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生死(1 / 1)

消息穿过来的时候正是中午,思宁才刚吃了一口菜,青衿就急匆匆的进来说了这个信。

“太医已经过去了,听说刚刚进了产房。”青衿小声道。

思宁放下手里的碗筷,点了点头:“也该到时间了。”

青衿却欲言又止,思宁神色一凝道:“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青衿叹了口气,小声道:“奴才听说,好似如贵人是被什么给惊着了,这才突然要生产。”

思宁神色顿时严肃起来:“可知道是受了什么惊吓”

“如今还没有准确的消息传出来,只是风闻说是和皇后娘娘有关。”

思宁的脸色越发严肃了,怎么和皇后有关皇后再蠢,也不会去害如贵人,毕竟如贵人可是她一手扶持起来的。

思宁有些想不通这里的道理,只能叮嘱青衿:“继续盯着点那边,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衿应了话,这才离开,思宁则是继续拿起筷子吃饭,这宫里啊,还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此时此刻皇后也被吓得不轻,她躺在榻上,菖蒲帮着她顺气,柳絮去给她倒了一杯茶过来。

皇后喝了口茶,面色这才好看些,她咬着牙道:“你去看看我刚刚摔倒那地上可有什么蹊跷,我总觉得不大对劲,我以往也从那路上走了百八十遍,没理由今儿就突然滑倒了,还碰巧如贵人在我跟前。”

菖蒲在边上道:“娘娘,奴才当时就看了,地上没什么东西。”

皇后有些恼火,那岂不是说明,这都成了她的责任。

她不死心,继续道:“你再去看看,仔细看,一点不妥当的地方都别放过。”

菖蒲心里发苦,但是还是应下了。

皇后缓和了自己的心惊,又开始想刚刚的事儿。

她也就是看到外头日头好,想出去转一圈,结果正好遇上了也一起出来的如贵人,两人就一起在院子里散步,没成想她却脚底下滑了一跤,顺便还带到了一边的如贵人,结果让如贵人当场就见了红,她自己也被吓得不轻。

虽然她不是故意的,可是这种事儿,你也没个人证,不免会让人多想。

皇后气的咬了咬牙,怎么就那么寸呢难道她的运气就真的这么差吗

不行,这件事决不能栽到她头上,若真是她没站稳,那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不说如贵人会和她生了嫌隙,皇上只怕也会更加厌恶她,这样子,她在后宫还怎么站得稳

皇后左思右想,觉得这件事必须得找个人背锅。

而最好的人选,一个是就住在储秀宫的安常在,还有一个是时常来储秀宫里看如贵人的芸贵人。

这两个人不管是哪个,必须得今早解决她目前的困境。

皇后脑子里过电似得想着这些事儿,外头如贵人呼喊的声音是一腔比一腔大,皇后十分烦躁,只盼望如贵人这一胎千万别有什么事儿,不然这事情就闹大了。

如贵人一直到下午戌时才生下了孩子,是个女孩,是为皇八女。

皇后听到母女平安的消息时,心里着实是松了口气,但是等再听到小公主看着身子不大健壮时,又提起了心。

嘉庆那边很快就来了赏赐,皇后也急忙去如贵人屋里看她,以表示自己的关心。

如贵人已经昏睡过去了,皇后坐在榻边,抱着小公主看了几眼,叹了口气,这瘦巴巴的样子,一看就很不好,也不知道能不能养活。

但是幸好,平安生下来了,她的罪责也就少了三分。

皇后放下孩子,仔细叮嘱了一番如贵人跟前伺候的宫女,让她们好好伺候贵人,这才从如贵人的屋子里走了出去。

外面的风还是有些寒冷,菖蒲搀扶着皇后,只觉得皇后今儿的步伐走的都有些不大稳当。

她也知道皇后的心结是什么,只是很可惜,这个是谁也没办法的事情。

很快他们回了正殿,皇后又再一次问菖蒲他们今儿走的那条路上的事儿。

菖蒲知道皇后是疯狂想找个借口给自己脱罪,可是这事儿自己也不敢无中生有,只能摇头说没有找到有问题的地方。

皇后气的心口疼,她靠在榻上:“真真是个不中用的,那路上找不到东西,就去看看我那双鞋,那路那样偏僻,指不定就是因着有了青苔,这才让我滑倒了。”

菖蒲咬了咬唇,小声道:“那路今儿早上才打理过,一点青苔也没有,您鞋上也没有别的东西。”

皇后更生气了,她现在看着菖蒲都有些不顺眼,可是想着这事儿,到底忍下了气,沉声道:“那可有人给那地上撒过水可有人在地上放了光滑的鹅卵石今儿可有别的人来过储秀宫”

