锖兔和真菰围着桌子,众星捧月似的拱着坐在正中间低垂着头拿刘海挡脸的富冈义勇。
在他们的正对面,狯岳双手抱胸吊儿郎当,整张脸臭的就像发霉的鲑鱼。
四个人坐在一张桌子上,周围迅速弥漫开了一股闲人勿入的修罗气场。
鹤衔灯站在一旁,几次想张口却发现都插不上话,只好讪讪往后退,也不知道跑去干什么。
众所周知,水能导电,这三水一雷的配置无疑让鬼非常慌张。
“……他们不会在这里大打出手吧?”鹤衔灯垫着脚尖在厨房摸出了一个小罐子,里头装着几天前好不容易折腾出来的几两茶叶,“如果这里被毁掉的话,谁负责修房子啊?”
反正到头来肯定是我就对了。
鹤衔灯很有自知之明,唉声叹气的窝在小角落里拿小扇子扇火煮茶叶。
等他把茶都煮好,大厅那边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照样还是什么样子,锖兔想说话却说不出,真菰只顾着在那边偷着乐,狯岳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富冈义勇还在低头不知道在小声嘀咕什么。
“那个?喝茶吗?各位?”
鹤衔灯犹犹豫豫的递上了杯子:“没有紫藤花的那种茶哦。”
“那很好哦,正好有些渴了呢。”真菰是最先回应他的,笑着说谢谢的时候还顺道扯了旁边呆呼呼的狐狸一下,“麻烦你啦。”
她接过温热的白瓷杯,里头荡开一汪清清浅浅的碧色,茶梗浮起来随着里面的波痕一晃一晃,缓缓立在了正中央。
“哦哦哦!”真菰这么一拉锖兔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拿拳头敲了几下自己的脑袋,把被富冈义勇影响的思维给拉回来,“也请给我一杯,谢谢!”
“唔唔。”鹤衔灯给他倒上,把杯子递过去的时候还不忘提醒一句,“很烫哦!”
“没关系的,男子汉不害怕这点温度!”
锖兔说的那叫一个大义凛然,他豪迈的把杯子往嘴边一凑,在薄薄的嘴皮感受到温度的那一刻愣了愣,缓慢的把杯子拉开嘴巴放到了桌子上,假装一点事都没有发生。
富冈义勇还在发呆,呆到一半突然惊醒,顺手拿走了锖兔放回桌上的杯子。
他喝了一口,平淡无波的表情瞬间掀起波澜。
“都说了很烫的啦……”鹤衔灯拿手挡住狯岳幸灾乐祸翘起来的嘴角,在人家背后探头探脑道:“你要不要我给你看一下?”
“不用。”富冈义勇大着舌头,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斯哈斯哈的吐气声,“我是过来叨,叨叨……道歉的,麻烦你不太好。”
这孩子的嘴巴估计是被茶水烫掉了一层皮,大舌头实在太严重了,鹤衔灯听了老半天也没搞懂富冈义勇在说什么。
可能是雷之呼吸的加成作用,耳朵还算好的狯岳第一遍就搞懂了富冈义勇的话。
可是他压根不愿意给耳鸣的鹤衔灯重复一遍,冷眼旁观这一人一鬼艰难的交流过程。
……一个聋子一个哑巴。
狯岳挺刻薄的想。
这热闹也看的差不多了,他大发慈悲的哼了一声,拉过想过去掰开富冈义勇嘴巴看舌头的鹤衔灯,仰着脑袋对那边正襟危坐的水狐狸开口。
“所以呢?”狯岳的目光转向富冈义勇的亲友团,“那么多萝卜鲑鱼是怎么回事?”
“我来解释吧。”真菰的肩膀抖了抖,忍着笑意开口,“说实话这个事情应该怪我才对。”
“本来应该是由我来负责你们的食物的,但是……”
她的目光移到了富冈义勇身上:“那天我正好有事就让义勇帮我放一下打算到时候交给隐一起送过来……”
“然后他就把我们的菜换成了萝卜鲑鱼?还是好几天的那种?!”
狯岳和鹤衔灯对视了一眼,转过来的目光里顿时充满了谴责。
“对不起。”富冈义勇干巴巴的,“我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并真心实意的向你们道歉,虽然我觉得萝卜鲑鱼很好吃我吃不腻,但是我没想到你们会吃腻……”
“你这个笨蛋!”锖兔恨铁不成钢的抓住了富冈义勇脑袋后面绑着的小揪揪,“道歉就给我认真道歉,不要加上后面那一句啊,给我把它吃掉重新再来!”
