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听和刀有关的故事之前,鹤衔灯还有一个故事想要讲。
“不然我会觉得说起来很奇怪,还有给你个机会认识一下你以前的姐姐也挺好的。”
他曾经有一个孩子,那个女孩叫做小桑。
“当时我在山洞里发现了她,她已经饿晕过去了,脸色苍白,肚子瘪瘪,脚间连着血。”
鹤衔灯伸手给狯岳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这么高,年龄比你还小一点。”
当年的鹤衔灯还在为买下鹤栖山做奋斗,虽然他已经先入为主地在山上建了个小房子,但是没有收到地契之前,不管怎样他住的都很不安。
虽然我知道这座山平日里也没什么人来,但是——
鹤衔灯看着在山洞里缩成一团的女孩,拍着脑袋无奈道:“我就很怕出现这种情况啊。”
他的拟态时灵时不灵,在吓到了几个来山上砍柴的樵夫之后,这座山里有妖怪的传言就越来越广。
直到有一天,维持着鬼相捕食的鹤衔灯撞见了镇长的小儿子。
对方大晚上跑到山上来干什么这件事暂且不提,当时的鹤衔灯正啃咬着手里刚刨出来的鹿心,因为睡了太久脑子里有点不好,他连基本的用餐礼仪都做的不太好。
鬼穿着一袭白衣,全身上下都如雪似霜,可这缥缈如仙人的装束并不能为他腻满了半张脸的血垢加分,反而坐实了山底下的那个流言。
——听说,鹤栖山上有着一只白色的鹤妖,最喜食人心脏。
“啊,啊啊啊!”
联想到这一传言的小儿子吓得肝胆俱裂。
白色的鬼下意识的把头转向了声音发源地,殊不知他这样的行为反而给对方造成了更大的伤害。
对方哭着跑回了山下,听说第二天就发了癔症。
鹤衔灯:“……”说实话,他挺内疚的。
因为这个关系,镇子里的居民甚至拉了不少壮丁跑到上面来除妖。
“这样就算了,他们居然还弄到了一个阴阳师,虽然是个骗子。”
天知道鹤衔灯费了多大劲才那群人给赶了回去,而且为了平息这场风波,他还把自己变装成了一个远道而来的医生,花了好多功夫才让多疑的镇长相信了他的鬼话让他给被他吓到的小孩子治病。
这不仅是人家小儿子的心理阴影,也是鹤衔灯的心理阴影。
“果然,我要买山。”疲倦的鹤衔灯回到了自己的小房子里,“就算不为鹤莲目大人也要为自己的身心健康考虑!”
把这座山买下来之后,我绝对要设一个私人场地禁止入内的牌子挂在山脚上!
结果这个想法还没有实现,山上就跑来了一个女孩子。
“啊,希望她醒来的时候不要被我吓到。”鹤衔灯轻轻地拍了拍山洞的女孩子,用自己只有些皮毛的医术来判断对方的情况,“是饿晕了吗?嗯?”
鬼摸了摸对方的肚皮,被探测到的情况吓到了。
他的眼睛一个劲的在眼眶里乱转,丢脸到手脚并用连滚带爬,直接缩到了山洞的角落里。
“孩子,肚子里有孩子……”
鹤衔灯牙齿都在打颤:“那么小的女孩子?”
这显然超出了他的知识范围,但无论对是一个小女孩来讲还是对一个妈妈而言,山洞这种阴冷潮湿的地方都不适合她待着。
鹤衔灯哆嗦着抱起女孩子,同手同脚的往自己家里跑。
等那个女孩醒来已经是第二天快傍晚了,因为生物钟的关系,鹤衔灯窝在对方旁边睡着了。
他睡觉的姿势也很规矩,就贴着墙壁挺直腰部,还两条腿盘着,用这种一看就很不舒服的方式浅眠。
睡的时候鹤衔灯还咂了咂嘴,眼球在眼皮底下不安分的动。
“好,甜……”
白色的鬼发出了小小的呼噜声。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做梦,但没想到那股味道越来越浓。
鹤衔灯猛地睁开眼,发现那个小女孩手腕被割开了一道血痕。
她趴在鹤衔灯的身上,用那只被割开了的手捧住鬼的脸,似笑非笑的,眼角还渗出了泪。
“你这该死的鬼!”她掐住了鹤衔灯的脖子,硬是逼着他张口,“来呀!你不是最渴望这种东西了吗?来呀!”
鹤衔灯没有反应。
“你为什么不喝,我求你了喝呀!”最先受不了的是那个女孩,“为什么不喝?为什么不在那个时候不吃了我啊?”
她低低的哭出了声:“就是因为我不是稀血吗?”
她?在说我吗?那个时候是什么时候?