菖蒲看出来了皇后的意思,小声道:“娘娘,奴才去看那地方的时候,如贵人跟前的人也跟着呢,真的什么都没有,今儿也没人过来,甚至安常在也不在,她去了吉嫔宫里说话。”

皇后简直觉得天要亡她,真有这么寸的事儿吗

正在这时,一边的柳絮却突然道:“谁说没人来过,今儿芸贵人跟前的奴才就来了一回,还给如贵人送了芸贵人自己做的蜜饯,说是让她压压害喜的反应呢。”

皇后眼睛一亮:“果真是芸贵人跟前的人”

柳絮点点头:“奴才看的一清二楚,而且还是芸贵人跟前的贴身大宫女,她还和咱们院里的一个小宫女是同乡,两人在墙根地下说了好一会儿话呢。”

皇后立时觉得有了救,将菖蒲遣了下去,和柳絮偷偷摸摸的不知道说了什么,结果等到第二天和清醒的如贵人说起当天的事的时候,皇后已经看起来胸有成竹了。

她坐在如贵人榻前,拉着一直不停流泪的如贵人的人,眼圈红红的说:“昨个我让我跟前的人去看了,也让你跟前的大宫女跟着一起过去看了一回,那地上竟有一小块地抹了一层油,我一个没站稳,竟也害了你,我这心整日整夜的不得安宁,得亏你没事,不然我也没脸来见你。”

如贵人泪流满面:“嫔妾没事儿,可是小公主却生的这般虚弱,嫔妾心里更难受。”

皇后听着这话,听出了如贵人的一丝不满,她心中叹了口气,她们这个关系,终究蒙上了一层阴影,但是现在也顾不得什么了,皇后只能尽力给自己摆脱关系。

“你放心,这事儿我一定给你做主,查出做这些坏事的人,不让你和八公主的罪白受。”

如贵人捂着脸,到底低了头:“嫔妾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皇后将如贵人拉起身,柔声道:“好妹妹,你这几日一定好好养身,别的就不必多管了,我一定给你报仇。”

如贵人流着泪只是点头,也不抬头看皇后,也不再说一句话。

皇后之后又安抚了几句如贵人,这才从如贵人的屋里出来。

她一脸伤感的回了屋,这才卸下了面上的表情,转而皱起了眉,心里有些复杂,她看得出来,如贵人已经是有些不信她了,或许心底里恨她也不一定,可是这种事,她也是无辜,那天的事儿真是个意外。

只能以后慢慢补偿她了,皇后心中暗自想。

思宁此时在翊坤宫里也听到了消息,知道了果然是皇后推到了如贵人,不过却是因为有人在地上抹了油,这才让皇后没站稳,一下子滑到了。思宁不由有些唏嘘,这算是什么运气啊,怎么就弄成了这样。

而且这种事儿,虽然传出来是这个缘故,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又能有多少人相信这个解释呢

思宁自己都有些不敢信,更不必提其他人。

可是思宁相信,既然皇后能放出这个消息,那就说明她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肯定有了一套能取信于人的证据,这件事多半也就这么处置了。

思宁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回,又是谁被拎出来。

就当思宁准备看皇后大显神威的时候,储秀宫突然传来消息,皇后病了。

病因是受惊过度,风邪入体,现在已经下不了床了。

然后调查这件事后续的事儿,就交到了思宁手上。

思宁深觉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直接以自己才能不足,拒绝了这件差事。

皇后气的咬牙,但是也没办法,只能让内务府专门派了一拨人来代替自己来调查这件事,以示公正。

最后出面调查的是内务府大总管。

嘉庆那边知道了,竟然也没有表达反对的意思,一直闷不做声,好像没事发生似得。

皇后看皇帝这样,也就有了信心,再没有麻烦别人。

内务府的人调查的很快,当天进出储秀宫的全部被查了出来,接近散步那条路的人,也被筛选了出来,然后很快的,在这些人中,芸贵人宫里一个宫女的屋里,发现了一小瓶油,竟检查,这瓶油和皇后鞋底,以及地上残留的相同。

等再去抓那个宫女的时候,那个宫女却已经自尽了,留下一封遗书,说是自己不忿如贵人将自己的主子芸贵人当成奴才指使,这才给她经常散步的地方撒了油,想要教训她,没想到却真的酿成了大祸,最后不敢面对惩罚,只能自杀谢罪。

这调查的速度简直快的让人目不暇接,宫里这些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人就已经锁定了,还没等回过神呢,罪魁祸首就自杀了。

