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罗素玄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力气,猛然将穿透琵琶骨铁钩逼了出去。
锵一声,砸落在地。
而在他怒吼声中,原本合而为一法器,竟然分裂开来。
一半飞入了越无尘手中,而另外一半,直接在罗素玄身前盘旋。
罡风吹得罗素玄身上衣衫猎猎作响,他眼睛上覆盖白布,几乎被鲜血润透了。
罗素玄抬手一招,长剑入手,剑指着高台之上越无尘,咬牙切齿道:“如果,你还是个男人,今日就同我来一场父子局!任何人都不许插手!我要为我可怜母亲报仇!为我自己报仇!”
“我今日就要弑父!”
越无尘冷笑道:“本座说了,你与本座之间,绝不可能是父子!”
“事到如今,你还不敢承认?法器相融,不是父子,又是什么?!越无尘,你抛妻弃子,不得好死!”
罗素玄咬牙切齿地道,一口咬定他和越无尘就是父子关系。
什么兄弟,都是骗人!
他和越无尘年纪,相差了一个小景!
怎么可能会是父子?
什么出家人!如果越无尘道心真很稳,又怎么会屡次难以自控,同小景发生那种不可言说之事?
罗素玄怨恨难消,他并不恨小景,因为他知道小景是无辜,小景年少不懂事,一时间被越无尘美色迷惑,可越无尘这么大把年纪了,还不懂事么?
既然越无尘给不了小景一个正大光明名分,无法许诺小景未来,又为何要和小景双修?
如此一来,越无尘不仅负了罗素玄母亲,也负了小景!
罗素玄怎么都不肯承认,小景是他小娘!怎么都无法承认!
明明是他最先遇见小景!凭什么一个半路杀出来越无尘,就能抢走原本属于他一切?
这不公平!
“越无尘,我今日就要杀了你这个负心人,为我母亲报仇雪恨!”
罗素玄一震手腕,挽出了数朵剑花,浑然不顾自己伤势,周身灵力宛如煮沸开水,咕嘟咕嘟冒出了气泡。
强劲灵力,将周围围观修士逼得不得不设下结界,以保全自身。
在听见罗素玄说话后,周围议论纷纷,指指点点起来。
如果没看见法器相融,众人绝不可能相信一个邪道口中说出来话。
可他们亲眼看见越无尘和罗素玄法器相融了。
这说明什么?不正说明二人之间有血缘羁绊?
按照两人年龄来推算,越无尘和罗素玄是父子可能性,非常之高!
“想不到越无尘居然是这样人!父亲是名门正派宗主,而儿子则是人人喊打邪门歪道!”
“越无尘是个出家人,怎么可以有孩子?观罗素玄样貌,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年轻人……若是当初林景还活着,差不多也是这个年岁!”
“怪不得越无尘当年才继任宗主之位,年纪轻轻就要收养一个尚在襁褓中婴儿!你们说,越无尘收养林照影,会不会是出于对自己亲生儿子愧疚?”
“这么说来,罗素玄还真是可怜啊,被自己父亲所弃!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父亲宁可收养一个被人丢弃林照影,也不肯养育自己!”
越来越多议论声此起彼伏,猜测方向几乎和罗素玄如出一辙。
大家都在猜测,越无尘当初到底和哪个女子欢好,生下了罗素玄,却又为了宗主之位而抛妻弃子。
为了弥补对儿子亏欠,遂收养了林照影。这才导致罗素玄长大成人之后,满修真界追寻林照影。
但凡有一点和林照影相似,便要抓回去关押起来,一直折磨到死为止。
竟然是这样原因!一切都说得通了!
但仍旧有很大一部分修士,坚持认为越无尘不是那样人。
并且指责罗素玄作恶多端,心狠手辣,没准就是死性不改,临死前还要诬蔑越无尘,拖越无尘给他陪葬。
总而言之,大家各有各猜想,但都没有随意插手意思。
林墨白听着左右议论声,心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暗道,怪不得越无尘不准他私底下擅自对罗素玄动刑,原来两个人是父子!
可一个姓越,一个姓罗……原来罗素玄是随母亲姓。
两个人生得半点不像,一个是玄门正道,一个是邪门歪道,常人很难想象,这两人居然是父子!