从来没有吃过人的鹤衔灯感到的些许的迷惑。
“你的肚子里还有孩子呢。”鹤衔灯还是有些发蒙。他并不觉得脖子被挤压会多难受多痛苦,他只是在为那个女孩子担心,“这样对小孩很不好。”
“孩子,哈,什么啊?那只是一个杂种而已,哈,杂种!”
那个女孩说话颠三倒四的,她看着对自己的血液无动于衷的鬼,突然发了狠的把拳头往自己的肚子上砸。
“我不会让这种垃圾留在我的肚子里头。”她说,“反正也不止一个了。”
鹤衔灯刚要说话就被对方扬起的拳头拍到了脸上,他捂住脸愣愣的看着面前的那个女孩子,突然感到了一丝委屈。
“你不想吃我的话也就别管我了!”她瞪着鬼,“我自己处理个垃圾,还不需要你这种局外人管!”
鹤衔灯不敢惹她,但是他也不敢不管。
他悄悄的把手搭在了对方的肚皮上,默念起蝶子的名字。
这场让鬼心惊动跳的举动持续了很久。
“啊,啊啊对不起,对不起妈妈……”可能是没力气了,女孩子缓缓从鹤衔灯身上滑了下来。
她捧着脸,崩溃的哭出了声,“小桑让你失望了,小桑,小桑一直都太没用了……”
她哭着哭着就昏了过去,这个时候鹤衔灯才敢把一直施加着血鬼术的手松开。
“啊。”鬼看着那姑娘,她的脸被洗干净后非常的漂亮,睫毛很长,嘴唇也很红,看起来相当的文静端庄。
可就是这样一个女孩,刚才就当着鹤衔灯的面做出了堪称残忍的举动。
鹤衔灯叹了口气,默默地抱住了自己。
她应该是一个漂亮的,安静的,和别人说说话都会脸红的小姑娘,应该在家里绣着花,被调侃一句还会抿着嘴羞红了脸笑。
鬼看向小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那么小肚子里就有小孩子了,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山上。
鹤衔灯不明白,但是很快他又明白了。
他在小桑身上发现了很多刀疤和火烙的痕迹,甚至还在对方的脚踝上发现了两道斜斜的切痕。
连脚筋都被挑断了吗?那她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他不敢想了,连忙把小桑安置好,起身给对方煮了一锅粥。
在粥刚刚熬熟的时候,小桑又醒了。
她随便的披了件衣服就走了出来,因为鹤衔灯准备的衣服基本上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才会穿的大衣服,倒是把她包起来小小的一只。
“你醒的好快呀!”鹤衔灯干巴巴的找开场白,“粥要熟了,嗯,熟了!”
“你干嘛不吃了我。”小桑看起来是冷静下来了,她插着腰问。
明明那么小,但语气里却带出了几分盛气凌人和居高临下,小桑冷淡的看着鬼,想了想又把鹤衔灯给她扎上的绷带全部拆掉,抖了两下手又摸出了一把削的锋利的铁片。
“!?”
鹤衔灯真的要被她这种好像切猪肉一样干脆利落的手法给吓到了,他看着滚落到自己脚边的肉块,差点整只鬼都给跪了下来。
“拜托你不要这个样子。”鬼用一种相当虚弱的声音说道,“我不吃人的啦……”
“哪里有鬼不吃人。”
小桑坐了下来,不过这次她好歹是没有办法把刀往自己的手上割了。
……
“你……”狯岳道,“说这有什么意思呢?”
“你希望是什么意思呢?”鹤衔灯垂着脑袋,看起来还是很苦恼,“没别的意思啊。”
他有的时候非常的自说自话,例如现在,鹤衔灯看着月亮,声音依旧带颤还有些发飘:“小桑是,一直喝着比泥巴水还糟糕的水,坚强的,连滚带爬的活下来的孩子。”
“我和她接触的时间不算久,但是我很感激她。明明被鬼伤害了,却还是和我这个鬼相处,明明被人伤害了,却还是肯留下肚子里的孩子……但,但是啊……”
狯岳头一次听见鹤衔灯的声音这么的哽咽:“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那么的讨厌那只鬼啊……”
那是小桑即将迎来幸福的时候,她头一次期待起肚子里的孩子,也头一次有了交心的朋友。
“我要出去一下!”她头一次这么热切的和鹤衔灯打招呼,“镇上的云子约我出去!”
鹤衔灯有几分受宠若惊,但就算这样他还是本能的质疑了下小桑的话。
鹤衔灯盯着小桑的肚子:“那小葚没有关系吗?”
“没关系的啦,我又不是第一次有小孩了!虽然都没有生出来过……”小桑撅了撅嘴,“我的身体很好,就算肚子里有小孩子,我还是可以跑跑跳跳。”
“放心好了!”小桑从口袋里摸出了鹤衔灯给她雕的鹤莲目的小神像,“鹤莲目大人在看着我哟!”
“你不要老是这样啊!”
