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者,谓黄昏时行礼,故曰婚。
然而,此时夕阳已落,笙箫峰上还是没有迎来传令拜堂之人,一切都寂静的诡异。
苏千柔皱着眉头,不住的向门外张望,时不时的回眸看看新娘,又将那一脸的担忧收起,换成灿烂的微笑:“不用担心,应该马上了,做好准备迎接情郎吧。”
随意抿了抿嘴唇,眉眼弯弯笑起来甚是好看:“我怎么感觉你倒是比我还急。”
“姐妹的幸福,自然要抓紧着点。也不知道前面在忙些什么,连禾易那家伙也不曾来寻我。”苏千柔故作生气,背过身去。虽然表面上这么说着,但眼角未免还是有些低沉,眼下拜堂的吉时都已经过了,为何一丝消息都没传过来。
一听这话,随意笑得灿烂,她转过头打量着苏千柔:“还说什么姐妹的幸福比较重要,原来是想自家的男人了呀!”
苏千柔脸颊顿时热的滚烫:“胡说!什么自家男人,我又没嫁他!”她说着,话音一转,拿过一个食盒,盒盖一开,浓郁的奶香味瞬间铺面而来,“饿了吧,这里还有老陈送来的软酪,快尝尝看,闻着就好吃。”
“果然,老陈的手艺越发精进了,也不知道他的铺子什么时候开张。”
听着苏千柔的赞叹声,随意笑笑,她转头看着天边渐黑的日暮,看着不知何时已经消散的七彩祥云,深吸口气,内心满是不安。
苏千柔何尝看不出她的担忧,但她也只能握住她的手,坐在她身旁,轻声安慰道:“可能是前方客忙,毕竟是圣天君大婚,那可是江湖同庆的大事,忙一些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随意皱眉,“你有没有感受到内力?”
不知为何,随意只感觉逍遥阁中的内力、剑气此起彼伏,从黄昏时就再没停过。
“可能是在相互切磋吧,毕竟这种高手齐聚的机会并不多,可要好好把握才行。况且前方真有什么情况,他们也会来告诉我们的。”见随意依旧只盯着天边不作声响,苏千柔拍了拍随意的肩膀灿然一笑,“这样吧,我下山去看看,再回来陪你,如何?”
随意立刻点头,满脸期望的看着苏千柔:“阿柔,万事小心,有情况一定要立刻回来寻我!”
“你就放宽心做你的新娘子吧!”苏千柔一笑一把捞起未央琴,轻功运起,就下了山。
看着逍遥阁,苏千柔瞬间变了脸色,神情何其严肃,未央琴声阵阵传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会选在今天动手!”
突然苏千柔未央琴声一顿,她迅速环视一番,“禾易到哪里去了?”
更深,月升,只是这隐于雾中的明月同以往相比却完全不同。
随意站起身来,向院中迈去,不知为何,自下午开始她的心里就隐隐不安起来!
已经过去有小半个时辰了,不仅没有人传话,就连苏千柔也不曾回来。
她想着手握月箫剑便要运起轻功,飞下山去。
就在此时,一声声羸弱的呼喊自前方的树林中传出,随意眸色一凛,伸手将树叶掀开,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面前这人正是传令迎人拜堂的姑娘——逍遥城顷舞。
只不过她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先前俊美的模样,血迹斑驳,伤口众多,就连那对她十分宝贵的双刀都没了先前的锋芒,刀尖断裂,饱经风霜。
“顷舞姑娘,你怎么样?”随意赶紧飞扑上前,一把将她扶住,嘴唇颤抖着,“发生,发生什么事了?”
顷舞眼中含泪,死死拽着随意的嫁衣,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摇头阻止她下山。
随意当然知道能令双刀飞舞的顷舞姑娘受到如此重创,逍遥阁中必定是突遇大敌!
她张嘴正要安慰顷舞,突然,山下的逍遥阁光芒大放,强大的内力一瞬间迸发而出,早就隐于天边的夕阳,仿佛是在霎那间便重现于天穹之上,迸发出万丈光芒!笙歌涌起,却隐藏了无限凄凉!
“怎么会……”可就是这道光芒,映照在随意眼中的那一刻,她的心瞬间遁入万尺寒潭,再顾不上说一句话,一身红衣不过是眨眼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后面的事情我想你多少是知道的。”云阳说着长叹口气,闭上了眼睛。
后面的事情炎天乐当然知道。
他的师父,世人口中的赤凌魔,手握月箫剑,似地狱恶魔般降临,出现在逍遥阁中,挺立在阁主殿上,红衣猎猎而起,头上的珠钗早已随着杀气不知去了何方。
望着天边最后那道日光消散,月箫剑寒芒大放,一剑祭出,夺月之辉,胜月之光!
