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之洲的公寓里,杵着拐杖的顾绮罗被佣人送回来。
她脸上还有泪水,眸子里尽是失望而沉痛。
她不恨江满月对慕岚的抛弃,她是厌恶自己竟然豁出性命去救那样贪生怕死的女人。
可实际上她又觉得江满月没错,但是江满月的无情,让顾绮罗觉得齿冷啊!
人,怎么能冷心到那种地步呢?
她替慕岚难过。
麻木的在床上坐了一会,她一拐一瘸的过去把窗帘都拉上。
瞬间,整个公寓都被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一点都不透光。
那股凝重的气氛又来了,让她快要窒息了。
她像是缺水的鱼儿,没有氧气,她要死了。
僵硬的手指摸索到床头柜上的一包烟,她抽出一支烟,手指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发出滋滋的声音。
火苗于黑暗的世界里点燃了烟,袅袅的烟雾升起,她深深地吸了一口。
很好,她就是喜欢这种醉生梦死的感觉。
她现在巴不得自己被车撞死了,这样就不用面对孩子流产,子宫被摘除的痛苦。
她在医院整整躺了一个月,那一个月她就像是一具行尸走肉一样,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着,有时候她想孩子想得半夜痛哭。
在那一个月里,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她现在也就只剩下这副皮囊了,就这样好死不死的活着,霍之洲要她活着,那她就活着吧。
他要把她关在哪里,她就在哪里。
她已经不会哭不会闹,要不是听到江满月说那些话,她都以为她这辈子都哭不出来了。
是啊。
她这辈子不仅哭不出来了,也笑不出来了。
喜怒悲欢都和她再无关系。
她活着,也仅仅是活着。
她没有了追求和欲望,活下来的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
在医院那些天,霍之洲每天都去看她,她每天都看到他,她发现她竟然连恨一个人的能力都没有了。
霍之洲让她进行了手术,她这辈子都做不了妈妈。
她没有找他闹,没有哭,没有扔东西。
从头到尾她都是麻木而冷漠的躺在那里,她连恨都没有了……
心死了,人还活着。
可悲吗?
她不知道。
烟雾越来越浓,她一口一口的抽着烟,淡淡的雾气蒙在她眉眼间,她眼底是遮天蔽日的悲怆和凄凉,好像整个世界就只剩下指尖那一点微弱的火光。
佣人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她又在抽烟,什么都没说。
这种情况他已经见怪不怪了,反正请他来这里的主人已经说了。
只要她不离开这里,她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于是,他看到她抽了一晚又一晚的香烟。
她孤独的坐在地板上,背靠着落地窗,身后是璀璨的万家灯火。
她面前是装满了烟蒂的烟灰缸。
这样肆意的她,让人觉得好像繁华的灯火都是属于她的。
可她眉目间流转的颓废和苍凉,又让人觉得,她不属于这个世界,她不属于任何人。
她轻柔浅薄得如同一抹云雾……
她每天都在透支生命,可她偏偏不死。
顾绮罗抽完了一支烟,幽幽地看了一眼佣人,她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
“霍之洲呢?让他来见我。”她突然勾唇,眼底风情无限,“告诉他,我想他了。”
佣人打了一个寒战。
他看到微笑的顾绮罗,眼底满是惊恐,就和看到了一个鬼一样。
不是他大惊小怪,而是顾绮罗的话不可信。
她像聊斋里夜里出没的女鬼,给人森冷的感觉。
虽然知道顾绮罗是在鬼扯,但是佣人不敢不告诉霍之洲。
看着佣人拿着手机跑到阳台外去,顾绮罗幽幽地笑了,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
她有那么可怕吗?
她虽然毁容了,可是也没到那么吓人的地步吧。
霍之洲比顾绮罗预计的时间更快,他推开门进来,她正抽完了一支烟。
她丢烟蒂的动作一顿,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踏着夜风而来的他。
沉默之间,两人的视线隔着昏暗的灯光遥遥相对。
烟灰,慢慢地从她指间飘落,落到地板上,再也看不见。
“你……不要抽烟了。”霍之洲闻到了屋子里浓烈的烟味,差点被呛住了。
如今他觉得她变得很冷漠,她坐在那里,对他微微笑着。
他却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深入骨髓的冰冷。
顾绮罗脸上没什么表情,坐姿肆意而慵懒,“我找你来,我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你说。”他忍不住走过去。
顾绮罗的目光又冷几分,她移开视线,看向落地窗外的城市。
“我不跑,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手下的狗带走?”
她留给他一个精致的侧脸,语气咄咄逼人。
“你现在身体不好,不能一个人住。”霍之洲定定的看着她,“他是我留在这里照顾你的,并没有要监视你的意思。”
“嗤。”顾绮罗突然回过头,那双眼眸在夜色里充满了讥诮,“你骗鬼呢?”
霍之洲顿时觉得心虚不已,其实监视也有的,照顾也有的。
他不知道怎么接话,顾绮罗在医院这一段时间,他都要被她逼疯了。
她要是哭闹,恨他骂他,他还觉得放心。
可她冷静得不像正常人,她连哭都不哭,一直在压抑她自己的情绪。
谁都知道她不正常,她的精神出了很大的问题。
他把她从死亡线拉回来,不是为了再次失去她的。
他尽可能的给她自由,只希望她过得快乐一点。
顾绮罗已经坐得身体僵硬,现在是初冬,她穿得单薄,地板也很冷。
她不在乎,只这样僵硬的坐着。
“霍之洲,打个商量吧。”她痴痴呆呆的看着他,顺手拉了他的衣角,麻木的说:“我真的不跑了,你也知道我做了手术,我连子宫都没有了。我都不是一个正常的女人了,还有哪个男人愿意要我呢?我无处可去,我真的不跑,我就在你这里。等到你什么时候厌烦我了,我就麻溜的滚。毕竟我现在这样的身体,能傍上你这样一个金主,该乐的是我呢。我是傻我才跑。”
她说着说着又咯咯地笑起来,对他眨眨眼。
“你说是不是?有你霍家这个继承人愿意要我这个不正常的女人,我乐得晚上都睡不着了。”
她笑得没心没肺,仿佛根本不把流产和手术放在眼里。
霍之洲眼底一热,他忍住了眼里的泪意。
他慢慢地蹲下身,卑微而不安的乞求她:“绮罗,我只是不想失去你,我不想看着你……你别恨我。”
看到他如此的低姿态,顾绮罗心底一滞。
慢慢地,她又傻呵呵的笑了,眼眶变得猩红:“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恨你呢?我不恨你啊。是你救了我啊。我真的不恨你,你还是不是个男人?爽快点行不行?我都说了我不跑,你就不能大度的让你的人滚蛋?再说了,你把我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关在这里像什么呢?老太爷要是知道,他会扒了我的皮。”
顾绮罗是真的一点都不担心了。
她生不出孩子,霍家是不会要她的。
而霍之洲是霍家的继承人……
所以她真不担心霍之洲要对她做什么。
她放心得很。
“我会保护你。”霍之洲信誓旦旦。
顾绮罗笑出了满脸的热泪,苍凉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房间里。
她张开口说话,嗓子都是针刺的疼。
“你别放屁了。”
“你不要霍家的继承权了吗?”
“你会为了我这么一个女人,放弃霍家的继承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