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当安小六起床后在帐篷里看到石驼、柳烟飞眼中惊讶一闪而过。
楚留香居然能说动这对骄傲的师兄弟睡帐篷,果真是口才了得。
这对师兄弟睡觉都极浅,安小六只是发出细微的动静,他们便已察觉到了。
安小六冲柳烟飞、石驼点点头,只身爬出帐篷。
天灰蒙蒙的,天上还能看到星星和月亮。
这个时间的沙漠依然寒凉。
安小六拿着枯树枝在沙地里东戳戳西戳戳。
半个时辰后,她开始在篝火前用匕首麻利的处理着一条蛇。
柳烟飞见到了安小六抓蛇的全过程,瘟姬仅用了三根针就将蛇固定在一棵枯死的老树上。
她甚至用一根枯枝捅了一个蛇窝。
安小六说:“不要小瞧这根枯枝,它戳过蝎子,也捅过石观音。”
柳烟飞摸不清楚这是玩笑还是真的,只能干巴巴地赔笑。
安小六手中动作一顿,抬头定定望着柳烟飞:“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柳烟飞怔了怔,最终只能苦笑着摇摇头。
他羡慕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安姑娘,这样的意气奋发他也曾经有过。
昔年华山派年轻气盛的“神龙小剑客”柳烟飞,在岁月的蹉跎中成为两鬓银白的中年人。
而名满天下的“华山七剑”之首,“仁义剑客”皇甫高也成了半个废人。
命运将活生生的人折腾成凄惨惨的鬼,石观音虽然死了,可他们却再也找不回年轻时的自己。
太阳渐渐升起,沙漠温度逐渐攀升。
这样的烈日照得人精神恍惚,若非队伍里少了姬冰雁和胡铁花等人,绿洲里美丽的公主和卷毛龟兹王仿佛是大家共同的幻觉。
碧蓝的苍穹,一望无际的沙漠。
安小六眯起眼睛望着天空盘旋的鹰:
“有没有发现,这一带的鹰很多啊。”
楚留香回头望着用头巾裹住整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女孩。
明明已经知道了他的心思,这姑娘表现的却像不知情一般。
楚留香自认长得不差,可安小六在自己面前既没有扭捏也没有羞涩,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是怎么样,她今天也没有梳头发
这既让他庆幸又失落。
“可能是石观音养的,”柳烟飞代替石驼说,“我师兄说石观音养了许多鹰。”
“真是死了都不消停。”
安小六嘟哝了一声,却没有做多余的举动。
我的针很贵,也很贵。
只要这鹰不来对付我,我肯定不会对付这只鹰。
温度不断攀升。
临近晌午,沙漠已热到到让人晕眩的程度,安小六拿出她所剩无几的甘草薄荷粉混进了羊皮水袋里,又将水均匀的分给每一个人。
她耷拉着脑袋,炎热让她的意识逐渐浑浊,忽然,住在安小六脑子里的富贵儿发出一声尖叫:
“前方出现二十个失去理智的疯子”
安小六倏然睁开眼睛。
手已经摸向了袖子里的孔雀翎。
石驼倏然拔剑,察觉到什么的柳飞烟纵身一跃立在了骆驼上。
死一般的寂静。
一、二、三。
只见前方钻出一群身穿劲装的黑衣人。
他们提着刀,装束与木屋中那些石观音的属下一般无二。
“是石观音的走狗,”柳烟飞厉声道,“香帅,你保护安姑娘。”
不用他说,楚留香已经跳到了安小六的骆驼上,安小六也不轻,楚留香居然一只手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
片刻,柳烟飞、石驼已与那些黑衣人打了起来。
安小六盯着那些双眸充血的黑衣人看了一会儿,对护着自己的楚留香说:“别管我,快去帮忙。”
楚留香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你保护好自己。”
转瞬已加入战局。
这些黑衣人的表现与当日彭一虎他们症状相仿,却有又微弱的不同。
他们看似丧失了神志却又有明确的目的,更要命的是他们身上带着一股必死的杀气,仿佛无论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都一定要杀了目标人物。
楚留香就算夺了这些人的武器,也没有办法让一群疯狗恢复理智。
那些黑衣人就像是失去了痛觉一般,前仆后继的涌向楚留香等人。
眼看他们就要突破封锁来到安小六面前。
安小六抓起一颗石头击向石驼提醒他撤退,同时厉喝:“都让开。”
楚留香一手拖着柳烟飞,一手拽着石驼,一拖二速度竟然不落下风,果然是天下绝无仅有的好轻功。