随意就凭借这一剑,凭借着一身的戾气,直升入灵韵之境巅峰,成为了用剑第一人,成为了普天之下唯一一位自心境直升灵韵巅峰的武者,成为了新一代逍遥阁阁主,也成为了世人口中的赤凌魔。
箫声肆起,万鬼哀鸣。只是她心心念念的少年郎早已没了踪影,尸骨无存。
“我要你们死!”
随意的眼眸已经变得通红,她脚踏天穹,也踏在世人心中。
其实随意早有预感,逍遥阁一定不会太平。丹林国被灭国后,普天之下三足鼎立的局面被彻底瓦解,西陵国的实力正值鼎盛。
东承国这么多年虽然一直在养精蓄锐,休养生息,但东承国的君主实在是过于软弱,重文轻武,皇子争权,如若不是西边有夏家父子二人以及夏家军镇守,南边有萧老将军戍边,东承国怕是早就没了此番地位。
面对西陵国一统天下的宏图霸业,逍遥城江湖第一城的地位迟早不保,所以很久以前逍遥阁就有长老提出独立称国的意见来。
但只要身为阁主的轩辕澈不点头,逍遥阁称国的愿望就一天也没有办法实现,所以,随意想着,心中竟有泪珠涌现,但很快凛冽的杀气,就替代了泪珠。
这群长老是早就算好了的,就等着在大婚之日动手,只要轩辕澈死,逍遥城自然就能成为逍遥之国!
随意像是自嘲般,冷笑一声,却笑得人们身上一凛,“所以他们都知道就是没告诉我。”
看着面前跪地求饶的诸位长老,听着不断哀嚎的世家家主,随意一剑挥下。
“这逍遥阁也该洗一洗了!”
炎天乐听着,想着,眼中尽是震惊和悲凉,他双拳紧握,看着天边逐渐显露出来的月亮,想着初见师父时见到的绝世一剑,想着月箫剑上浓烈的戾气,想着师父脸上遮面的黑纱。
怕是当年没有人知道那时的黑纱是嫁衣的红纱,也没有人知道如今的黑纱是红纱的牵挂。
“多谢云阳前辈的教诲,这两片莫荚花瓣我就收下了。”炎天乐说着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朝云阳掌教拜了下去,“等晚辈回来再找您来好好喝上两杯!”
“别忘了将最后一坛升仙酒也偷回来!”
“放心吧!”
“也别忘了多带点酒鬼花生!”
“一定一定,下次来,我还要将逍遥阁的大门修到天上去呢!”
看着愈走愈远的炎天乐,云阳破涕而笑:“这少年,真能担得起少年二字。”
自逍遥阁出来以后,炎天乐就径直越过碧霄河直往玄卿殿去,记得云阳前辈说过,轩辕前辈最后一势,日笙战矛穿过屋顶,直直插在了他的师父鹤荀先生的玄卿殿内,插在了梧桐树旁。
正是他见过的那柄战矛没错!
为此炎天乐特地问了云阳掌教,为什么那柄战矛会插在那里,云阳掌教只是回答:“有时洁身自好,避世不出也未必见得是件好事。”
炎天乐正欲从屋顶上翻过去,只见屋顶上已经坐了一位红衣人。他定睛一看,那衣衫果真与常人的红袍不同,倒真的像是着了一层嫁衣。
“师父。”炎天乐轻唤。
那红衣愣了一下,伸出手来,抚在面上,像是抹去了两三泪水,才转过头来声音清冷的让炎天乐过来坐下。
炎天乐听见随意的声音,只是远远的坐着,怕是师父对他的所作所为也很失望吧,毕竟要自己带队引出药人这个计谋本就是炎天乐的主意。
“为什么不过来?”随意再问,手中的酒坛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
“师父,你别伤心,你听我解释,我,我……”支支吾吾了半晌,却也没想出来个所以然来,索性直接了当的低头走到随意面前,“师父,我错了,请师父下手轻点。”
随意像是被这话逗笑了,只让炎天乐抬起头来:“不是你的错,听逍遥阁的掌教说了吧,世人的眼光是很难改变,也是很难影响的。”
“真的?”炎天乐听着她的话,抬头一见。
薄雾轻笼,月下屋檐,随意褪去了面纱,月箫剑被她放在了身边,她看着玄卿殿中的日笙矛,手中瓷坛酒香四溢,炎天乐望着这样的面容不由得感叹,难不成真的是庙堂是个名利场,江湖是个是非地?
突然,炎天乐头上一阵疼痛,他不由得闷哼一声:“师父,您不是说好不打我的吗?”
“谁说的?这次轻点打,给你个教训,算是你有谋了。”随意说着,将酒坛递到炎天乐面前,“来,小徒弟,陪为师喝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