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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下的篝火(1 / 1)

傍晚六点,高厦林立的曼哈顿,沿路一排排挂着玻璃小金灯的布鲁克林桥口......

刚从宴会里逃跑出来的迟三穗,长发飘飘,踩着崴脚的低跟鞋,托着宝格丽红裙的裙摆,就这么遇见了一脸血痕的沈妄。

两个人不动声色地互相打量着,迟三穗迷迷蒙蒙中思考着,美利坚的社会秩序已经混乱到天还没黑,恶战就要开始了?

面前的少年披着一件宽松及膝的红色外衫,露出线条冷冽的锁骨。皮肤是病态的白,瞳孔颜色很淡,眉梢扬着一抹嗜血碍眼的笑意,像个邪里邪气的妖孽,下颌骨的一道伤口还在往地上滴血。

头发凌乱,沾了灰,修长的指骨微肿,一看就是打了场激烈的架。

她目光下移到自己的裙子和他的外套颜色,居然是一个色系的!外人看起来还以为是一对。

显然这场架还没结束,少年艳红的嘴唇微动,貌似对她说了几个字。

说什么啊?迟三穗刚把耳机取下,手就被他一把扯住往城区方向跑,其中一只粉色的earpods被甩得老远。

我靠,她甚至来不及往后再看一眼那只心爱的耳机,像被拎着走的行李箱,跑得踉踉跄跄。

身后几个骂骂咧咧的黑人青年叫嚣着“fu*k、damn”,死命地穷追不舍。

脚后跟磨得生疼,晚风疾徐,她的裙摆微微吹起,被后面一个大花臂扯住,差点掀起来!

身边的沈妄手疾眼快一记虚晃拳头上去,却是用腿踹了他下盘。大花臂被狠狠地踢了一脚,跑得都慢了点。

四个黑人在离广场很近的窄巷子里堵住他们,其中还有一个女生,仿佛是他们的妹妹,护得很紧。

这街区人杂眼乱,是著名的黑人区和中国城交界口,混乱又肮脏。他们脸上带着得逞的笑,交头接耳,谈论要把沈妄带走。

“他们说什么?”沈妄突然开口问,他们靠得很近,少年清冽的鼻息喷撒在她的耳根上。

迟三穗侧头能看见他下颌流畅的线条和说话时轻颤的喉结,反应过来他在说中文后,她翻译道:“他们说,打赢了我们,我归左边那个大花臂,你归中间那个女的。”

感情这是个逼人做“压寨夫君”引发的纠纷,钓凯子失败就恼羞成怒?

可和她有什么关系,她突然觉得自己好无辜,被莫名其妙拉着跑,难道是用来做他们之间的翻译使者?

头上方的人把她往后推了推,下颚绷紧,轻笑了一声:“那我可不想答应。”

也不知道是说哪个不答应,迟三穗试图轻声细语和对面几个人解释:“我和他不认识,都是误会,我能先走吗?”

那黑人女生突然跳起来骂脏话,一股子酸味:“管你什么不认识,他都牵你手了!别想耍花招了!”

真是日了狗,嫉妒心不分国籍,让全球女生都变成不讲道理的泼妇。

迟三穗看了一眼那个对她流着口水哈喇的大花臂,贪婪恶俗的眼神让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沈妄英文烂得一批,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她发音挺好听,应该在这待了很长时间。

他偏过头,语气很认真:“这样吧,我对付那个女的,其他三个归你,怎么样?”

???

迟三穗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这是什么素质教育漏网之鱼,这是人该说的话?

然而这种情况下也不能内讧,她嘴角抽搐:“对半分,你先选,我让让你。”

她觉得自己已经算脾气好了吧,好歹异国他乡遇见个炎黄子孙,能帮还是帮一下。

谁知道身前的人听到她这话突然开始笑,半倚着她的肩,胸腔一震一震的。

大概是有些感冒,嗓子哑着,笑声很闷。像个低音炮音响在她耳边发声,让人耳朵都痒痒的。

对面那几个人也有点懵,眼里冒出和迟三穗一样的疑问,大概以为这个年轻的中国小伙被打傻了。

中间的那个女生一看他笑更花痴了,还在一边呆呆地跟几个哥哥说:“看他,真是太帅了!你们待会儿别打他的脸!”

三个黑人:“......”

迟三穗:“......”