这下子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聚集在了宫女的主人芸贵人身上,毕竟这宫女也死的太恰到好处了,很多人不免怀疑,是不是她杀人灭口。

这下子倒是把一开始推倒如贵人的皇后给洗干净了,思宁这会儿都不得不佩服皇后的手段啊,让别人来调查这件事,简直就是神来之笔,一方面表示自己的无辜,一方面也将其他人拉入了这摊浑水,等到日后有人想要翻案,那已经不是皇后一个人的事儿了,内务府那边只怕都不答应。

思宁冷眼旁观这场大戏,接下来,就看嘉庆是什么意思了。

嘉庆依旧沉默,既没有处置芸贵人,也没有对这个结果有什么表示,只是有赐下了许多东西,安慰了一下如贵人,并且封她为如嫔。

这下子大家都是一片哗然,看起来皇上对如贵人还真是好啊,这般怜惜。

如贵人哭着谢了恩,看起来似乎是对皇帝感激涕零。

皇后撑着病体去看了如贵人,两人抱头痛哭,皇后说自己对不住如贵人,如贵人说这不怪皇后,怪只怪自己命苦。

真是让观者伤心闻者流泪。

思宁看着这一出出戏,心里真的很佩服,虽然现在她也拿不准到底什么才是真相,但是也算是学到了这后宫生存的一些手段,大家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等到这出大戏落幕的时候,已经是三月底了,给小公主办了个简单的满月礼之后,她们一行人就跟着嘉庆去了圆明园。

皇后这会儿身体也好了许多,跟着一起过来了,至于如嫔,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也一起来了。

而且值得提一嘴的是,如嫔自打封了嫔之后,就没有在储秀宫住了,而是搬到了之前华妃的钟粹宫。

走的时候皇后亲自将她送了出去,如嫔也洒泪当场,说舍不得皇后娘娘,只是皇命难违,两人看着倒是依旧姐妹情深。

思宁简直服了她们的演技了。

现在来了圆明园,如嫔还是住在天地一家春,不过她和皇后之间的关系,却再没有之前那么紧密了。

这几乎是肉眼可见的事情,思宁感觉整个后宫的人,应该都感觉到了。

逊妃一脸幸灾乐祸的和思宁说这件事:“也真真是报应,以往好的什么似得,结果现在却落得这个结果,之前那件事当时看得我一愣一愣的,现在回想起来,只怕芸贵人也是做了人的替罪羊,可怜她现在吓的病倒在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

思宁听着这话心里也觉得不好受,之前嘉庆虽然没有为难芸贵人,但是芸贵人自己却被这事儿给吓得不轻,生怕如嫔会来报复她,再加上换季的时候受了寒,现在已经病倒在榻上了。

“改天找个太医去给她看看吧,既然皇上不追究,那也不能怠慢了她。”思宁淡淡道。

逊妃笑着应了声是。

虽然思宁让人找了太医看病,但是芸贵人到底没能撑多久,入了夏之后,芸贵人的病情越发严重,再没有回转的机会,七月十九寅时,芸贵人去世。

思宁听到消息之后,去了她灵前给她上了注香,至于宫里的其他宫嫔,没有一个人出面。

皇后在宫里听到这个消息,冷笑了一声:“现在倒是装起好人了。”

菖蒲这会儿已经不大敢往跟前凑了,柳絮如今成了皇后跟前的第一得意人,不过她话少,没有吭声,只是给皇后倒了一杯茶。

皇后抬了抬眉眼,心里觉得柳絮有些木讷,转眼看向面容忐忑的菖蒲,撇了撇嘴:“你也代我去给芸贵人上一炷香吧,人死为大,倒也不好叫她这么冷清的走了。”

菖蒲听到自己终于有了差事,心里松了口气,急忙应了声是。

等到菖蒲出去了,皇后这才对跟前的柳絮道:“菖蒲这个人,也就是个嘴上机灵,遇上大事儿却不如你稳重,我日后能依靠的,只怕也只能是你,日后就让她跑外头的那些事儿,你留在我身边,你可明白我的意思”皇后定定望着柳絮。

柳絮应了一声,垂下了头。

自打荷香被发配了出去,她就被警醒了一回,毕竟之前荷香可是处处都想着皇后娘娘,但是就出错了一次主意,便再没了前程,这放在谁身上也觉得不安,所以她改了之前的急躁,变得低调不敢出头,哪怕菖蒲这个新来的踩到她头上也忍了下来。

后来荷香因为和如贵人说了几句话,被菖蒲两三句话就挤兑去了辛者库,她才终于明白了皇后娘娘的凉薄,也知道自己如今这个处境的危险,她不能再往后退了,再退后头就没路了,下次指不定就成了谁的替罪羊。

