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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七回 劝造反张熙受折磨 诱真情岳帅盟誓言(1 / 1)

岳钟麒一见到“石介叟”这个名字再加上信头上那“故宋鹏举元帅武穆少保之后”这些字眼心里就全明白了。自己虽然是岳飞的嫡传子孙可那是多少年前的事啊。这位石介叟可真能胡思乱想他写这封来不就是明摆着要自己去造反嘛!但又一瞧那个不要命的书生张熙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他又不得不把这信看下去。

这封信写得很长很长从当年岳飞的抗金说起又谈到了现在的反满;从岳飞被害于风波亭上留下千古遗恨再说到今日岳钟麒的前途。看得他头晕脑涨眼花缭乱。再往下看就更不得了。像“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将军拥兵于凶险之地以忠良之后而事夷狄之君。年羹尧前车之鉴即为将军今日之覆”;“君何不鼙鼓一鸣号召天下有识之士将十万将士西出三秦。则6沉百年之中原可以复苏矣”!这些话语中的不管哪一句若传了出去立刻就是杀头之祸呀!他竭尽力气把信看完早已是大汗淋漓了。

岳钟麒定了一下狂跳的心情说:“你送来的这封信确实是性命交关啊。不过人活一辈子能读到这样的好文章也真算得不枉此生了。只是――这个‘石介叟’却像是位先行者的名号。我当然是不计较的但他既是这样相信我总该让我知道他是谁也总要见上一面才对呀?张熙你说呢?”

张熙在岳钟麒读信时心里一直是十分紧张。他脸色煞白一颗心就要跳出腔子来了。此刻听岳钟麒说出这话来才算恢复了常态说话也从容了不少:“岳大将军在眼下这时候我只能说写这信的人是我张某的老师。此人三坟五典八索九丘能通天文地理风角六王皆贯。岳大将军只要心同此意您这里大旗一举老师虽远在千里却旦夕可至。”

岳钟麒摇摇头说:“这话你想骗谁呢?我可不是三岁小儿呀!”

张熙昂然答道:“我张熙也是七尺男儿岂能凭空胡言乱语?我愿留在将军这里作为人质举事之日如果家师不到请您拿我祭旗就是。”

岳钟麒还是在思忖着:“哎呀这可不是件小事呀。单凭你我和他恐怕是难办得到的。”

“只要将军心意一定照着信上说的去办。天应人归自会有人响应的。”

岳钟麒回过头来对帐下亲兵们说:“你们都来看看这个小娃儿来劝我造反可他又信不过我。我要是这么带兵你们不哗变才怪呢?”

张熙感到受了轻蔑似的他“唰”地站起身来说:“大人既然不信那就放走我;如果大人还想邀功人头就在这里!你何必要讥笑学生呢?”

“放你走?邀功?讥笑?哼小子你不觉得自己太嫩了点儿么?说老实话派你来这里的究竟是谁?你又是从哪里来到这里的?”

张熙这才知道了岳钟麒的真意也知道自己既然已陷入天罗地网就绝无生还之理便仰天大笑道:“岳飞的后代?原来竟是如此的卑劣小人。我张熙错看了你了哈哈哈哈……”

岳钟麒沉着脸一声令下:“来与我拿下了!”

“扎!”

“拖到外边先抽他四十蔑条打得狠一些!”

“扎!”

几个戈什哈转眼间就把这个“座上客”拉了下来拖到外面的廊柱上绑了僻哩啪啦就是一顿狠揍。

坐在大帐里的岳钟麒却听不到这张熙一声呻吟。他气得三尸暴跳大声喝令:“送后堂去动大刑!只要不把他弄死什么刑法全都可用!”他急躁不安地在地上来回踱步刚一端茶杯却又被烫了一下气得他“咣”地一下把杯子掼得粉碎。就在这时师爷高应天走了进来问道:“外面打人里头生气。大帅您这是怎么了?”

岳钟麒喘了口粗气指着桌子上的信说:“你自己拿去看看吧。”

高师爷走上前来拿起了那封信刚看了一眼就吓得双腿一软差点儿就倒了下去。他顺势坐在木凳上定下神来仔细地把信读了一遍。岳钟麒在一边说:“好嘛现在就有不少人连赶着往我头上扣屎盆子他还凑着这劲儿来给我来添油加醋这不是想要我的命吗?这世道是怎么回子事好像人人都活够了似的。我这里光是军务就忙得底儿朝天了他还要给我来这一套难道他真想把这泼天大祸栽到我头上吗?”

高应天慢慢地把信折起来问:“大帅您打算怎么办他?”

