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京墨教完三个晚辈体术,活动着身体回到自己的房间,站在床边温柔确认黄桃的情况,确定黄桃并没有任何异样这才放心。
这时传来了轻微的叩门声,她的动作稍有停顿,终究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推开门,果然看到悬颂站在门外。
似乎夜有七分愁,五分凝成月,两分散于空,漫天星辰落入盈盈海,凉风拂槛花开正浓。气质如兰的男子立于月下,一头黑发已经长及腰际,被简单地束起,半披半散,配上那张俊逸的面容,竟与身上素色的僧服不相称了。
到了安静的小院,院落里积了一池的月色,意外地游进了两道身影。
空气中香气微沉,风如波浪阵阵,池中映着天际银勾,冷淡如尘。
顾京墨找了一处石栏坐了上去,看到悬颂走到她身前。
二人隔门对望,最终是顾京墨走出门外,对悬颂说道:“换个地方说吧。”
她知道,这是躲不过去了。
悬颂似乎格外执着。
悬颂一阵不悦:“你怎么的这般冥顽不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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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我自己的行事原则,我由师父养育成人,还得了极大的恩惠。如今因为自己的选择惹来灾祸,却跑去投奔他的仇家?”
“我想办法保密行吗,你就当是寻了一处地方闭关。而且,就算你的师父在世,也会选择保护你的方法。”
他们二人的气质一向冲突,一个浓艳如火,一个清冷如月,仿佛硬生生地将两样不相称的事物放于一处,竟然意外地相融了。
悬颂依旧是冰冷平淡的语气:“事情我已经帮你分析清楚了,过去了几个时辰,你也该冷静了吧?是如何选择你心里清楚,你需要的是消除你的抵触心理……”
他的话尚未说完,顾京墨便打断了他:“悬颂,我跟你说过,少管我。”
顾京墨哪里是什么好脾气?当即声音更高地反问:“你跟我吼?!你敢骂我蠢?”
“难道不蠢吗?为什么要背负这么多骂名却不反驳?你是蠢到不知委屈了吗?”
“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我只是按照我自己的心意,自由自在地活着罢了。杀该杀之人,救苦难之人,心中无愧无疚,我何错之有?!”
然而,顾京墨依旧态度决然:“我不想去!”
顾京墨拒绝的态度太过强硬,让悬颂一阵愤怒,仿佛在看自己不懂事的徒子徒孙。
“顾京墨!我简直无法理解你,你怎么会这般蠢钝?!为什么要到处送铃铛?为什么要去救那些跟你没有关系的人,给自己引来这么一身麻烦?如果你当初不救他们,你现在也不会有恶评,也不会参与到溯流光谷的事情中。现在还为了先辈的恩怨,不在乎自己的生死?!”
顾京墨看到一抹金色光罩围绕着自己罩下,她的身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心态也一瞬间平和下来。
耳边传来林中一声浑厚的钟鸣,周围是时刻不停的诵经声。
这是悬颂冥思苦想后得到的答案,如果顾京墨又生气了,就用这种镇定类法术,可以达到迅速消气的效果。
“你没有错,但是你却因为你的行为死了一次了,现在即将再死一次,你能不能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我说过了,你少管我!”
悬颂见顾京墨气得已经要拔双钗了,当即双手掐诀,对顾京墨使出了法术来。
悬颂见她冷静下来了,才重新恢复平淡的语气:“你去缘烟阁闭关,我会给你安排到稳妥的地方,绝对不会出现任何问题。你去闭关,我去给你寻药,待你身体恢复如初,我便不再管你。听话,行吗?”
悬颂会让她进入自己的洞府闭关,让自己两名亲传弟子为她护法。
顾京墨却倔强摇头:“我不信任那群牛鼻子。”
顾京墨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又看向悬颂,改了之前对他吼的口吻,柔声问道:“你、你居然对我用安魂术?”
“我们是在讨论生死攸关的事情,莫要因为情绪而影响选择,冷静下来会更好商议。”
“好……”顾京墨现在的情绪十分稳定,甚至冷静得有些过分,“我现在很想找个木鱼敲敲。”
再无其他了。
信任?从何而来呢?这短短一阵子的相处吗?
“你若是不信,为何敢让我看黄桃的记忆……”悬颂说到这里,突兀地意识到了什么,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着顾京墨。
“那你信我吗?”
顾京墨突然笑了,在皓月之下,明艳的容貌变得格外动人,眉梢眼角,甚至是微微卷曲的发尾,都蕴含着说不出的韵味。
她扬起嘴角,说出让悬颂蹙眉的话:“我的确喜欢你的样貌。”
他真的小瞧顾京墨了。
顾京墨从一开始就跟他说,她不擅长布阵,然而布阵却这般无声无息,他已置身于阵法中也没有察觉到,绝非寻常人能轻易做到的,显然顾京墨在这方面非常拿手。
顾京墨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质疑他的身份,不说,不证明她没有猜测。
“小道长,你也是缘烟阁的吧?想来修为会在金丹期以上,甚至元婴期,你的道号是什么?”