鹤衔灯挥了挥手让她走,他倒不是不担心那小孩,只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信心能把小桑给救回来罢了。
但是后来鹤衔灯发现,在你对某件事抱有很大的信心的时候,你总是会被现实给打击到失去信心。
就比如现在,他站在血泊里,脚边磕到了一个硬物。
他仔细的看了一眼,发现那是鹤莲目的小神像。
“带我去追求极乐吧!教主大人!”
他听见小桑的朋友云子的声音,那声音多么的狂热啊,就好像看见了能拯救世人的神佛一般。
她在说什么?鹤衔灯迷茫的想,然后,他看见了小桑。
就和第一次见面一样,她的脸色苍白,肚子瘪瘪,脚间连着血。
“对不起……”小桑说,她艰难地扯出了一个笑容,“我把鹤莲目大人的神像弄脏了……”
鹤衔灯一直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
“啊呀,这是新的客人吗?”
有着七彩瞳孔的鬼看向闯入他布教现场的不速之客。
他抱着还带着血和羊水的婴儿,轻轻的拍着刚分娩出来的孩子细瘦的脊背,嘴里还哼着摇篮曲。
“要和我一起共同进入极乐吗?”
鬼向鬼发出了邀请。
……
“小桑一直是个好孩子,可惜没有人想让她当一个好孩子。”
鹤衔灯说:“后面的事情很简单,我救回了那三个姑娘,可是一个愤恨不平,责备我多此一举甚至想要回去,一个沉默不语伤了身体,怕我担忧依旧强颜欢笑,一个在不属于她的时间呱呱坠地,凉了半截身子不哭也不语。”
他长长地抽泣了一声,把目光投向月亮。
“因为那个中途跑掉的姑娘我还被那鬼缠上,当了两个多月的邪教吉祥物后一身满是翡翠黄金……”
“那你为什么要救?”狯岳不解。
“我当然要救,难不成要让她在那里的吃掉了?”鹤衔灯道,“自私一点的确是好事没错,但是我不想让小桑伤心。”
“那是小桑的朋友,我不想替她做决定。”
“啊……”鹤衔灯突然一下子撞到了旁边的石头上,老半天后他才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脑袋道,“对不起我好像又说了多余的话了!”
“你还想听吗?”他用和踢了一脚的小狗如出一辙的眼神看狯岳,“我保证不拖泥带水,保证不掺杂私货!”
狯岳没回答,他先问了个别的问题:“那些刀的主人后面如何了?”
“都救回来了哦。”
“那好,你说。”
狯岳道:“我想听。”
作者有话要说:小桑
五岁的时候爸爸妈妈还有自己的弟弟被鬼吃掉了,在轮到自己的时候,那只鬼发出了嫌弃的声音并说她不是稀血没有被吃掉的价值。
只有自己活了下来,身体和心灵都受到了沉重的打击,等好不容易回过神的时候,居住的村子就流传起“小桑是一个害死全家的灾星”这样的话。
随后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泥巴里连滚带爬的坚强的活着,能喝的水也是比泥巴脏了成千上万倍的水。
大概在活到了八岁多的时候,因为漂亮的脸被做那种生意的头头看上不顾意愿给抢到里面去,因为总是要跑的关系,身上有很多的伤。
到后面终于混出了一点名堂,在被客人赎下的当晚偷到了钱连夜跑了。
顺便一提,为了跑掉放火烧了一整条巷子。
——
●喜欢吃甜的东西,不过不喜欢别人知道这点,会因为鹤衔灯给自己准备的甜点心发火。
●脾气不好,非常的不好,动不动就会以蠢货,垃圾,白痴,笨蛋这种词语来形容别人,但就算是这样还是出人意料的会脸红。
●冷漠的小孩,利己主义,和鹤衔灯待在一起也不过因为跑不掉变想的连本带利地炸出价值利用对方罢了,曾经有在对方出去的时候偷走了他攒了差不多快30年的钱准备跑路,但是因为肚子痛外加脚不行跑到一半没有力气了被鹤衔灯抓回去了。
●慢慢的敞开心扉以后,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或者说本来就是很好的孩子,只是被污染的变坏了而已。
●虽然有过很多小孩,但是没有一个生下来过,对于怎么做母亲这点没有一点经验,好巧的是鹤衔灯也没有。
●教会了鹤衔灯做饭,鹤衔灯以后养的小孩都应该要好好的感谢她。
●答应了鹤衔灯当鹤莲目的巫女,不过事后对他这种不讲究的行为表示了谴责。
●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孩子叫小葚,和她一起活了好多好多年。
●和自己的孩子死在了同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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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让神像见血是一种相当邪恶的举动。这个举动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大概就是在恶心神灵之类的吧。
如果你是拿供奉那个神灵的人之类的血去抹神像的话性质会更严重。
尤其是巫女或者神子的血。
敢这么做,并且敢让信仰这个神的人看见的话,就请做好他会对你不死不休一辈子的准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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