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听话?”
安云听出了混沌话里的是她,而不是他。这颗巨大的幽冥鬼树,她的妖灵是一名女子。
混沌一愣,接着脸色很是不好看的瞪了安云两眼,冷笑道:“你以为天地大妖的承诺是什么?你以为都和你一样不把承诺当回事?你以为都和你一样欺骗他人?当初你花言巧语欺骗伏牛,又……”
“停。”安云冷冷的回望过去,面无表情的说道:“我再强调一遍,我不是紫馨仙子,就算以你说的,她是我上百代的前世,那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天地轮回大阵,人死如灯灭,魂魄皈依九幽地府。每一次转世便是新生,与上一世再无瓜葛。世间生命,莫不如此,我辈修士即便可以逆天改命,修为不到破碎虚空,也脱不了这万物轮回之道。”
“混沌,你有怨气也罢,你不愿接受也罢,我不是紫馨,我是安云。就算紫馨,你为何如此确定她违背了自己承诺,没有想办法回到岛上?你又怎知她是欺骗了伏牛,而不是在青冥大陆寻找真正的阵法大宗?”
安云回想起先前脑海中回荡着的那一丝残念,那一声声凄切的悲呼,连她听了都忍不住黯然神伤。那一声声呼喊,让安云的内心震动万分。她似乎能够感受到紫馨仙子绝望悲伤的情绪,闪过紫馨仙子不停的游走在青冥大陆和苍梧洲,还有临海州。甚至她还去了北冥魔道之地,去了南疆百万大山,去了一处处无比凶险的远古洞府。
她的脚步走遍了修士能够达到的每一个地方,闯过了无数刀山火海,拜访了数不清的修士,尤其是天下阵修。她在寻找可以帮助她的人,寻找可以晚上这座岛上远古阵法封印的阵道宗师。然而她最终却没有找到,上古时期的阵法之道比之远古还不如,她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启程。
这一切。都是因为紫馨仙子心中有执念,欲完善岛上的阵法,解救族人的命运。但她,终究没有找到。
于是。她想着回来,回到这座被诅咒的岛,回到族人的身边,回到伏牛老者的身边。她是第一代守墓人之后,也终究履行守墓人的职责。
可是。她找不到回家的路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然而以她渡劫中期的修为,居然没有办法重新回来。是以,她才在灵魂深处嘶喊,她才一次次轮回转世依然执念难消。她要找到封印之法,她要重新回到伏牛岛,回来见一个人,回来履行一个承诺。
所以,安云前生为阵法痴狂。所以,安云今生来到了伏牛岛。
不知不觉。安云已是泪流满面,她的情绪不受控制的泛滥,撕心裂肺的疼痛将她瞬间包围。
混沌呆住了,须猕猴呆住了。唯有白雪,看她的眼神极为担心,用跑过来伸出舌头舔她的手。
温热的气息接触到安云手心的刹那,安云蓦地醒了过来。
她心里泛起一阵后怕,冷汗打湿了后背的衣衫。
她刚才……险些沉沦到另一个人的情绪里,她自己的思维险些就此沉睡。很有可能,若不是白雪舔她的手心。干扰了她的情绪,她说不定就真的变成了紫馨仙子。
想到这里,安云的脸色很是难看。看了呆住的混沌一眼,一言不发的离开混沌飞梭。就地打坐运行归墟心法,修复震动的心湖。白雪和须猕猴也随她跃出,落在她的身边。
看来是最近修为增长太快,心境产生了一丝不稳,所以才会这般容易动摇。
安云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前世她虽然是金丹期大圆满的修为,然而她修行的毕竟是最温和不过的养气诀。轻易不会对心境产生波动。但今生她修行的却是霸道无比的归墟宝典,因此对心境的要求尤其严格。大悲大喜之下,很容易让自己的心湖波动,被心魔所趁。
混沌器灵化身的童子眼神复杂的看着下方的安云,无声的叹了一口长气。刚才安云在混沌飞梭,心念与混沌飞梭联系在一起,她心中所想,混沌也能感同身受,不差一分。