所以她这次才会冒险出头,幸好她成功了,日后她要继续成功才行,否则她也是荷香的下场。

这天晚上嘉庆来思宁宫里用膳,说着说着就说起了芸贵人的事儿,他一脸温和的看着思宁,温声道:“这宫里大大小小这么多主子,也就你去看了芸贵人,你有心了。”

思宁抿着唇笑了笑:“皇后娘娘也遣了人去看了呢,臣妾可不敢独揽。”

谁知嘉庆却嗤笑了一声:“她也不知让人上香的时候,心虚不心虚。”

思宁听着这话垂下了头,一言不发。

嘉庆也知道自己失言了,沉默了片刻,然后就当没什么事似得,又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别的。

思宁也跟着附和,只是心中却感叹,皇后这一出,虽然将自己的过失糊弄过去了,但是该骗的人,还是没骗过。

芸贵人的丧事很快就过去了,而宫里的人又继续过着各自的日子。

只是和芸贵人一个屋的信贵人,却突然一改之前的低调,开始和各宫人走动了起来。

而她走动的人选,既不是新宠如嫔,也不是皇后和贵妃,而是和吉嫔抱了团。

吉嫔倒也不排斥她,两人很快就混熟了。

思宁在边上看着,觉得她约莫是受了芸贵人的刺激,就这么一个人好好的死在自己眼前,她可能也是怕了,再不敢维持自己孤傲的人设,开始给自己找盟友。

而吉嫔则是正合适,既受宠,也没那么多心眼,好说话。

思宁觉得信贵人经过了后宫的打之后,还是挺有眼光的,吉嫔的确算是个好人选。

入了十月之后,他们又一次回了紫禁城,但是这次宫里的氛围却没之前那么轻松了。

如嫔跟前的八公主病了。

其实八公主打一生下,大病小病的就没断过,钟粹宫里日日都熬着药,但是这回却不同,这次八公主是真病的厉害。

太医走马灯似得在钟粹宫进进出出,但是没一个人有办法。

听说如嫔在八公主榻前熬得人都瘦了好几圈,可是依旧没有用,八公主的身体还是一日一日的虚弱了下去。

思宁有时候恍惚间都能听到钟粹宫里传来的哭声,带着绝望和不甘。

可是等回过神来,又意识到钟粹宫离翊坤宫很远,自己大约是听错了。

等到十一月初,乌林珠来了趟宫里,思宁陪着她去看了趟八公主。

大福晋和三福晋也跟着一起去了。

这段时间,绵怡院里的郭氏有了身孕,也闹得有些不安生,大福晋看着有些疲惫,但是三福晋章佳氏却看着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思宁知道,她和绵忱相处的不错,绵忱不着调爱说笑,但是对章佳氏却很好,章佳氏也对绵忱细心周到,小夫妻俩日子过得有模有样的。

可是今儿她们来了带着哀伤的钟粹宫,就都收起了面上的笑,一脸沉重的和如嫔问了安,又关心了几句。

如嫔现在果然瘦的已经有些脱相了,面色蜡黄,看着思宁,就开始流泪,思宁拉着她的手安慰了几句,她哭的已经说不出话来。

思宁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再难受,也要照顾好自己,八公主想来也不愿意看你这样。”

如嫔哭着道:“我宁愿自己死了,换她一命。”

思宁忍不住叹息,乌林珠坐在边上也红了眼。

后来他们进屋看了八公主,小小一点点人,面上有一抹不正常的红,呼吸急促,时不时的咳嗽一声。

如嫔坐在榻边,越看八公主眼泪越多,倒是惹得思宁她们几个心里更不好受。

等看完了人出来,乌林珠就忍不住掉了泪:“怎么就能成这个样子,宫里的太医也没法吗”

思宁摇了摇头,这是出母体的时候就伤了根本,宫里的太医能有什么办法。

没几日,思宁就听到了八公主夭折的消息,嘉庆也没有追封,这孩子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下了葬,唯一留下的,就只有哭的肝肠寸断的如嫔。

出殡那天,皇后亲自去钟粹宫看了如嫔。

思宁本以为会闹起来,结果也没有,如嫔安静的招待了皇后,两人还坐着说了一会儿话,不过很快如嫔因为哀毁过度,有些坐不住了,皇后这才告辞离开,如嫔还把她送出了门。

思宁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也说不上什么滋味,这件事,从头到尾,真真是都让人难以言表。

思宁叹了口气,眼看着又是新的一年,而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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