水呼一家当场内讧,雷呼和鬼双双沉默。
他俩一个往后站一个用脚推着椅子往后坐,颇有默契的选择作壁上观。
“真的对不起!”现在换成了锖兔压着富冈义勇给鹤衔灯一家道歉了,这位肉粉色的男子汉拿手摁住蓝眼睛水柱的脑袋,把腰垂下来折成一个含蓄的角度,“我们会赔偿你们的。”
“……那倒不用,我现在看到萝卜鲑鱼就恶心。”狯岳从口袋里摸出一个桃,拿袖子随便蹭下上面的毛毛咬了上去,声音含糊不清,“要是你们再赔给我们一大堆萝卜鲑鱼我们不是亏死了。”
“额额。”鹤衔灯目光闪烁,想了想还是举起了手,“我还是想问哦。”
“干嘛要给我们那么多萝卜鲑鱼,你不用吃的吗?”
真菰看了一眼那边的男孩子们,猫猫祟祟的挪到了鬼的旁边。
“不知道你是否记得你有一位好朋友?”花狐狸看着白鹤,把肉球举起来冲他扬了扬,“义勇很想和它交朋友来着。”
这话说的真菰都替富冈义勇尴尬。你交朋友就算了,你去讨好你想交的朋友的朋友是怎么回事?
这种方法不是只有在讨好丈母娘的时候才会用的吗?
她替富冈义勇叹气,抬头又是一副温婉可人的笑容。
真菰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因为鹤衔灯茫然的挠了挠脸,无措道:“可是我没有朋友啊?”
他这话刚说出来,在一旁低垂着脑袋躺平任嘲的富冈义勇也忍不住抬起头,朝鹤衔灯投来了同情的目光。
“你是不是误会了我的意思哦?”
真菰感觉气氛更尴尬了,尤其是她发现富冈义勇的表情愈发真诚,周围甚至冒出了几朵旋转着的小花花,他把眼睛从耷拉下来的睫毛那里拯救出来,大有扑过去找这只鬼畅谈人生之意。
锖兔也觉得尴尬,抬起手指正:“我们说的朋友是那只白色的鹤啊。”
“啊?”
狯岳差点被嘴里的桃块噎住,咳嗽半天道:“那个不是宠物吗?”
“啊?明明是朋友才对吧!”
为了寻求答案,这两伙人把目光投到了唯一能给出解释的鬼身上。
“嗯……”
鹤衔灯不知所措的扑腾了一下手,把袖子扇的跟翅膀一样。
“首先!”鬼拉长了声音强调,“我是不会跟动物做朋友的,哪怕它再怎么聪明都不会,它又不会跟我讲话。”
“然后!”他拿手指摁了两下狯岳的太阳穴,在上头匀速打着转,一边转移情绪一边帮人家按摩,“我也不会养宠物,饲养宠物的话就代表我要给它取名字,要照顾它……不仅很麻烦,而且它死掉之后我会很难过的。”
“这样吗?”真菰喝了口茶,捂住脑袋不去看富冈义勇闪闪发光充满暗示的眼睛,“那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哦。”鹤衔灯敲敲脑袋,在手拍上来的时候右眼配合着眯起来挤出一颗小星星,“可能是家人吧?要扩关系的话果然还是这个最好了哟!”
真菰和锖兔默默地分了一点视线给富冈义勇,心里的吐槽满满的快要溢出来。
可能这就是同门的默契吧,他们的想法头一次达到同步。
那的确是要好好的讨好一下丈母娘。锖兔牛嚼牡丹,一个劲的猛灌茶水,毕竟是和人家的小孩做朋友,朋友……哪有这样交朋友的!
而且就算是在讨好丈母娘也不是这样讨好的!他看着翘着二郎腿啃桃子的狯岳,你现在已经把人家得罪的彻底了,还是做好被扫地出门的打算吧!
以小见大,三岁看老,真菰把手搭上了锖兔的肩膀,我们要有义勇孤老终生的准备了。
这以后该怎么办呢?锖兔感到浑身难受。
我担心就算入赘也没人会要他。真菰想到了最坏的可能性。
两只狐狸唉声叹气,只留一只狐狸毫不在意。他闷闷的喝茶,把杯子喝空了之后对站在一边给狯岳揉肩膀的鹤衔灯道:“如果对方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宠物的话,那我可以跟他交朋友吗?”
为了让鹤衔灯信服,富冈义勇话刚说完又跟着补充了一句:“我会每天给它吃萝卜鲑鱼的。”
“啊?”
鹤衔灯呆住了,狯岳的反应更大些。
一听到萝卜鲑鱼这个该死的菜名,这孩子的表情立刻糊上了一层绿漆。他的嘴巴机械的动了动,条件反射性的背过身,发出了一连串的干呕声。
完了。一看他这反应,真菰和锖兔莫名的升起一股浓浓的绝望,这一开口就是往人家雷点上跑的,义勇完了。
“不是不是。”鹤衔灯感觉这件事正在朝自己完全没法想象的方向滑,“你干嘛要跟一只鸟交朋友啊?”
