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里的人看到这一幕,都露出惊讶的神色。什么人能有这样的手段,连姚君这样的大妖都能骗过?曲直尤其觉得不可思议,“见面时,有没有觉得异常?”姚君知道自己着了别人的道儿,气焰略低,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我跟老白也算是熟人了,当然……关系不是那么融洽就是了。”狐狸也是老鼠的天敌,白恕会毫无芥蒂的与她交好那才奇怪了。白恕微忿,身为老鼠,他修炼成精容易么?都成了大妖了看见天敌还是会腿软……纯生理性的反应,根本就没法子抵挡好吗?姚君又说:“那天我刚回店里,就有小妹告诉我老白来过,还留了话,说有海云生的消息,让我去衡山路冰河咖啡馆见他。我过去的时候,他已经等着了。我当时还想,老白今天看起来比平时沉得住气……”姚君停顿了一下,沮丧地摇了摇头,“我当时满脑子都是海云生的事,别的并没多想。”白恕却是一脸受了冤枉的表情,“你也是大妖了,连谁是谁都分辨不出来了?!”姚君低声下气了半天,被他这么一激,两道眉头又竖了起来,“老娘一口就能吞了你,你身上什么味儿干老娘屁事!”白恕顿时崴了,委屈地嘟囔,“好歹也认识这么久了……”姚君没理他,对曲直说:“这事儿是我的疏忽。只是我想不通,把我诓到西安来又有什么用处?海云生难道不是在这里?”“海云生确实在此处,”曲直斟酌着说道:“但咱们临海的三位大仙都来了这里,我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白恕还可以说是“特事科”有公事要他协助,姚君来的委实诡异了些。不光是曲直,一屋子人多多少少都有那么一点儿不大妙的感觉。曲直也想不出这里面的关窍,只好先搁在一边,“既然你见过海云生,明天正好可以跟着我们的工作人员近距离的观察一下,看看这个突然间冒出来的女人到底是不是真的海先生。”姚君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心里正有些不安,听他这样说,忙点头答应。秦墨池冷眼旁观,心里却暗暗猜想冒充白恕去见这狐妖的会不会是那坤?那坤与姚君是多年的邻居,对她的熟悉程度即便不能说了如指掌,也绝不会太浅。至于她有什么仇家这种事并不难打听。最重要的一条:那坤的身材与白恕十分相似。好吧,若真是他,他这么做又是为什么呢?秦墨池从会议室出来,压低了声音问李野渡,“那个假白恕,你看着有没有觉得眼熟?”李野渡眼神霍然一跳。“你也看出来了?”秦墨池拉着他回到房间,关上门忧心忡忡地说:“既然这事儿跟你师父有关,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你说你二师兄也是,吴何已经死了,你也差点儿死了,怎么他还劲劲儿的跟着那个老变态?”“感情不同吧,”李野渡有些疲倦地揉了一把脸,“我和大师兄虽然也是被师父收养,但当时年纪太小,并没太深的感触。二师兄却是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被师父救了的,我觉得,师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大概是和上帝一样的。”秦墨池也沉默了。即便朱权救了他,那坤就该拿自己的命去报答?那这里面还有多少恩情在?岂不是成了一场明码交易的买卖?“你二师兄被洗脑洗得太成功了。”秦墨池叹气。李野渡揉揉他的脑袋,将他按在自己胸前搂住。秦墨池从这个动作里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心酸与脆弱。他伸手搂住他的腰,把头倚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叹了口气。李野渡闭了闭眼,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淡淡的微笑。这世上的事,原本就是不能求全的吧。有了好师父,还要有好师兄;有了墨墨这样肯陪伴自己的人,还要有修炼成仙的道法……只怕连老天也会看不下去的吧?临潼区,东六十里,赵背村。秦墨池下了车,在傍晚时分昏黄的天色里眯着眼睛打量远处的赵背村。这一带山多,触目所及满是高高低低的山脊,暮霭如烟,静静笼罩着山腹之中的小小村庄。海云生说的是赵背村,但她的意思应该不是在村子里的某个地方。秦墨池把视线投向山村周围的山坡树林,放出神识细细梳理眼前这一片地形。意识的触角慢慢爬过山村的矮墙土屋,顺着村后的一条小路向上,越过一片石榴园,轻轻触到了一个柔和的光点。玳瑁。海云生。秦墨池刷的收回神识,跟周围的人简单讲了一下海云生所在的位置以及周围的环境,便顺着村外的小路慢慢走了过去。