悬颂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阵盘,知晓自己已经被困。
他甚至没意识到顾京墨是什么时候布的阵,也怪他对顾京墨没了防范之心。
悬颂霍然抬头,看向她道:“顾京墨,我在这件事情上没有骗你。”
顾京墨抬手,从他的额头取出了道侣印:“我也知你的好意,不过我不喜旁人插手我的事情,你的手伸得太长了。所以,我们就当没认识过吧。”话音一落,阵法就此开启。
顾京墨已经在悬颂不知情的情况下,恢复到了化神期的修为,在悬颂的脚下布下阵法,让他无法恢复到自己的巅峰修为,以筑基初期的修为被困。
当初悬颂看似坐化,顾京墨心中却有其他猜测,这也是她没有过分难过的原因所在。
他一直都对她隐瞒着身份,她又怎么可能信任他?
这话问得有些可笑。
“长得是真好看,可惜了,不是和尚……”
云夙柠从暗处走出来,到了二人身边站定,并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说道:“其实他的意见可以考虑。”
“算了吧,没必要,这和带兵打仗,为了保命却投靠敌军有什么区别?宁愿死撑护国,也不做叛军。”
他似乎在努力挣扎,却被阵法带得衣袖翻飞,长发飞扬,依旧未能成功逃脱。
直到直挺挺地倒下,小院才恢复安静。
顾京墨走到他的身前,手在他的额头抹了一下,收走了一抹银辉,收了他的记忆,接着盯着悬颂看了许久。
“我看起来心地善良?”
“嗯。”
“啧……”顾京墨一个劲地摇头,“不不不,我才不在意他的生死,只不过我要找的是和尚,他不是。”
“好,我懂了。”云夙柠也不执着,只是看向悬颂,“我派人将他送去缘烟阁?”
“嗯,我已经抹去他的记忆了,送走就可以了。”
云夙柠并没有异议,扶着悬颂起身,临走时小声问道:“魔尊其实是不想他卷进这场纷争内吧?”
顾京墨重回自己的房间,离开的途中步伐很快,走了一段突兀停下,站在冷冷月下回头,却没有看到有人跟着她。
她有一瞬间的失神,怅然若失地怔愣了片刻,又回身继续往回行进。
罢了。
“若是不在意,刚才可以将他杀了,而非抹除记忆,也不必我们舟车劳顿送他离开。”
顾京墨看着云夙柠一阵气恼,指着他破口大骂:“你看看你这自作聪明的样子!病恹恹的人都扶不稳,还在这里猜测我的心思!我的心思是你能猜的吗?再不滚蛋我一脚把你这个病秧子踹散架,滚蛋!”
“嗯,好。”云夙柠并不气恼,反而轻笑出声。
“嗯!”黄桃笑得格外烂漫,“怎么能把您忘了呢,永远都不要忘记。”
顾京墨抬手揉了揉黄桃的头顶,笑得格外温柔,如初晨和煦的光。
罢了……
回到房间中,她看到黄桃已经醒了,黄桃看到她之后惊喜地道:“魔尊!”
“你醒了?还记得我?”她面容一喜,立即迎了过去。
悬颂沉着脸,看着自己的徒子徒孙们将自己的傀儡术分|身抬进他闭关的禅房。
他,修真界最为年长,修为最高,学识最为丰富的修者,堂堂迦境天尊,竟然被人收了道侣印,丢出了谷外!不!要!了!
他第一次苦口婆心地劝说别人,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对待。
青佑寺。
高岸深谷之中掩藏着峻宇雕墙,烟波浩渺三千里,竟只有一处居住之地。
这便是迦境天尊闭关的位置。
若他使用的不是修真界的禁术——傀儡术。
若是顾京墨不那么年轻,也有些学识积累,听说过傀儡术,他都无法逃脱顾京墨的控制。
他只能庆幸被抹除记忆的是傀儡分|身,而非他的本身。
到最后,他唯一让顾京墨欣赏的,居然是他的相貌!!!
荒唐!肤浅!
愚不可及!
实在好奇。
他想要看一看,顾京墨究竟为什么要到处分发铃铛,为什么要这般愚蠢地舍己为人。
还有,他要看看她的记忆里又有谁是可疑的。
他起身到了傀儡分|身的身旁,掰开了分|身的手心,从手心取出了一根微微卷曲的长发。
他的确没想到顾京墨会突然布阵,顾京墨也不会想到他偷偷取了她的头发。
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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