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秋带着血眼玉,向吉盛镇走的途中,碰到了正在赶往白银村的钱,冯二人。
钱队长故意说出靳伟死亡的消息,来试探杨秋的反应,一试之下,果然见到杨秋乱了阵脚,于是二人决定载着杨秋,去他家中瞧瞧。
杨秋一言不发,此刻他感觉是自己害了靳伟,心下慌乱不堪。脑子里更不住地闪回着马岭二盗和季三儿的死状,他十分自责,一想到这几人都因为沾了自己的晦气,阴差阳错送了性命,便觉得后背似负着千斤重的大石一般,喘不过气来。
“是这里吧,村东头第一家。”
冯春停下了车子,嘀咕道。
一间破旧的泥草房,只比平老鬼水库的那间看护房大了一些,干净了一些。
门口的大黑,见外人来了,嘴里发出“呜呜”之声,作势刚要叫嚷,杨秋连忙呵斥道:
“大黑闭嘴,别叫”
这大黑果然就不再叫了,哼唧了两声,扭头钻进了狗窝棚里,不再出来。
“这大黑很听话啊,是个通人性的好狗。”
冯春赞道。
杨秋又哪里听得进去这些,并未答话,径自沉默的在前方引路。
走到门口,杨秋突然用身体倚住房门,目光坚定地望向二人说道:
“有什么事,咱们在外面说吧,我孩子刚出生不久,得吃奶,这一次次的惊吓,我怕媳妇回奶了,孩子就没得吃了”
其实二人本是好意,上次见杨秋去所里会害怕,而且屡次将他带走,影响不好,寻思着来他家里问几句话,却没考虑到杨秋家里有婴儿这个因素。
冯春与钱队长对视了一眼,说道:
“既然这样,咱们去车里聊吧”
钱队长点点头,三人又回到了车中,冯春坐在驾驶位,钱杨二人坐在后排。
钱队长与杨秋交流,冯春通过后视镜观察着杨秋的表情。
“我这人不爱绕弯,我就直说了吧,前天晚上死在你家门前的那具男尸,叫什么三来着”
钱队长顿了顿,一拍脑门,继续说道:
“季三儿,我们核实了,你确实没有作案时间,这次来只是想问你,这个季三儿,为什么会死在你家门口,他要来干什么”
杨秋听得一头雾水,无奈的说道:
“这我真不知道,他白天抢了我的钱,晚上就死在我家门口,我哪知道他”
话说到一半,杨秋似想起了什么一般,神色一变,沉默了下来。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你的线索对我们非常重要。”钱队长见杨秋突然沉默,便知其中一定有内情,随即目光灼灼地问道。
“没没什么,我就是突然想起被他殴打的事,一时气不过,就溜号了。”
杨秋距离钱队长很近,眼神避无可避,便索性把头低下,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般,不去看他的眼睛。
“那个靳伟,那天也参与了对你的围殴,对吧”
钱队长话锋一转,问道。
“嗯,是的,有他”
杨秋不会忘记,当时就是他,掏走了自己的钱,并差点抢走了自己的血眼玉。
“他也死了,是自杀,就像着了魔一样,跳进水库冰窟窿里去了。”
“哦哦”杨秋低着头应了两声。
“这两条人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没了。我知道你不是凶手,又或者说,这两起案子,查到最后可能并没有凶手。但只要这里面仍存有疑点,我们就一定要查下去”
钱队长拍着杨秋的肩膀,继续说道:
“我恳请你,把你知道的一切,无论任何线索,都告诉我,你的嫌疑已经排除了,我不知道你还有什么顾忌”
“没没有顾忌,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杨秋鼓起勇气,坚定地看着钱队长的眼睛,说道:
“没能帮上你的忙,我很抱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好吧。”看着杨秋那忽然变得坚定的目光,钱队长眼皮微颤,眼神中那灼灼之气消失了,他扭过头看向前方,说道:
“好吧,看来我们是想多了,打扰了,就到这吧,我们回吉盛镇,你可以坐个顺风车”
“不了”杨秋打开车门,转身下车,“我突然又不想去了。”
“咣”车门被狠狠关上,钱队长摇下玻璃窗,看着杨秋转身离开的背影
“走吧”
钱队长往后座上一靠,揉了揉眼睛道。
车子刚一发动,二人忽听得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等一下”
是杨秋的声音传来
钱队长心头大喜,连忙探出头去,双手搭在车窗上问道:
“咋了,想起了什么了吗”
杨秋缩着脖子,一脸严肃地跑过来说道:
“不,我就是想咨询个事儿,请问在心里诅咒别人死,这个行为犯法不”
“不犯法,要是这也犯法,那我现在也犯罪了”钱队长给了杨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后,二人开车,扬长而去。
杨秋望着车子逐渐从视线中消失,双臂交叠,插在衣袖中,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这笑容来得太快,阴沉至极。
杨秋那良知作用所产生的罪恶感已经完全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竟似乎有些得意,自满。
回吉盛镇的路上,钱冯二人都没有说话,这案子稀里糊涂地结了很容易,但要想明明白白的破了,却很难。
但大家都清楚,哪怕仅剩下一丝可能,都要求证到最后,毕竟这关系到两条人命
如果,这真的是谋杀,到底是谁在故布疑阵呢
总而言之,杨秋这一条线,算是断了,眼下这个很可能跟这二人有冲突的人,完全没有作案时间,他被排除掉了。
看上去已经没有有效的线索,来支撑方才王祥和冯春的猜测了