简直令人无比恶心,实在太令人恶心了。
只要一想到,自己二弟林照影曾经在越无尘身边长大,没准越无尘当时只是把林照影看作成罗素玄替身来抚养照顾。
林墨白更觉得无比恶心,难以言说恶心,当即脸色就无比难看起来。
“够了,本座说过,与你绝非父子,你休要胡言乱语!”越无尘手执惊蛰,毫不留情地挥下,法器相接,发出锵锵锵巨响,溢散开来灵力,宛如电光石火一般,泛起星星光点。
往四面八方蔓延,二人脚下石砖也应声层层爆裂开来,一直蔓延至了身后高台。
轰隆一声,高台在众人目视下,寸寸碎裂开来,浓烟四起,好容易散开之后,便成了一堆废墟。
“越无尘,你算什么男人?都这种时候了,你还不敢承认?!”罗素玄咬牙切齿,面若豹状,身上衣衫早就被鲜血浸透,微风一吹,略湿青丝随风飘扬,越发显得他面容阴沉,皮肤诡异惨白。
“说!我母亲到底是谁?!她现在是否还活着?当初你是否强迫于她?快说!”
罗素玄步步紧逼,抱着必死心,一招一式都下了狠手,哪怕是玉石俱焚,两败俱伤,他今日也要让越无尘付出代价!
要让越无尘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本座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越无尘冷声道,终究还是被罗素玄勾出了几分怒火,手中法器灵力吞吐环绕,一击之下,竟将罗素玄逼退数步之远,冷呵道,“法器相融又能如何?本座是出家人,自幼在无极道宗长大,修本就是无情大道,何曾会有你这样儿子?休要胡言乱语!”
“哈哈哈,好一个出家人,真是好一个出家人啊!”
罗素玄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什么出家人!还不是跟一个十多岁少年,屡次行事?
越无尘这么大年纪了,足够当小景父亲了!却假装自己也不老,肆意享受着小景年轻身体,与小景灵|肉|合一,血肉交融!
真真是应了那一首诗: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
实在太恶心,太龌||蹉了!
罗素玄咬紧牙关,鲜血从齿缝间蔓延出来,他不敢在众人面前提及小景,半个字都不敢提!
他害怕会伤害到小景!害怕小景受人指责羞辱!
可若是不让越无尘身败名裂,罗素玄又实在不甘心!
他不甘心啊!
为什么越无尘抛妻弃子,欺辱徒弟,还能好好地当玄门宗师?
而罗素玄却独自一人,在凄风苦雨中长大!从来都没有得到过父爱,也没有人引他踏入正道。
一直以来,罗素玄都是孤单一个人!
小景更可怜了,不仅被人占了身子,还被人蒙骗,偷走了心,甚至连一个名分也没有!
这不公平,实在太不公平了!
罗素玄痛恨极了,为什么世道如此不公。
为什么苍天不开眼,不劈死越无尘这个抛妻弃子负心人!
却要棒打鸳鸯,生生拆散他和小景!
“啊!!!天道不公!越无尘,你枉修正道,枉为人师!你三心二意,抛妻弃子!你不得好死!”
罗素玄破口大骂,字字句句都在斥责越无尘罪行。他每骂一句,周围议论声就越发激烈。
但都没有要出手意思,纷纷作壁上观,看着这场闹剧。
“家主,要不要上去帮忙?”一个门生从旁询道。
“帮什么忙?你是打得过越无尘,还是打得过罗素玄?”林墨白冷声道,“这是他们家事,外人怎好随意插手!”
越无尘深呼口气,冷声道:“法器相融,也并非一定是父子,本座应该是你兄长。”
“我没你这样兄长!”
罗素玄怒声道,一剑平削而去,生生掀开了脚下地面,他猛然一掌,打至地面,引出地火,在剑身上盘旋。
而后将剑刃往半空中一抛,两手飞快结阵,登时幻化而出成千上万道剑影,密密麻麻地盘旋在整座校场上空。
在场修士见状,立马设下结界,才不至于被其中劲风割伤,却听阵眼之中,发出了咔擦咔擦可怕声响。
好似要将整个天地之间万物绞碎殆尽,一个不留。
狂风吹得二人衣衫猎猎作响。越无尘攥紧手里法器,目光是那般悲天悯人,遥遥望了过去。
带着点审视意味地凝视着不远处罗素玄。
两个人对立而站,周围灵力吞吐环绕,在半空中交织旋绕,融合之后,在进行分裂,连使用灵力和气息,都如出一辙。
这让越无尘产生了一种奇异感觉,那么就是,他正在同自己打斗。
就好像左手和右手互相切磋一般,自己跟自己打。
而同样有这种感觉,还有罗素玄。
罗素玄突然发现,他和越无尘气息很像很像,就连使用灵力也十分相近。
若说两个人是父子,或者兄弟,都有些牵强了。
两个人……不,他们好像是一个人。
就好像影子和本体。
罗素玄觉得自己好像是越无尘影子,明明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实际上,他气息乃至于元神,都同越无尘如出一辙。
二人下意识,双双出声质问:“你到底是谁?”