这年头真是看脸看出新高度,她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笑够没?再不打就天黑了,我赶着回家写作业。”

“我这不是太感动了吗,让让我?”他反问,唇齿间还带着笑音,“对我这么好,我都想哭了。”

迟三穗哑言,对上他的眼睛,红红的,好像还真要落泪似的。

这就感动了?得多缺爱啊。

沈妄撸起袖子,清咳了声,正经了点:“行吧,为了小朋友早点回家写作业,我先上,打不赢的话了记得帮我啊。”

话音刚落,他就朝左边那个大花臂扑了过去,上手就是一记漂亮的直拳,看得出是练过的。

他们体格相差悬殊,一个精瘦,一个壮实。迟三穗其实没对他抱太大期望,打量着对方的实力,好像加上自己也有些勉强。

正想着怎么跑出去报警,但二十秒不到,胜负已分。大花臂居然瞬间被他反手死死踩在脚底,动弹不得,抱着左腿哀嚎。

其他两个黑人立马上去帮忙,沈妄抿紧了唇,拉过其中一个脏辫的脖子,圈在手肘,抓紧了另一个人的衣领把他往墙上撞。

眼睛死死地瞪着那人,仿佛要扭断他的脖子,手上动作狠戾,毫不留情。

手肘内侧的脏辫把拳头一下一下锤在沈妄的腰间,他好似感觉不到痛,闷哼着把墙上那满头是血的人丢开,一脚把手肘处的人蹬开。

一对一了,打起来更爽快点。

沈妄把外衫扯开,随手扔到迟三穗手上。开始慢条斯理地活动筋骨,发出咔吱咔吱脆响。

那黑人往后挪了几步,突然飞冲上去把他扑在地上,死命地打在他胸膛!

沈妄抬脚用膝盖骨狠狠地顶他腰侧,趁机翻身把他压在底下,坐在他身上,连本带利还回去。

少年肌肉线条清晰,成块起伏,彰显年轻又霸道的生命力。

平心而论,看沈妄打架很爽。

动作干净利落,废话也不多。

可是迟三穗隐约觉得别人打架是逼不得已,眼前这人好像是十分享受,而且越来越兴奋!

享受痛苦和用劲的汗水,兴奋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瞬间,跟.....不要命一样。

他冷峻的脸上流着血,脸上却扬着阴狠又邪猊的笑,神色桀骜,求生欲却极低。

“喂!”迟三穗急忙喊他,旁边那个女生看着自己的同伙都倒在地上已经被吓得不行,开始发着抖打电话准备叫人。

沈妄站起身时一身戾气,眼尾一抹潮红,如同嗜血疯狂的兽。

他拍开她的手机,女生面露凶光,猛地咬上他的手臂。

迟三穗都看见血了,可少年居然迟迟不推开!

她不解地抬头,就看见沈妄的另一只手在空气中挣扎着,眉头紧蹙,仿佛不知道该碰女生哪里。

迟三穗:“......”

无语,刚刚打男人的时候像只凶悍的狼,现在面对女生就扭捏地像只小绵羊??

行吧,还是个挺有绅士风度的大佬。

她看不下去了,直接上手扯过女生的头发。见她想扑过来,迟三穗一个高抬腿把人踢开,这下里面的白色打底裤是彻底暴露了。

沈妄脸一僵,别扭地移开眼,看了一眼地上躺着哼哼唧唧的四个人。

他扯过她的手往外走,话语间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走吧,别弄乱你的头发。”

在这种脏乱不堪的巷子里,一身华服和精致发饰点缀的她与这格格不入。

迟三穗听见这话愣了愣,再次毫无反抗力、被他拽着走。

他们明明是初次见面,这大佬怎么这么自来熟,在美国遇见同胞就激动亢奋?

十六年来第一次和男生这么近距离接触,居然是在逃命。

迟三穗心跳加速、手心都发烫,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右耳的耳机轻声响起了周杰伦的《世界未末日》,“我牵着你的手,一路穿梭在城市路口,就算是世界要崩溃……”

他们跑过dumbo艺术文化区,弗利广场的鸽子扑棱着翅膀飞起,绿毛鸭在喷泉池边嘎嘎叫。

和美剧经典镜头同步的街景,让迟三穗一瞬间有点恍惚。

他指尖冰凉。

握得好紧。

“20dollarsplease,btwulooklikeelegantprincess!”

“thanks.”