岳钟麒想也不想地就说:“这案子该着刑部的人来问立刻用大枷拷起来送到京城去!”

高应天急急地说:“大帅呀万万不能这样做!您想啊只要您一公开解送或者是迟滞审问元凶恶便会立刻听到消息也就会马上逃之夭夭。御史们个个都是鸡蛋里头挑骨头的人他们见你拿不到主犯还不就顺势参您个‘故意纵使主犯逃逸’的罪名吗?这事一定要办得利索千万不能拖泥带水。您只要办得好不仅那些说您是岳飞后代的谣言可不攻自破说不定还能帮着皇上查出一个通着天的大案来呢?那时您不但毫不承担责任还可为皇上立一大功。您难道想把这即将到手的功劳白白地送给那些龌龊的京官儿们吗?”

高应天是岳钟麒帐下幕僚中最不起眼的一个人。今天岳钟麒传了他来就是要训斥他粮草调度失宜之事的。此刻岳钟麒突然觉得这个其貌不扬的高某人还真是有点可爱了。便说:“高师爷你见的很是!说说这事到底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最怕的是这小子铁嘴钢牙一个字儿也不吐。”

高应天恩忖了一下说:“大帅想得有理。他要不招您还真没有办法治他。杀了他更会留下后患。御史们一定会造出新的谣言来他们会说您预约在前而毁约在后看他站不住了才杀他邀功的。苍蝇还不抱没缝的蛋呢想给您加上个罪名送您一个忤逆又何患无词呢?”他略微停顿了一下突然双手一合眯着的眼睛里放出幽幽的蓝光来:“大帅给他来个苦肉计怎样?”

“嗯?”

“大帅您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先给他来点硬的。把他立即下到牢里狠狠地打!能打得他吐了真话那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了;等看到他死也不肯说实话时咱们再给他来软功。如果一上来就用‘哄’的法子说不定还会引起他的疑心呢。”

岳钟麒牙根一咬说:“好就凭你这主意本帅保举你一个军功道台。”

“谢大帅栽培。”

高某这话一说张熙可倒了大霉了。军士们把他下到地牢里变着花样地折磨他。过去他在家乡时也曾看到过州府衙门里行刑。那些衙役们虽然狠毒一些但也只是把犯人打昏在地用凉水泼醒也就算完。可是他现在受的是什么样的刑法呀!这些者军务们动起手来就好像是在干着一件分外开心的事似的。他们先用盐水蘸皮鞭子抽他每一鞭下去都像是有千钧之力。而且他们的皮鞭就像长了眼睛一样打到身上能打出一条条的花纹来。待到他身上花纹布满渗出来的不再是血而是黄水时这些军校们又换了一种花样。他们拿着烤红了的通条一边喝着酒一边照着原来的“花样”烙描……就这样疼昏了再泼醒泼醒了再烙昏而且是无休无止地重复……

半夜时分就在他燔灼似的疼痛中张熙又一次地醒了过来。现在他的全身上下无处不是伤痕也无处不生出焦痴。他突然觉得疼痛过了分反而不感到疼了。他现在只想喝水仿佛从咽喉到内脏全都被什么烧得干枯了裂开了。他的头稍稍动了一下现自己躺在一间有着土墙的小屋里身下是暖烘烘的大炕炕桌上还依稀可以看到一只花碗。他想喊个人来给他一点水喝可是却又倔强地忍住了。漆黑的暗夜中只能看到他那闪着幽幽光点的两个瞳仁。忽然从隔壁传来两个人近于耳语的交谈:“喂他醒过来了吗?”

“没有。啊是高……”

“嘘――别多言多语的你们怎么不弄点水来给他喝?”

“这小子是个强驴子醒着时一口水也不肯喝我们只在他昏迷时喂过他几口水。”

“军医来看过了吗?”

“来过了还给他上了最好的药。军医说请大帅放心一点内伤也没留下当然疼总是难免的。马军医说只要吃好喝好要不了几天就会好的。”

“那你就趁着他昏迷时再给他喂点水。我这就去禀报大帅。”

几声细碎的脚步声后这里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一个穿着号褂子的老兵走了进来张熙假装昏迷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拒绝喝水。啊多么清凉甘甜的水呀!他贪婪地喝了再喝一直到再次昏迷了过去。

“张熙――张先生……”

一个带着哽咽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灯光一亮张熙睁开眼看了一下站在自己身边的竟然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岳大将军!他“哼”地一声把目光移开了。

岳钟麒的眼中满是亲切柔和的神情:“张先生我看你来了。”他的语气也是这样的可亲可近。张熙看到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在给岳大将军掌着灯还帮着岳钟麒在查看张熙的伤痕。只听他小心地说:“不妨事的大人。这些都是皮肉之伤要不了几天就会痊愈的。”

一滴冰冷的水珠落在张熙的脖子上。张熙被惊得猛然一颤他抬起头来看时原来竟是岳钟麒流下的眼泪。那位像是师爷一样的人在一旁劝道:“大帅您不要这样难过……再等上几天等张先生身子好了我们再从容地和他好好谈谈。”

张熙却冷冷地对岳钟麒说:“你是满家的大将军而我则是汉家的冤魂。你我之间难道还有可谈的事吗?”