李野渡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不管怎么说,那天见海云生的时候他也在场,海云生应该也说不出什么来。秦墨池本来是打算自己过去的,不过这样的时刻,有亲近的人陪在身边,他心里到底还是熨帖的。盛夏时节,山里却并无太多暑意,黄昏的微风里带来了大山里年深日久的沁凉,虫鸣鸟鸣,声声入耳,说不出的幽静。海云生就盘膝坐在石榴园后面的草坡上。石榴花季早过,枝头上已经挂上了拳头大小的果子,青绿泛红,看上去颇为可爱。海云生一边漫不经心的打量着眼前的石榴园,一边在速写本上画着什么。秦墨池看见她这副样子,觉得这女人的爱好跟自己还是蛮像的。“来了?”海云生头也不抬的在速写本上写写画画,“坐。”秦墨池左右看看,找了块稍稍光滑一些的石头拉着李野渡坐了下来,“海先生好兴致。”海云生淡淡说道:“活得长,看什么都没意思,总要给自己弄些兴趣爱好消磨消磨时光,你说是不是?”秦墨池笑了笑,“不过海先生的手法,似乎有些不大……”“不大规范?”海云生笑着斜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是专业学这些的,我不同,不过就是拿来打发时间的,规范不规范的,有什么要紧?”她不急着切入主题,秦墨池自然也是不急的,时间充足才方便曲直他们在周围做好布置。“海先生要是有兴趣,”秦墨池笑着说:“其实也可以去美院听听课,跟那里的老师同学互相交流交流,多听听不同的意见,多了解了解不同的艺术风格,对自己还是很有帮助的。而且也可以打发时间不是吗?”海云生微微有些意动。秦墨池又说:“我当年的导师现在是临海市美院的副院长,我前两年还曾经应邀去美院代过几门课。海先生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帮你申请一下旁听的名额。”海云生很认真的看了他一眼,“那就烦劳你了。”她的话说的很客气,但眼神里却并没有多大的诚意。秦墨池心中了然,这女人大概受了朱权的影响,眼睛里只看得到她即将到来的雷劫和可以帮助她抵挡雷劫的上古神兵,对于他这个天玑弩的宿主,估计已经下了必杀的决心。也是,据李野渡说,在修真界杀人夺宝是很常见的事。秦墨池已经摸清了自己想要摸的情况,也就不再跟她兜圈子,“海先生,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你。”海云生微微点头,示意他接着说。“你打我的主意到底是想要帮朱权的忙?还是为了你自己?”海云生蓦然一惊,后背不自觉的挺直,“你说什么?”秦墨池意态闲闲的看着她,“我都已经坐在这里了,我想咱们也没必要互相兜圈子。就算你比我多活了千八百年,也不见得你的智商就比我高级多少。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想要七宫帮你抵挡雷劫,是随便一件就可以?还是必须要天玑弩?”海云生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我猜想是随便一件就可以吧?”秦墨池看着她脸上变幻的神色,笑了笑说:“传承数千年的神器,每一件都蕴含着极大的能量。你属意天玑弩,无非是觉得我是个很好下手的目标,对不对?”海云生脸色铁青,目光也转为冰冷,“你一开始就知道?”“对,一开始就知道。”秦墨池笑着说:“你修成人形,但在心里始终是看不起人类的吧?觉得人类这种生物脆弱又短命,连成为你的敌手都不配,是不是?像我这样一个区区人类的生死,你自然也是不放在心上了?”海云生冷笑了一声,“你怎么不说人类屠杀我多少同类?”“人类屠杀你的同类,所以你也来罔顾人命,”秦墨池反问她,“这样做,你和你鄙视痛恨的人类又有什么区别?海云生,你也不过如此。”秦墨池冷漠的看着她,“你没有什么资格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别人的所作所为指指点点。”海云生勃然动怒,“花言巧语!难道人类杀了我的同族,我还要舔着脸与他们交好?别做梦了!”李野渡拉着秦墨池迅速后退,一道裂缝出现在他们刚才停留的地方。秦墨池看了一眼那道缝隙,心里并不在意,这样程度的伤害,他的结界完全抵挡得住。秦墨池嘲讽的看着她,“你既然看不起人类,为什么又要和朱权合作?难道他不是人?你为什么要惦记人类的东西,还想用它们来抵挡你的雷劫?你真有那么清高的话,靠着你的乌龟壳去抵挡雷劫就好,为什么还要惦记出自人类之手的七件神器?”海云生胸口一起一伏,被这伶牙俐齿的小豹子气得眼前发黑。“一面假模假式的看不起人类,痛恨着人类,”秦墨池不遗余力的刺激她,“一面又想尽手段算计人类的东西。海云生,你可真有脸。”海云生发狂一般扬天吼叫,在渐渐黯淡下来的天光中现出了原形。庞大的身躯宛如一座凭空出现的山头,巨大的脚掌像一辆卡车一般朝着秦墨池和李野渡所在的位置重重踩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