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轻轻摆一摆手，吩咐着门前的宫婢，道：“娘娘想在这里赏月，你们先退下吧。”
两个宫婢为难的对视一眼，终于还是开口，道：“奴婢愿意在这里侍奉娘娘。”
沉星欲言又止，只得垂首暗暗摇头。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天下，都已经是杨广的了。无论是她，亦或是云凌，作为东宫中如今仅存的两个女子，如今又能够做什么呢？
万万不料，适才一直出神的云凌，却从唇角溢出了一抹冷笑，轻轻哼了一声，语气之中是冰寒刺骨的冷意：“本宫在这里赏月，你们算什么东西？”
别说是两个宫婢，便连沉星，也没想到云凌受了这样大的打击，却能够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回过神来。而她欣慰的同时，更是心中痛楚。别人也许不知，可她已经侍奉了云凌这么多年，如何能不了解她的心性…
两个宫婢显然不料这位新来的娘娘竟然拿出了这样的派头，一时之间更是为难。她们的使命，便是在这里看护云凌，美名曰伺候，可实际便是监视。但如今，云凌乃是妃位，她们不过是奴婢…
“怎么，听不懂本宫的话？”云凌适才噙着泪水的眼眶已经干涸，此时透出的，不过是一条条交织盘错的血丝，以及如能蚀骨的寒意：“好，真是好。身为奴才，竟然连这点规矩都不懂。”
云凌并不在意那两个宫婢面上惊慌失措的神情，见她们仍是跪地不动，便莲步轻移，赤着雪白的双足，轻轻地蹲在了其中一个宫婢身前，冷然道：“你当真不让？”
那宫婢秀眉紧蹙，冷汗已如雨滴一般一颗颗坠下，打湿了鬓角的碎发，削弱的香肩更是颤栗不已。然而使命在身，她实在是不敢有违，更是私心想着这位云妃来路不正，终究掀不起什么风浪，只得银牙细咬，逞强道：“娘娘恕罪。请娘娘保重玉体，快些回殿歇息吧，奴婢便在这里伺候着。”
然而她的话音还未落，却只觉自己的小腹一痛，不禁发出了一声惨叫。而她低眸之时，只见一股股红色的腥甜暖流正在从插入自己小腹的一柄利刃中喷涌而出，将她的洁白宫装彻底染红。
“娘娘，你…”然而她已再也没有力气说出后面的话，只觉自己的灵魂正在从躯体中慢慢剥离，身子不自觉地便倒了下去。
另一个宫婢吓得花容失色，面上满是煞白，与那落在地上鲜艳的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云凌面色不改，甚至唇角还扬起了一抹冷笑，愈发可怖，只静静地望着被鲜血洗染的刀刃，道：“你呢？”
那宫婢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连连叩首道：“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奴婢先行告退！”说罢甚至不等云凌吩咐起身，便已跌跌撞撞地向殿外跑去。
沉星望着沉静如水，却面容可怖的云凌，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中跃了出来。而云凌渐渐起身，回头望向沉星，眼中适才的凌厉又一次瓦解，化作了无限的悲悯，道：“自从勇哥被废后，我便一直贴身藏着这把匕首。因为勇哥死了，我必不独活。只是没想到，今日这刀刃上沾的，却并不是我的血。”
沉星越听越急，见云凌的刀刃正在逐渐贴近自己雪白的脖颈，连忙上前，用自己的双手握住了锋利的刀刃，急道：“娘娘，不可啊娘娘！”
猩红的暖流顺着沉星的双手缓缓流下，比适才那宫婢的鲜血更加刺痛了云凌的双眼。她心中绞痛，然而却始终不肯放手，唇角抽搐道：“为何…沉星，你明知道…”
“娘娘，奴婢知道，”沉星仍然没有放手，只任那鲜血缓缓流淌着，悲悯道：“奴婢跟了娘娘这么多年了，奴婢什么都知道。可是娘娘，殿下已经去了，不会再回来了，可娘娘还活着…娘娘可想过，殿下在求那个人放过娘娘一命之时，是忍着怎样的屈辱之心！娘娘的性命换来不易，难道当真要白白糟蹋了殿下的一片苦心么！”
云凌微怔，红肿的眸子酸痛不已。她与杨勇夫妻多年，怎能体会不到他当时的心境？可是她难以说服自己，眼泪喷涌而出：“可是勇哥更该知道，这不是我想要的…他死了，却让我日夜陪伴着自己的仇敌么？呵，云妃…”云凌轻轻仰头，望着高耸的屋顶，哭笑不得道：“我竟然要给杀死自己丈夫的人做妃…”
即便痛苦，杨勇也会愿意云凌活着，沉星知，云凌亦知。沉星轻轻摇首，压低声音道：“殿下可以忍一时之辱，娘娘如何不能？娘娘，佩姑娘死时，您还怀着身孕，可不照样挺过来了么！难道如今，您还要糊涂下去，只念着殿下逝去的悲伤么！”
云凌脑中一惊，视线已然被沉星手上的鲜血染成了红色…复仇，复仇…
杨广…他害死了自己的丈夫，自己如何能不为勇哥复仇！
孩子…云凌这才想起，在这里唯有她与沉星二人。多年的姐妹高洛卿，也已经死在了刀下，可自己的两个孩子呢！
“俨儿，峪儿…”云凌惊慌失措地呢喃着，突然问道：“沉星，俨儿和峪儿呢！”
沉星见云凌再无死意，这才轻轻松开手，不顾自己的掌心仍然鲜血直流，连忙相劝道：“娘娘放心，两个孩子都没有事情，只是…只是暂时被圈禁起来了。”
虽说这是个不幸的消息，可是相比于处死，已实在是万幸…云凌的心这才缓缓放下，神智也从紧张的情绪中恢复过来。见到沉星鲜血直流的掌心，不无歉意道：“快去包扎一下吧，否则…”
沉星牵强一笑，郑重道：“多谢娘娘关怀，奴婢会照顾好自己，会一直陪在娘娘身边。会陪着娘娘…复仇。”
云凌深深吸了一口气，颔首肃色道：“我知道。”
念起杨勇，云凌只觉自己的心似是正被什么狠狠撕扯着一般疼痛。然而他走了，他走了…走了的人，便不会再回来了。而自己，还活着，是杨勇忍受了屈辱，让自己活在这个世上…那么这条命，就断然不能白丢！
云凌暗暗摇头，道：“如今东宫如何了？”
沉星微微蹙眉，声音中不无恨意：“东宫已然是一片灰烬了，他放了一把火，将整个东宫都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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