话一出口后,两个人皆愣住了。
越无尘摇头,冷漠无比地道:“不可能!”
罗素玄同样咬牙切齿,死都不肯相信他和越无尘是同一个人!不肯相信他是越无尘影子!
“这绝对不可能!我是个人,活生生人,我不属于任何人,也不依附于任何人!”
罗素玄彻底癫狂起来,两手更加飞快地结印,厉声嘶吼道:“杀!杀光他们!所有人都死罢,都给我死!”
而后,头顶成千上万剑影,结成了密集剑网,铺天盖地一般,自半空中狠狠压了下来。
其中蕴藏着凌厉劲气,风刀霜剑一般,绞得空间都微微扭曲起来,连风都似乎割裂开来。
在场众人这才惊觉事情不对劲儿!
想不到罗素玄身负重伤之下,居然还有此等能耐!
这是要将他们所有人都困死在剑阵之中,一个不留地斩杀殆尽!
用心居然如此狠毒!
“好你个罗素玄!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
“大家快拦住他!不要让他得逞!打散他剑阵,杀了他!”
“杀了他!”
“大家一起动手,杀了他!”
此话一出,原本还作壁上观修士们,纷纷祭出手中法器,欲强行破开罗素玄所结剑阵。
“我不会放过你们,绝不会!”罗素玄喃喃自语道,只要他今日杀光这些人,那么小景就安全了,从今往后,再也不会有人为难小景了。
只要越无尘一死,那么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小景不清白了。
以小景本事,他很快就会把他们都忘了,然后重新开始,一定会生活得很好很好。
罗素玄猛然吐出口鲜血,以血为墨,以指为笔,在半空中火速画咒。
轰隆一声,咔擦咔擦绞杀声,越发迅猛强烈,头顶天都渐渐暗沉下来,无数剑影遮天蔽日,似要将整片大地都吞没了。
林墨白见状,暗道不好,想不到罗素玄不仅会摇铃御尸,这御剑之术只怕已经修炼到炉火纯青地步了。
如此年轻一个人,又没有师门教导,到底是如何修成这般术法。
这是所有人心头疑惑。
林墨白猛然想到,林剑山庄禁地,那里有一片被封印起来剑冢,里面断剑林立,有无数柄废弃剑刃。
若是今日为罗素玄所用,只怕在场无人能全身而退。
不过幸好,剑冢只许历代林家家主可以进入,外人根本无法打开。
但为了保险起见,林墨白还是吩咐下去道:“派人守住剑冢,不许任何人靠近!”
哪知门生却道:“家主!没办法离开了!我们都被困入剑阵当中,根本没办法脱身!”
“可恶!”
林墨白低声骂道,也不管罗素玄到底是越无尘儿子,还是他弟弟。
提剑飞身而起,一剑便冲着罗素玄平削而去。
掀起万丈高气浪,宛如浪潮一般呼啸着。
罗素玄侧身躲闪,两手飞快结印,忽然以掌为刃,割开了自己右手腕。
鲜血如柱一般喷涌而出,尽数飞入剑阵之中!
“你是疯了不成?竟以血肉为祭?!”林墨白瞳孔骤缩,想不到罗素玄竟然真打算玉石俱焚。
不惜一切代价,甚至要以自身血肉为祭,便是要将在场所有人斩杀殆尽!
“我本来就是疯子!”罗素玄冷笑着,一字一顿道,“我不会饶过你们,但凡伤害过他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虽然,罗素玄并没有提及小景名字。
但越无尘和林墨白还是听出来了,那个“他”指就是小景。
“到底是他给你灌迷魂汤了,还是你给他灌迷魂汤了?”林墨白分外不解,不明白罗素玄怎么就对小景如此死心塌地,咬牙道,“他值得你这般为他玉石俱焚?”
“值得,他比任何人都值得!”罗素玄冷笑着道,“我不像你这种伪|君子,我虽说是个不折不扣邪修,是个无|恶|不|作坏人,但我有心,我知道怎么对喜欢人好,只要他高兴,只要他平安,我没有任何事情是不能为他做!”