富冈义勇字正腔圆:“因为我没有被讨厌。”
嘛玩意?
鬼感觉自己白活了几百年。
我老了,我真的老了。鹤衔灯抓着自己白色的头发沧桑的想,身为老头子的我已经有点跟不上当代青年的脑回路了。
比起刚才的尴尬,现在的气氛应该被说成诡异。
一个人信誓旦旦,开口满是证明自己能行的长篇大论,一个人垮着肩膀面色铁青,口吐芬芳到一半只剩下一声“呕——”,一个鬼全程掉线目光迷离,明明该是整件事的主人公却一直止步于事件外围,连自己的瓜都吃不上。
鹤衔灯去看真菰,真菰摆着手让他不要看自己,去看锖兔,锖兔很不男子汉的捂住了脸,去看义勇……很抱歉,他暂时不是很想看见鬼杀队的水柱大人。
“好了好了,我接收到你的歉意了!”因为实在太微妙了,鹤衔灯只好跳出来打圆场,“只要你下次不要在菜里面混萝卜鲑鱼,我就原谅你!”
“可是……”富冈义勇看起来还想说什么,鹤衔灯和狯岳两个直接把脸怼到了他前面,颇为和善的冲着他笑,“不要萝卜鲑鱼!”
富冈义勇看起来好像有些难过,可惜的是在场的各位没有一个想理他。
“啊哈哈哈哈。”锖兔把富冈义勇往自己身后藏了藏,“说起来你们的桃子哪里找来的啊哈哈哈。”
他僵硬的拐了个话题,鹤衔灯也学着他,干巴巴的笑起来道:“哈哈哈就是自己种的啦,啊哈哈你要吗啊哈哈。”
鬼果然不习惯这么笑,哈到一半嘴角就掉下来了:“我带你们去看看吧,我在后面开垦了一个菜园,后面这几天我们就是靠它们活下来的。”
“对不起!”水呼三人组整齐划一的道歉,“我们绝对会赔偿你们的!”
“赔偿我倒不至于,但我觉得你们可能要赔偿一下狯岳。”鹤衔灯推着狯岳往前走,“他才是每天都吃萝卜鲑鱼的受害者,我只是喝了点鱼血,不过血也不好喝就是了,那我也是受害者……额什么鬼!”
鹤衔灯努力了半天也没劝好自己正在打架的舌头,只好拿牙咬着舌面叫它乖乖听话,“哎呀,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你们听得懂就好了。”
鬼吸着口水领着人去了后面的道场,看着愈发葱茏的小菜苗,水之呼吸三人组表示叹为观止。
“你这是怎么做到的?”锖兔小心翼翼地跨过一大丛反季节的花花草草,走到树下还差点被柿子砸中脑袋,“种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居然没有枯掉。”
“就随便撒点种子,然后用血鬼术搞一下就好了。”
鹤衔灯说的非常轻巧,他弯下腰,抓着爬过来的藤蔓往上一提,拉出来几根还带着泥巴的胡萝卜。
“你要不要吃这个?”鬼给狐狸卖安利,“狯岳说他目前不想看到任何萝卜,种来也没什么用,拿去加餐呗。”
锖兔捧着一手的泥萝卜有些发愣。
这还不算完,辛勤的小农民左蹦右跳,一手土豆一手白菜,过了会儿还拿了个竹篮子给他刨了一大堆红薯。
“反正都吃不完。”鹤衔灯又递了两个红润润的苹果过去,“你要不要来一点?”
“红薯啊!”真菰拍掉了上面的泥,拿着一个红薯在手上滚来滚去,“烤起来吃应该很香吧?”
“你要烤了吗?”
鹤衔灯停下了摘桃子的手,从脖子里抽出满是羽毛的白刀,“要不要帮忙?”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真菰非常干脆的点了头。
在简单的道歉和谈话后,水呼一门拎着一篮子的烤红薯烤土豆走了,走的时候还忘记了富冈义勇,要不是狯岳追着上前提醒他们把这玩意儿带走,真菰和锖兔可能还没发现自己到底漏了什么。
他们三个晃晃悠悠的回了鬼杀队的总部,人手一个烤番薯吃得正香。吃到一半,视线里突然闪过了一团火红火红的身影。
“你们哪里来的烤红薯?”炎柱指着富冈义勇嘴边糊上的那圈黄,“现在好像没有红薯吧?”
“妖精给的呗。”真菰从篮子里摸出来一个还带着温度的红薯,剥开皮露出金黄的沙瓤,“你要不要来一个?”
炼狱杏寿郎盯着红薯看了半天,接过来咬了一口。
他就咬了一口,全身上下的毛就被嘴里传来的甜味刺激的炸开了,蓬松的就像一只扑扇着翅膀的猫头鹰。
“好吃!哪来的?”
在得到答案后,炼狱杏寿郎眼睛里放出了诡异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