迟三穗对便利店小哥善意的马屁笑了笑,拿着创口贴走了出来。

斜倚着墙的少年正仰着头在吞云吐雾,脖颈线条因为这个动作显得完美无暇,如同一只孤傲的猫。

那一刻她仿佛看见了日漫里的四月一日,衣衫半裸,胸口肌肤雪白,在烟雾缭绕中迷离又惑人,虽然他还缺一副金丝镜框。

漫撕男啊,她咽了口唾沫。

那人已经把烟摁灭在路灯柱上,迈开大长腿走了过来。

等她回过神来,人已经消失在街角,连同她刚买的一盒创口贴。

没有交谈,没有道谢。

好像只是因为一席红色礼服的自己误入了打斗现场,容易被当作是他的同盟,他才好心把她带走。

迟三穗盯着街角良久,像是要用力记住一点什么似的。

到底是什么她也没法说出来,也许是那缕烟,也许是那个像狼又像猫的少年。

他走的时候还说了句:“你穿红色更好看。”

无厘头、没来源,像认识的朋友,又或者是见过的人才会有的语气。

迟三穗慢悠悠回家的路上脑海里还回荡着这句话,然后她鬼使神差地打开了手机购物软件,脑子一热,加购了几条红裙子......

五月下旬,城区内棋盘式布局的街道被夕阳铺满,落日带着金橘色的余辉包围时了整座城市,胜过纽约车水马龙的繁华夜景。

她从地理课上得知,这天有个法定名字,叫“曼哈顿悬日”。

那景观和刚刚那个少年一样,让人感到惊艳又落寞。

三个月后,安清市。

葛烟打来视频通话的时候,迟三穗还在倒时差,迷迷糊糊接通后就听见自己亲爱的妈妈交代了一堆事。

要听爸爸话、好好上课、少吃零食、不要欺负同学......等电话挂断她才把眼睛睁开。

久久看向天花板粉紫色的迪士尼壁花,终于确认,在美国躲了三年,她还是回国了。

一个晚上的梦做得她精疲力尽,大概是想着今天要开学,脑子里全是初二那年被同学排挤的回忆。

惊悚、可怕,硬生生让她觉得自己快要变成个社交恐惧症。

社恐个屁,她又在心里自我反驳。

老子最棒!

青春无敌美少女,乐观向上又积极!

打了个鸡血又打了个哈欠,她晃了晃嘴里的洗漱水,困乏地趿拉着拖鞋下了楼。

楼下的沙发上坐着一个老妇人,穿着一身雍容华丽的金黄色旗袍,脚边的leki手杖柄上还镶着块晶莹透亮的宝玉,可见其贵气。

乔宛兰斜着眼睛阴阳怪气地说:“哟,醒了!这不是迟家的宝贝独生女吗,两年不见,还认得出我是谁吗?”

哟,这不是迟家老夫人,她的祖母大人吗。两年不见,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脸呢!

当然这种话,她只能想想。收起情绪,恭恭敬敬走下去问好:“奶奶早上好。”

“快八点了还早呢?在美国还养出睡懒觉的恶习了?真是近墨者黑。”乔宛兰站起身,发出中气十足的声音,和她将近八十岁的年龄一点也不匹配。

迟三穗忍着起床气默不作声,想着她一大早来自己这又要折腾什么。

乔宛兰在客厅走了两步,突然扔过一张黑卡给她,像是在通知事情:“外面司机在等你,你爸去b市出差了,保姆下午会过来。今天一中开学吧?”

她突然这么关切,让迟三穗有些惶恐:“是......是的。”

乔宛兰意味不明地看了她几眼,用手托了托肩上精致的银发发卷,临走时说了句:“回国了就好好重新开始,小崽子还憋着劲呢。”

那您真是火眼金睛,洞察人心呢。

迟三穗在门后撇了撇嘴,把卡丢进了房间的抽屉里。

不爽,很烦,想撂挑子走人。

她一直觉得自己有点精分,人前乖巧,人后就有点中二加暴躁。

事实上很多独处的时候她都挺暴躁的,得了这么个奇怪的病,这么多年了没有一个说的上话的朋友。

人怎么能没有朋友呢,现在的女孩子上个厕所都要手牵手,她却连喝个奶茶都只能窝在家点个外卖。

外面那个司机站在门口问:“小姐,送您去学校吧?”

迟三穗正懒懒地收拾书包,夹层里有一只耳机,她花了两秒回忆,另一只可能冲到了纽约的哪条下水道里了吧。

有点可惜呢,那上面的星座贴画可是她最喜欢的。

她应了一声:“好的刘叔。”

司机愣了一下,尴尬地纠正她:“小姐,我是黎辉,刘叔和先生一起出差了。”

其实他很想问一句:您的病还没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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