭越这边就更有意思了,彭越的弟弟彭嵩在江大人事发后,就突然发了笔横财,随后他哥彭越不知从哪里染了病,不到五天人就没了,彭家给彭越落葬后第二天,就举家搬迁至淮安,属下已派人去淮安调查彭家人,相信很快就会有眉目。”

舒河心下好奇,忍不住追问:“怪病,什么怪病?”

玄衣卫沉声道:“属下向原彭府的管事打听过,管事意思是彭越自江大人案发后,每日坐立不安,有一次在外饮酒归来,止不住呕吐、腹泻,先前下人只当他是吃坏了东西,赶紧去请了平安脉,但后二日,彭越病症不见好转,都有胸闷,咳嗽,呼吸不畅等症状,彭家喊了杭城好几个有头有脸的大夫,那些大夫一口咬定彭越患了肺寒之症,开了几副清肺的方子便走了,但没想到第五日一早,彭越就挺不过去了,临死前不但大量咳血,最后连气都喘不上来,像是活活憋死的。”

“不可能--得寒肺之症的人,哪会死得那么快,而且死状也不会这般凄惨。这恐是患了其他病吧。”舒河自问医术还算不错,所以一听这描述,就觉事有蹊跷,他一番自言自语,道出了疑问。

玄衣卫见舒河陷入沉思,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忍不住道:“大人若是对彭越的死有兴趣,那属下就去会会那些给彭越看过病的大夫,问问他们细节。”

舒河点了点头:“好,你去办吧,顺便查查彭嵩的不义之财怎么来的,还有周吉安那边,当年他的赌债可算是还清了?若是没还,那些赌坊老板在他死后可有寻仇?赌坊背后又是谁在撑腰,都给我一一查出来。”

玄衣卫应声领命,随后斜了一眼同坐在角落,但视线有些躲闪的一桌青年。他偏着头,低声问道:“大人,我们左后方那些人,我们当真就不管了?这秦公主一路跟来,不知有何目的,属下怕他们会坏了大人的要事。”

舒河垂下眼帘,显得异常无奈,他叹了口气道:“行,你先走吧,我去打个招呼。”

玄衣卫不由地一愣,直愣愣问道:“大人就这么直接去打招呼?”

“不然呢?”舒河说完,便转身往后方走去。

“……”玄衣卫目送他远去的背影,默不作声。

“几位官爷,一路辛苦了,若是三公主住不惯客栈,可直接到城西庆苑街来找我,我下榻的行馆还算干净,你们主子应该会喜欢。”舒河对着这群人就开门见山的说道,连半句客套话都欠奉。

话音刚落,那些青年们脸色骤变。

“……”众人面面相觑后,纷纷拿起桌上的剑便落荒而逃。

“嗯?这边跑了?”舒河对着不远处的玄衣卫双手摊开表示无辜。

“……”玄衣卫沉默,依旧不知说什么才好。

夕阳还未下山,舒河在官邸接到下人通报,门口有一位美丽姑娘求见,舒河整了整衣衫,赶紧出门迎客。

这姑娘不是别人,正是孤身前来的秦国三公主,秦舞。

秦舞站在行馆门口,两手插腰,嗔道:“舒河,你给我死出来。”

舒河急匆匆地迎了上去,故作热情道:“三公主大驾光临,下官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秦舞此时气愤填膺,根本不顾他说了什么,嗔怒道:“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舒河眼见三公主一副炸毛的模样,忍不住说道:“公主,我怎么才能不知道你在这,你这跟人的水平太次了。”

秦舞一听,立即咬牙道:”舒河,你大胆,你竟敢嘲笑本公主的追踪水平。”

舒河笑出声来:“呵呵,公主,你开心就好。”

秦舞歪着脑袋,往大门里张望了几眼,笑嘻嘻道:“听说,你求着我过来住。”

舒河见她笑逐颜开的模样,不禁愣了一下,随后他想起江燕回信的内容,意思是要他全权负责秦国公主的安全,不容有差。

舒河长吁一口气,露出一个极浅的笑容:“是,下官住所简陋,公主若是不弃,可与随从护卫一同搬来,省得公主每日还紧张兮兮地喊人盯着我。”最后一句,方才泄了些许埋怨。

秦舞被直言点穿意图,忍不住大声争辩:“谁要盯着你,你不要自作多情,我是来逛江南的,只是不小心跟你顺路罢了。”

舒河并非不知这秦公主可能“看上”自己,但此刻的他早把心门阖上,不愿与任何女子有情感上的纠缠。

舒河面无表情,只是淡漠道:“呵呵,公主,你开心就好。”

秦舞似乎不太介意舒河对她的冷淡态度,依旧沉浸在兴奋中,她挥手道:“行了,看在你诚心诚意喊本公主过来住的份上,我就不与你计较了,我今日就搬过来。”

这丫头,当真是傻?听不出自己在挖苦?