可惜这个节骨眼安小六却无从欣赏。
她启动了袖子里的孔雀翎,刹那间所有的针从金筒中飞射而出,宛如孔雀开屏一般绚烂夺目。
不仅有眼睛的柳烟飞、楚留香,就连双目失明的石驼都感觉到空气中那种迎面扑来的肃杀。
这是何等壮观又何等瑰丽的画面。
“噗呲”“噗呲”
弹指间所有黑衣人倒在了地上。
柳烟飞失神地盯着安小六手里的黄金筒:“这就是孔雀翎”
这就是保卫孔雀山庄三百年不倒的暗器孔雀翎
“是仿品。”
确定人都已经死透、不会出现诈尸的情况,安小六才不紧不慢滑下骆驼。
“这要是真正的孔雀翎,你们大概也死了”
安小六说着,从袖子里拿出磁石,在地上吸来吸去。
空气中仿佛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地上那些惨不忍睹的黑衣壮汉死相狰狞,在死前的最后一刻,他们都在想着要楚留香等人的命。
“安姑娘在做什么”
柳烟飞迟疑地问。
楚留香摸着鼻子,他猜到了却不好直接说出来,只能摇头不语。
安小六抬头说:“我在找那些没用到的针。”
柳烟飞惊讶:“是怕针刺伤骆驼吗,姑娘考虑的周全。”
“我没想到这些,”安小六诚实地说,“真正的孔雀翎针也是纯金的,我舍不得用金子就换成了铁,这样掉在地上的针可以吸起来重复使用。”
这个针死贵死贵,安小六卖一辈子粥也买不起二十根。
她把几块磁石丢给柳烟飞和楚留香:“你们也帮忙找找。”
好叭就帮忙找找吧。
柳烟飞心里对孔雀翎的恐惧在这哭笑不得后续中渐渐消散。
这场刺杀仿佛推开了一扇通向黄泉路的大门。
接下来是无休无止的暗杀。
谋划者仿佛有意针对楚留香,派出来的都是一些丧失理智的疯子。
他们不知疼痛、不知疲惫,所有的目标只有一个,杀了安小六等人。
不过两日光景,所有人的身上都带了血。
疯狂的杀手数量越来越多,因为安小六几人已经逼近了石观音的住处。
血色黄昏。
在经过新一轮的刺杀后,安小六竟然成了这些人里唯一一个还像人的存在。
另外三人都是血淋淋的,宛如从地狱爬上来的厉鬼。
石驼握着手中的剑,在不断的厮杀中,他似乎重拾了一个剑客的尊严和自信。
晚霞漫天,沙漠风吹散了地上浓郁的血腥气,今晚所有人都不能入睡,因为他们要在深夜潜入群山之中的迷谷。
穿过那处迷谷,就是石观音的住所。
可通过迷谷又谈何容易呢。
那个地方错综复杂又铺设了各种机关,稍稍走错一步便是尸骨无存。
今晚,他们只能依靠石驼也必须依靠石驼。
天渐渐暗下来。
繁星满天,安小六、楚留香和柳烟飞跟随石驼来到了一处仿佛是平地而起的石峰。
这里有石驼过往最可怕最恐惧的记忆,根据柳烟飞介绍他曾在这个地方遭受过非人的折磨。
石驼握着剑,手微微颤抖着。
楚留香没有说话,安小六也没有说话。
他们都在等石驼平复心情。
当风向变成石驼记忆中最熟悉的风。
他握紧手中长剑,以剑点地率先走在前面。
山谷邪风肆虐,石驼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很慎重。
路愈发崎岖里面的光线愈发黯淡,在进入石峰群后,安小六的眼睛已什么都看不见。
楚留香握着她的手跟在石驼后面。
这一刻安小六心里涌出无限感动,她想到了自己的几位师父。
若楚留香再大个十来岁就好了,她可以认他做父亲
“认贼作父。”
好吧,还是不认父亲了,我还可以当他爷爷,让他给我养老。
不知走了多久。
石驼忽然停了下来,他趴在了地上。
柳烟飞、楚留香和安小六也随后趴在了地上。
紧接着,安小六听到了富贵儿的提示:
“前方出现一个还俗的淫僧。”
“前方出现一个还俗淫僧的姘头。”
“前方出现一个还俗淫僧的姘头。”
“前方出现一个还俗淫僧的姘头。”
一遍遍的“姘头”刺激着安小六的脑壳。
她忍不住抱怨:贵儿,受什么刺激了,反复重复一句话。
富贵儿细声细气说:“没有重复,不是一个人。”
安小六:肾、肾僧。
却在此时,山谷忽然亮如白昼。
一群衣着光鲜的女人簇拥者一个獐头鼠目、样貌清奇的男人,他提着一把寒光凛凛的刀,走路的仪态居然很优雅。
安小六冷气倒抽:长成这样佛祖不嫌弃你就很好了,居然还敢还俗
楚留香的眼中却露出了异常的神采:“我早该猜出是你的,无花。”
安小六又一次看向那个丑得很有气度的男人: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妙僧无花”
果然是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