这也是为何修士的本命法宝会随着自身修为的提高,法宝的威力越强悍的原因。正如安云前日在混沌飞梭内悟道,如果她真的悟出了,道痕也会烙印在混沌飞梭上,导致器灵也同时拥有了道果的气息。可惜安云悟道时却被他生生打断,让他无比抓狂。
他虽然是混沌飞梭的器灵,却是新诞生的器灵。混沌飞梭原来的器灵被人类强者生生抹去,落到伏牛手中后,他才诞生出来。可惜伏牛老者早就是圣人境,修为没有办法再进一步。伏牛前期领悟的大道和法则他没有遇上,后期又没办法再次提升,自然也不会领悟新的大道法则。
因此,他即使是混沌飞梭的器灵,陪伴圣人境大能伏牛老者无数年,却没有领悟任何大道和法则。这也是他为何愿意接受安云的驱使,因为,他从她身上,感受到了领悟道法的希望。
此刻,混沌感受到安云灵魂内的那一丝执念,也感受到了那一丝执念的悲伤和执着。那一丝执念让他很熟悉,正是多年前,紫馨的气息。
“原来,你没有忘记。只是你回来晚了。紫馨,真的晚了。”混沌喃喃自语,“伏牛,你是不是早就看出来了,所以才再次相信她,所以才让我跟随她?”
……
“穆爷爷!”
“玲花婶婶!”
“张大叔、李大叔、丽芳婶婶……”
一道凄惨的叫喊陡然在安静的岛上响起,安云睁开眼,无声的一叹,转头看了过去。
孙凌云惊骇的看着燃烧的竹楼,看着被火舌吞噬的那些残骸,泪水在他恐惧的脸上肆无忌惮的流着。他失了魂一般,麻木的走向残存的火焰,走向还在最后燃烧的废墟。
安云心念一动,人出现在孙凌云面前,挡住了他前进的路。
孙凌云抬起头,血红的眼眶中似有红色的泪水垂落。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呆滞,见到安云忽然出现,放佛愣了愣。
“师傅,我解开了你的阵图。我解开了。”
安云沉默,许久之后点点头,朝他宽慰的笑了笑。
“师傅,我解开了阵图,你就会传授我真正的道法对吗?我以后就可以成为修士是不是。我也会拥有和师傅一样强大的力量是不是?”他继续道,声音毫无起伏,听不出一丝情绪。
安云眼光一闪,再次点头。
孙凌云脸上露出一丝腼腆的笑容:“那我是不是就有力量带族人们离开,从此离开这座岛,去过无忧无虑的生活?”
安云怅然一叹,摸了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我马上就有力量了,可是穆爷爷和玲花婶婶他们为什么,为什么……”孙凌云说着。眼泪再次滚滚落下,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穆爷爷,小云儿来带你走,还有玲花婶婶,还有大家……”他说着,癫狂一般绕开安云,冲向了火海。
安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她从来就不擅长这一类的事情。前世她全家横死,她心里苦到了极致,害怕到了极致。思念到了极致,恐惧到了极致,然而她却只是麻木的跪在亲人棺材的面前,不发一语。
既然不知道怎么安慰。所以她也不去安慰了,挥了挥手,一缕风拂过孙凌云的面颊。
孙凌云脚步一顿,两眼一翻昏了过去,正好倒在了跑过来的白雪背上。
“带他去书楼,不让他出来。”
白雪驮着昏倒的孙凌云。转身跑向了书楼。须猕猴好奇的从安云肩膀上探出身子,看了看跑远的白雪,又两眼放光的盯着面前的火海。确切的说,是盯着火海内那一盏造型原始简陋的油灯。
安云的目光同样落在那盏油灯上,然而她却没有动。这燃烧的青色火焰,让她感到一阵阵心悸。她隐隐有一种感觉,似乎只要沾染上一星半点青色火焰,自己也会被燃烧殆尽。
很明显,这盏油灯,也是一件至宝,那青色火芯十万年不灭。否则没资格被伏牛带在身边,也点不然这些竹楼,更无法烧灭那些人身上的幽冥之气。
只是这件至宝,她不想取,那是穆长老留给孙凌云的东西。穆苍生给了她乾坤盒,她又从伏牛老者的残魂处得到了混沌飞梭,足够了!