二人情绪低落地打开车门,刚一下车,侦查员小李便匆忙迎了出来。
“头儿,有发现”
小李满面春风地说。
一听这话,钱队长顿时开心了不少,连忙说道:
“找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快说给我听。”
“嗯,方才我对季三儿其他小弟进行了审讯,得到一条线索,靳伟特别爱看小人书,尤其喜欢武侠的,因为买不起,经常到中学门口的书摊去蹭书看,我就去那里问了那个卖书的青年,那卖书的青年人对他特别有印象,说昨天下午四点多,他还来看了好一会儿笑傲江湖呢”
听到此处,钱队长便觉精神大振,好似把心里的一堵高墙,戳破了个窟窿一般
侦查员小李继续说道:
“往常靳伟都是吃过午饭便过来看书,如果不来就是有事了,那一天就都不来了。但昨天却来得那么晚,这老板好奇,便问了缘由”
侦查员小李描述起来绘声绘色,似说书的一般,听得钱冯二人直入神。
“那靳伟神秘地说,自己刚才谈了个大买卖,马上就是有钱人了,会比那吴厂长都富有,还说等他有钱了,第一件事就要把这些小人书全部买下来收藏”
听到这里,钱队长心头大喜,他感觉靳伟的死,一定很这个所谓的大买卖有关联。
“没坐多久,靳伟就走了,他这人看起书来就不爱走,今天却很古怪,嘴里嘟囔着什么坏了坏了,差点忘了,我得赶紧去酒菜了便匆匆离开了”
听完侦查员小李的一番话后,钱队长似乎重拾了信心,连忙招呼二人向王祥办公室走去。
三人刚一进门便闻到刺鼻的烟味,王祥右手捏着一只香烟,正抽得起劲,见几人进来,也不起身,只是摆了摆手招呼三人坐下。
钱队长让小李把调查到的线索说给王祥听,冯春也把二人与杨秋的交谈和王祥复述了一遍。
王祥只自顾自地抽烟,不发一言,冯春见他时不时地抚摸着下巴,便知王祥正在陷入思考之中。
至此,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方向,靳伟一定是被某种原因,或者是力量胁迫,才选择以这种方式自杀。
但王祥想不通,这世上谁能有如此神通,让这个还未婚配的小青年,甘愿赴死。
这靳伟又为什么只披一条醒目的红色毛毯站在冰上这么久
现在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眼前这团迷雾太浓了,光还透不过来
“眼下咱们掌握的线索少得可怜,有些疑团仍解不开,下不了定论,大伙辛苦一下,走访一下靳伟的街坊邻居,一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把靳伟要招待的客人的身份调查清楚。”
王祥掐灭了烟头,继续说道:
“靳伟这人年纪小,没出过门,交友应该比较局限,想必他也没有什么发财的大买卖可以谈。我在想他口中的大买卖,是不是跟季三儿有关,这个点也查一查。你们再去前天二人喝酒的馆子问问,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的发现”
王祥眯着他那如鹰眼般锐利的双眸,仿佛回到了自己在刑警队时的状态。
钱队长心中暗自赞叹,王祥离开一线已有七八年光景了,分析线索的能力丝毫未减退。好不容易有了些方向,当下更是不敢怠慢,连忙带着小李走了出去。
办公室内仅剩下王祥和冯春二人,二人相对而坐,都在沉默地思考问题。
想着想着,王祥烟瘾又犯了,连忙抽出一颗烟,放到口中叼着,手却在办公桌上不住地摸索着,摸了半晌,又伸手朝衣服裤子口袋中摸去。
“王舅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找”
所里的年轻人,私底下都称呼王祥为“王舅”,足见王祥平日里对下属有多关爱。
“火柴,火柴咋找不到了,刚才还用来着呢。”
冯春在桌面上和抽屉里翻了翻,不见火柴的踪迹,于是起身去找,便看到一盒火柴正安静地躺在王祥背后窗台上。
“在那呢”冯春伸手一指,说到:
“在您背后呢。”
王祥回头一看,一拍脑袋笑道:
“老了老了,刚才站在窗口点的烟,随手就把火柴扔窗台上了,我竟给忘了,被我挡在身后,结果害得你也看不到了,真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哈哈”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这一句话如灵蛇般钻进了冯春的脑中。
好似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中,突然摸到了电灯的开关
冯春脑中灵光一闪,整个人似疯魔了一般,站起身来,向走廊奔去
他趴在值班室门口的窗子上,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月牙泉”水库。
“不对,不对,不对”
冯春口中念念有词。
思忖了一会,又径直向食堂跑去,仍是趴在窗子上痴痴地张望着。
“对了,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冯春兴奋地叫嚷道。
刚欲回头去往王祥办公室,却发现王祥亦在身边,向窗外凝望着。
“你发现什么了”
王祥微笑着问道。
“我知道凶手的杀人手法了”
冯春目光灼灼地盯着王祥说道。
“你的意思是,靳伟不是自杀”
王祥诧异地问道。
“嗯,凶手其实是在大刘眼皮子底下,将靳伟杀害了”
冯春又转过头望向窗外的“月牙泉”水库,幽幽地说道。
好一个,
一叶障目,
不见泰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