舒河蹙眉,觉得异常烦躁,他淡淡道:“公主,你开心就好。”

……

襄城公主府内,一个大腹便便的产妇正欲下床走动,可她的双脚刚一落地,就听到丫鬟的惊呼声。

“啊哟,我的公主啊,你要拿什么和奴婢说,你可别乱动啊--”一个长相清秀的丫鬟连忙把盛满温水的脸盆搁在木架上,急匆匆地跑去床边去扶住那怀有身孕的楚麒。

楚麒噘起小嘴,不乐意道:“我在床上都待了十天了,除了如厕,你们哪都不许我去,我觉得我都成废人了。小竹马,我的好竹马,让我去外面走走吧。”说完,竟又闹腾的想下床。

竹马连忙阻止,硬是拦在一旁不肯让公主乱动。

楚麒自觉委屈,竟装作举袖拭泪,在一旁哽咽起来。“我这公主做得真没意思,堪比刑部的犯人啊。”

竹马上过一次当,这次万不会再吃这套,她见楚麒又大使“苦肉计”,倍感头痛和无力,她忍不住道:“殿下,你就饶了奴婢吧,上次你说要去花园走走,奴婢也就从了,可是后来你差点摔倒,还好青梅手快将你扶住,若是您有什么闪失,奴婢就不是挨几顿饿的事了。”她想起陆大人那次要吃人的模样,神情有些畏惧。

楚麒见侍女这次意志坚定,哼了一声:“怕什么,这两兔崽子在我肚子里活蹦乱跳着呢,哪会有什么事。”

竹马蹙眉,截口说道:“好了,公主,你别再说了,奴婢绝对不能放你下床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楚麒撇了撇嘴,毫无自觉道:“没劲,不就生个孩子么,各个搞得紧张兮兮的。”

这时,楚麒另一个丫鬟青梅也走进了屋,手中还端着木盘,盘上还放了一盅药罐和一个瓷碗。

她见公主和竹马又在上演大眼瞪小眼的戏码,便猜到了七八分,忍不住道:“公主别为难竹马了,我两上次被陆大人训斥了很久,可再也不敢纵容殿下了,好了,殿下,赶紧趁热把安胎药喝了吧。”说完,便将药罐倒在瓷碗里,盛了满满一碗。

这药还未凑近,楚麒就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她胃里忽然泛起一阵恶心,捏住鼻子一脸嫌弃:“不喝,不喝,都连喝十天了,这药苦死我了,不知道谁配得药方,又苦又难闻。”

青梅无奈道:“殿下,这是老爷和老夫人特地花了大价钱从燕国宫廷搞得方子,府里大夫都说这药材名贵的很,对保胎非常有效,公主还是趁热喝了吧。”

楚麒皱着眉头,把药推开,嗔道:”这药太苦,我喝不下去。”

青梅似乎习惯了楚麒喝药前的“折腾”,耐着性子问道:“那公主殿下,怎么才肯喝药?”

楚麒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笑得青梅竹马二人心底发毛:“我想吃城南甜雪斋的甘棠梨,你们给我买点回来,不然我就不喝。”

青梅凝眉不语,颇是为难,而竹马则直接拒绝:“公主,这不太妥当,大夫特别嘱咐,公主饮食宜清淡,不宜肥浓,不宜重浊,宜甘平,不宜辛热。”

楚麒抓住竹马嘴中叨叨的医嘱,摇头晃脑道:“对呀,宜甘,宜甘,说明是可以吃甜的,你们若是不放心,就去找方大夫,好好问问他,我能不能吃梨。”

竹马被堵得一时语塞,青梅则心底嘀咕:大夫明明说得是宜甘平,公主又欺负我们读书少。

“青梅,就吃一点点,一点点,我吃点甜得,解解喉舌的苦涩。不然那一盅药,我可喝不了。”

青梅见楚麒瞪着她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妥协:“奴婢再信公主一次,公主可别糊弄我们,待会奴婢给你买回来后,你可要乖乖喝药。”

楚麒见青梅还是疼着自己,笑嘻嘻道:“去,去,去,赶紧去,我都馋死了。”

半个时辰后,下人就带回一袋甘棠梨。

青梅拿着梨去询问陆府重金聘来的大夫,可惜陆府的首席医师方大夫去城南买药材去了,留在医馆的宁大夫听完青梅的叙述,斟酌了片刻,准许青梅将梨带给公主。

此次,麒公主备孕,陆府上下紧张的要命,早早就请了楚都有名的大夫,甚至花重金买断了大夫们两个月的出诊,还好吃好喝地款待,让他们暂住陆府。

楚麒一见青梅带回洗完的水果,连忙抢了过来,凑在嘴边重重地咬了一口,只觉嘴中咬出的梨汁甚是甘甜。她不禁萌生感叹:“本公主仿佛又回到人间。”

等啃完一个梨后,楚麒忍不住嘴馋又拿了第二个梨啃了起来,而一旁的安胎药则迟迟未动,青梅见公主大耍无赖,大呼上当,只得求着公主乖乖听话,但楚麒铁了心不肯顺从喝药,药也一直置在火炉上反复加热,青梅和竹马一看没辙,只得将剩余的雪梨没收,楚麒此时来了脾气,和两个侍女杠上,迟迟不肯喝药。