“这件东西,是第二代守墓人给孙凌云的,你别打注意。”安云转头认真的看着肩膀上的须猕猴,须猕猴眼睛眨了眨,无奈的低下了头,不去看火中的那一盏破旧油灯。
半个时辰后,竹楼连同里面所有的尸骸都被烧成了灰烬,所有的青色火焰一瞬间全部涌入了油灯,再次化作一点不灭的火芯。安云没有去取,这一盏灯,她留给孙凌云。
……
轰轰轰!
黑暗森林又一次狂暴起来,几十丈粗的黑色树根遮天蔽日般胡乱抽打,整个黑暗森林充满了暴躁的气息。那些气息,哪怕元婴期修士沾之必亡,化神期老怪也休想挺过一个呼吸。
在这片狂暴的空间内,一道青色的流光晃晃荡荡的冲了出来,几次都差一点被漫天的黑色树根抽散,却数次坚强的避开了黑色树根抽打,犹如丧家犬一般,“轰隆”一声落在了村庄里。
所有的黑色妖藤以及黑色毒牙停了下来,那数千根恐怖的巨大树根也停了下来,黑暗森林内响起了一声又一声愤怒的吼叫。
孙凌云坐在竹楼废墟前,脚边趴着白雪,手里摩擦着油灯粗糙的表面,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这两年来,这种情景几乎每隔一个月就会出现一次,他已经见怪不怪了。自从穆长老将自己和全村人烧死之后,他变得更加沉默,也越发老成起来,行为举止根本不像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倒更像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安云擦了一把冷汗,从混沌飞梭打开的石门出跳了出来,手里捧着黑色乾坤盒,脸上仍然留有一丝惊惧,但实现落在乾坤盒上,却异常火热。
“唧唧唧唧。”须猕猴跟着跳了出来,兴奋的手舞足蹈,眼神死死的黏在安云手里的乾坤盒上。它全身的红色毛发红的像是要滴下来一般,又像是一团火焰在燃烧,身上的气息竟是七阶妖兽。
安云看到孙凌云,扬了扬手里的乾坤盒,兴奋的手都在颤抖:“小云儿,发了,师傅这回真的发了。”
孙凌云翻了个白眼,无语的看着头发衣衫凌乱的安云。他心里泰山崩于前而脸色不改的师傅,他心里强大可抗天威的师傅,在这一刻,无比幼稚。
安云对他的反应有些不满意,一个瞬身出现在他面前,用力拍了他的脑袋一下,强调道:“一千三百二十八颗黑色异果,全都有你的头那么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你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孙凌云心道:再多黑色灵果又如何?我两年时间连一个果子都消化不完,再多也只能看着啊。
然而他嘴里却立刻配合的惊喜的大叫:“一千三百二十八颗,全是我的头那么大!师傅,你发了呀!”他甚至还跳了起来,以此来证明他此刻的心情多么激动。
安云满意的笑了。两年时间,她驾驭混沌飞梭闯入黑暗森林之少五十余次,终于将黑暗森林所有区域都搜刮了一遍。要不是每一次闯入黑暗森林,出来后混沌飞梭都要休整一顿时间,她应该在一年前就完成了这项事情。
短短两年时间,借助黑色灵果,她的修为已经是金丹期三层,再进一步就是金丹中期。须猕猴也同样突破到了七阶,修为堪比金丹后期修士。白雪上月也突破到了七阶,领悟了血脉中的另一种妖术。
就连孙凌云,也在前几天刚刚筑基成功。两年修道,他便已经筑基,这样的速度,算得上惊才绝艳。
安云收起乾坤盒,四下了打量了片刻,忽然道:“小云儿,我们该离开了。”
孙凌云一冷,擦拭油灯的手一顿,过了好一会儿,闷声道:“是,师傅。”(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