岳钟麒像突然挨了一闷棍似的愣在那里了。他的脸色变得雪一般的苍白缓缓地退到一旁坐下。又将自己的脸深埋在双臂之间好像在压抑着极大的痛苦浑身抽搐着而且显然是在流泪。

那个师爷却在一边对张熙说:“岳大将军是当年岳元帅的第二十一代嫡孙。你要是再这样糟蹋他我就叫人把你拉出去喂狗!反清是灭绝九族的大祸;而复明又是光照千古的事业。你张熙凭什么要我们相信你的一纸书信?”

张熙像突然遭了雷击似地问:“原来……你们这是在试我……”

岳钟麒走到近前来轻轻说道:“好兄弟去年皇上就说要调我到军机处当差了。可是我没有去因为我不敢离开了我的部下。还曾有一个人也来到我军中他不知道从哪里弄到一纸朱三太子的谕令。他也同你一样是来劝我起兵反正的我信了他。他刚走就被我的手下逮住了。从他身上搜出了雍正皇帝的密令原来他是粘竿处派来的奸细。你知道岳某一身系着汉家天下之安危祸福也仰承着祖宗的风烈。我敢轻易的相信别人轻易的把脑袋交出去吗?”

张熙死死地盯着岳钟麒的脸。但他在这张脸上看出的是泪水是诚挚是一道道饱经沧桑的皱折而皱折的掩盖下却似乎藏着无穷无尽的忧虑。张熙被感动了他叹息一声问道:“你为什么非要问我是谁派我来的呢?”

旁边那师爷冷笑一声说:“年轻人你涉世太浅啊!我们如果不知你的根底岂敢和你共议大事?马光佐带着三万军马就驻在甘肃;勒格英的一万五千人马驻在松潘;西安将军瓦德清的五万人在前边挡着路。这里义旗一举他们顷刻可到连三秦都出不去你还想什么光复汉家天下?你也不想想既然是共谋大事就应该坦诚相见。你自己都不诚却要我们以身家性命和十万兵马作赌注你这位老师想得也太天真了些吧?”

张熙不言声了。显然岳钟麒和他的师爷的话深深地打动了他。而他们说出的理由也是自己无法驳倒的。他刚想说话却又强自忍住了。

岳钟麒站起身来说:“张先生现在一定十分疲累他的伤势也还很重。张先生这位是我帐下的师爷高应天先生。老高你明天严严实实的弄一乘轿子把张先生送走吧。哦记着给他再带上一百两银子做盘缠。张先生我们的话就到此为止了你好自保重吧。”说完他拉起高应天就要出去。

“请慢走!”张熙大叫一声。他身上像是忽然有了力气似的竟从土炕上坐了起来两眼直盯盯地瞧着岳钟麒。

“哦?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岳钟麒问。

“既然你们是有诚意的那么请问我如果提出与二位结为异姓兄弟你们可能俯允?”

岳钟麒慨然地说:“这又有何不可!高先生你也愿意与在下一同和张熙义结金兰吗?”

高应天斩钉截铁地说:“大帅敢应我高某又何惜此头?”

张熙从炕上一跃而起在岳钟麒和高应天面前跪了下来:“请二位哥哥受小弟一拜!”

岳钟麒说:“哎?哪能这样草率呢?老高你来写个誓词吧。”

高应天答应一声就着昏灯油烛一挥而就三人互相传阅了一下都觉得写得十分合体。于是岳钟麒亲手搀着张熙三人一齐跪下。他们面对着那盏忽明忽暗的瓦台油烛立下了生死誓言:

今有岳钟麒、高应天、张熙三人面对昊天上帝并告祖宗神明:我三人心地同一为天下苍生为光复汉家伟业奋起共讨满清丑虏。生同此志死同此心愿生生世世结为兄弟。如违此誓叛兄卖弟者必死于刀剑之下永世不得轮回!

一阵惊风掠过房顶砂石打得屋瓦一片声响。张熙低声说道:“二位兄长我的老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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