两侍女无奈,准备等陆杭从中书省回来,再将公主不肯喝药的事禀告。

但没想到,楚麒还未等陆杭回府,忽然腹痛起来,嘴中大喊:“我,我肚子好痛,痛死了,痛死了--”黄豆大的汗水瞬间涔涔而下。

竹马一急,以为楚麒是误了喝安胎药的时辰,连忙催着让公主服下药,楚麒这才不情不愿一口闷了。

但没想到过了一炷香后,腹部阵痛并未好转,反而越演越烈。楚麒大叫疼痛,青梅见势不妙,赶紧跑去喊了陆府的大夫。

大夫们闻讯赶来,但因所请的大夫皆为男子,为顾及男女有别,大夫只得命丫鬟在公主腕上缠了几圈金丝,金丝隔着厚厚的床帘延伸至外。

众大夫轮流搭脉,皆得出同一结论。

这公主,怕是要生了。

陆夫人和陆老爷也急匆匆地从陆府赶到了公主府,所幸两府离得甚近,到也没耽误什么功夫。

当年,陆杭高中探花,陆老爷一高兴,就给儿子在京城置了栋大宅子做府邸,后来,陆杭与麒公主在江都完婚,小两口就一直住在一起,但回了京城后,楚麟觉得不能委屈了姐姐,就临着陆府的后门买了栋宅子,作为襄城公主府,而相邻的陆府则成了驸马府。

虽然,这公主府不比驸马府来得阔气,但麒公主总认为这五脏虽小的公主府才有家的感觉,总是逢人就笑嘻嘻道:“本公主也是有宅子的人,若是驸马给我气受,我就回家。”于是乎,自从有了身孕后,麒公主就一天到晚往公主府跑。

而陆杭也任由她闹腾,反正不管公主爱上哪住,他都会紧紧跟随,片刻不离。

陆府重金请来的大夫和产婆都已集聚一堂,大夫们围在门口商议生产的对策,几个经验老道的产婆则命丫鬟将公主的房间布置成产室,醋炭盆、煎药炉、小石、滤药帛、汤瓶、软硬炭等生产用具被搬了进来。

房内一切准备就绪,就等麒公主生产。

此时,刚到公主府的楚倾烟就闻讯赶来,她急匆匆地直冲公主的房间。

陆老爷的妾室见八公主进来陪产,自觉不妥,便小心翼翼劝道:“公主殿下,这麒公主快要生了,这房内血气重,颇为不洁,要不殿下还是去偏屋歇着。”

“没事,本宫陪在这,你们继续吧,不用管我。”楚倾烟温言婉拒,连忙坐到床头,拉着楚麒的手,轻轻道:“小麒,姐姐来了,姐姐陪着你。”

“烟姐姐,我好痛,我肚子好痛--”楚麒紧紧地攥住楚倾烟的手,掌心**的全是汗水。

“小麒,我知道很痛,生孩子都是这般,你要忍住,只要生完了,就不痛了。”楚倾烟虽没生孩子的经验,但从书本上也略知一二,她一边宽慰着楚麒,一边拿手绢抹掉她额头渗出的汗水。

至于,陆杭和楚思晴这边,陆府都遣人通报去了,先赶回来的是陆杭,陆杭本在中书省主持会议,听到府里家丁通报,连忙和众官员请了假,急急忙忙地往回赶。

这到了公主府门口,都不等家丁牵马扶身,他翻身一跃,将马绳一丢,风风火火就往内院奔去。

见众人围在屋外,陆杭二话不说,也学着楚倾烟就要往产室内闯,府里嬷嬷大惊失色,连忙拦了下来。

陆老爷拦住了鲁莽的儿子,厉声道:“杭儿,休要冒冒失失,你一个大男人进去作何?”

陆杭被父亲一顿呵斥后,方才醍醐惊醒,他确实莽撞了,待平复了心中涌现的冲动,拉着方大夫问道:“方大夫,你不是说公主中旬才生产么?怎么那么快就要生了。”

方大夫摸着胡须,一旁解释:“公主怀有双胎,临产日本就不定,老夫替公主诊过脉,这体内阴阳气足,确为瓜熟蒂落之状。”

陆杭正自着急,忽听屋内传来一声惊呼:“啊--好疼,啊--”

陆杭的心弦被那声音紧紧揪住,整个人心乱如麻,他紧紧攥着大夫的袖子,急急问道:“那公主,怎么叫得,叫得如此凄惨。这,这有啥法子么?”

方大夫见陆杭眉头紧蹙,连忙安抚:“大人莫急,这产妇临产时,胎气顿陷,是会有些疼痛,至于公主为何如此痛楚,恐二胎已齐齐挤入,乃至腰间重痛,老夫已命人配了脱花煎,对临盆将产者有催产之效。“

陆老爷见儿子心神不定,暗自叹了口气,他对着众位大夫道:“方大夫,众位大夫,若是公主今晚能平安产子,陆某将感激不尽。“

“陆老爷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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