即便,小景心里从来都没有过他,即便小景会埋怨他伤害越无尘,即便……
无所谓了。
他罗素玄得不到人,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疯了,你真是疯了!”林墨白惊道。
“罗素玄,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你到底还要行多少恶事,杀多少人,你才肯善罢甘休?”越无尘也没想到,罗素玄居然对自己也能下这般狠手。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杀光他们所有人。
难道就真不怕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只有杀光了你们,才能一解我心头之气!来吧,越无尘,越宗主,阻止我啊,杀了我!杀了你儿子吧,让你儿子在九泉之下,同他母亲相聚!杀了他!”
罗素玄已经彻底疯了,因为失血过多,面如白纸,惨白得没有任何一丝血色。
他皮肉渐渐干枯了,好像失去了水分树木一般,很快就枯萎了。
皮肤慢慢开始有了褶|皱,皮肉下血管狰狞可怖地暴了出来。
再是发梢渐渐枯黄,然后褪色,不一会儿就白了头发,脸上皮肤也出现了皱纹。
像老年人一样,行将就木,风中残烛。
便是在此刻,罗素玄遥遥地听见了一声:
“罗素玄!”
那一刹那,罗素玄已经昏暗双眸中,闪烁出了奇异光彩,下意识寻着声音望了过去。
可什么都看不见。
但罗素玄能够想象得到,一道暗红色身影,手执着长鞭,站在房檐之上。风吹过小景衣袍,卷过他发梢。
还如初见一般美好。小景还一如初见。
可罗素玄已经垂垂老矣,青春不再。
小景也有些惊愕,嘴里发出短促“啊”,望着校场中白发苍苍罗素玄,险些没有认出来。
他环顾了场上,忽然笑了起来,嘲弄地道:“玄门正道真是了不起啊,以多欺少已经成为传统了,是么?这么多人欺负一个重伤眼盲年轻人,你们还真是了不起!”
这一回,小景并没有蒙面,在场中有好多人都曾经在拜师大典上,对常轩惊鸿一瞥。
况且,小景这副容貌,只怕看了一眼,就会终生难忘罢。
“好你个常轩!你还敢出来!就是你,伙同罗素玄御尸屠戮了常家,还在我成婚当夜,血洗了我夫家,我今日饶不了你!”常铃第一个跳了出来,提剑怒指着小景,破口大骂道。
“原来,他就是常轩!他怎么还敢来?”其余人低声议论道。
林墨白也心道,为什么小景还敢来,又是怎么闯进来,难道说,小景现如今竟有如此修为,能敌得过三千名林家门生?
三千人,足足三千人啊,全部都殉了?
小景道:“林家主,我回来了,你高不高兴?谢谢你为我接风洗尘,那三千人,让我玩得很开心。”
林墨白眼皮狠狠跳动起来,紧紧攥着手里剑刃。
居然用了一个“玩”字?
三千个人,三千条命啊,在小景眼中,不过就是在玩?
这样小景简直太可怕了。不能再留他了。林墨白曾经猜想,已经一一应验了。
小景真同林剑山庄为敌了!
小景笑了起来,面容显得有些阴柔,笑容不过就是浮于表面,根本未达眼底,他缓缓道:“林墨白,我来向你讨债了,我要让你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纷纷冷嘲热讽,指责常轩不自量力。
就连常铃也道:“你以为你是谁?若不是攀附上了罗素玄,谁认识你?你不过就是罗素玄养在身边一条狗,罗素玄都自身难保了,他也保不住你!”
话音未落,罗素玄听声辨位,忽然抬手一招,三道剑影自半空中飞旋而下。
越无尘和林墨白眉头一蹙,抬手挡开。哪知这只是虚招,真正杀招直接冲着常铃而去。
常铃登时花容失色,面色如金,忙拉过身旁女弟子阻挡,可那穿喉一剑,直接将她钉死在了身后石柱上,鲜血直接喷涌而出。
她短促地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彻底断气了。
“我从前是不杀女人,但我今日为你破例,这是你几世修来福气。”罗素玄偏转过头,对着周围人,一字一顿道,“我现在郑重其事地告诉你们,常轩不是我养在身边一条狗,你们都搞错了,他是我主,我是他奴,不是我养他,而是他养我!”
“小景主人。”罗素玄轻声唤道。
小景道:“我在,罗素玄。”
“我自愿成为你垫脚石,你爬墙梯,你座下鞍马。”罗素玄沉声道,“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哪怕是我血,我骨,我肉,乃至于我元神。”
“请允许我为你扫清一切障碍。”
“邪道动情,必化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