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多为黄白二色,为着皇宫中的吉祥意图,皆是以金黄色的菊花为贵。而这两株绿菊虽与皇宫格调不搭,却也不得不承认之名贵。
只见其上的花瓣皆是呈淡绿色,像无数颗小翠苗似的向四周蜷曲着延伸,饶有兴味。其上还透着丝丝露水,可见高良娣是极重视这两盆御赐的绿菊,时时细心呵护着。
“论长相嘛…似乎与其他的菊花相比,倒也没什么奇异之处。父皇怎么赏了这样一盆东西?”正当云凌细细欣赏时,灵儿却撅着小嘴,似是失望:“不过是这颜色难得罢了。”
灵儿是小孩儿心性,哪里知道只为了这难得的颜色,几欲让花房的几位老花匠豁出了几条老命去。更何况虽然她的父亲征战未能生还被陛下接到皇宫中抚养,到底还是年龄太小,并不太识得好东西,虽知这绿菊珍贵难得,却也从未见过,还当这花儿开得如何娇俏玲珑艳压群菊,此刻却是失望得不得了。
“切莫乱说,”纵是高良娣一向脾气温和,与灵儿私交甚好,可听得她这等不加遮掩的怨怼之语,也不禁有些皱了眉头:“这绿菊乃是菊中珍品,是陛下御赐的,怎能不好?”话及此处,大抵是又觉得自己语气过重,便转而温和哄道:“其实最有意思的,是这花儿有个别致的名字。灵儿,你来猜猜叫什么?”
说是来赏菊,其实也不过是姐妹三人找个由头聚一聚罢了。这两株绿菊饶是名贵,灵儿却早已对它没了兴趣,即便是高洛卿仍好意相劝,灵儿也只讪讪道:“我哪里猜得到?还菊中珍品…绿油油的,难不成叫老坑种翡翠菊?”
伺候高良娣的宫婢箬儿已忍俊不禁,佩儿也是强忍着笑容。高良娣饶是心中不悦,却也不忍心对这小孩子发作,只得悻悻地摇了摇头。
“姐姐,这两株绿菊,是否唤作‘绿水秋波’”?云凌忽道。
高洛卿听得这话,眸中一亮,欣喜之余更是惊异,道:“不错,正是唤作‘绿水秋波’。妹妹是如何得知?”
云凌微微一笑,拂了一拂袖口,谦恭道:“家父不爱奇珍异宝,也不爱古董字画,却偏偏喜欢侍弄些奇异的花花草草。不瞒姐姐,云府如今便有一株‘绿水秋波’,只不过那株是一位父亲的至交好友从极远之地所得,好不容易才在云府存活下来,不过却比不得姐姐这两株长得这般花茂叶盛了。”
云凌说话一向进退得宜,恰到好处。高洛卿本也不是心胸狭隘之人,此刻听得云凌这一番话,心中着实舒坦了不少,适才严肃的脸上也重新绽出了笑颜:“这也是托了陛下的福呢。说实话,这花我也是第一次见到,果然还是妹妹见多识广啊。”
“我哪里称得上是见多识广呢,”云凌谦虚道,“不过是家父恰巧喜欢侍弄这些,我便识得一二罢了。若说见多识广,妹妹的云府怎可与姐姐的娘家高府相比呢?”
云凌这一番奉承之语,不过是怕高洛卿因为适才灵儿的小孩子脾气心中仍存芥蒂罢了。三人皆是姐妹,何苦因为这等小事闹出不悦呢?可不料说完这话,高洛卿不仅没有像云凌期待的那般高兴,反而脸上添了些愁怨郁结之色,仿佛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过了许久,高洛卿都是不发一言,似是沉浸在某种痛苦之中。
“唉,云姐姐,这次便是你说错话了。”半晌没人说话,还是灵儿最先开了口。她虽然天真活泼,看似有些粗枝大叶,其实许多事情她虽嘴上说不好,可心中却是明镜儿似的。
云凌很是疑惑,不知自己到底错在何处,惊慌之下连忙起身向高洛卿行了个礼:“妹妹不知说错了什么,还请姐姐一定见谅。”
高洛卿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摆了摆手:“妹妹,不要动不动就行礼。我已说过了,咱们都是姐妹,不需要那么生分。只是我自己心中有些…”说到此处,似有晶莹的泪珠正在她的眼眶中打着转儿。
云凌心中愧疚,连忙求助地望向对面的灵儿。灵儿撇了撇嘴,又望了一眼主位的高洛卿,揉搓着衣角小声道:“高颎高大人不是跟着晋王哥哥一起去讨伐南陈了嘛。战事当前,难免…”
“什么?!”云凌一惊,仿佛晴天霹雳。难道是高大人他…出了什么不测?
“不是不是,”灵儿见云凌这番反应,已知她是会错了意,慌忙摆手解释道:“哎呀,我今天也不知是怎么了,总是不会说话。南陈如今几乎毫无兵力,怎可伤到高大人一丝一毫?只是这次父皇把实权都交给了晋王哥哥,高大人无论有什么事儿都需与他商议,二人难免有些…”
如今听到晋王这个名字,云凌已觉得再无昔日那般痛心之感了。自己虽还不确定是否已在不知不觉中,早就将这颗真心交予了这位曾经很是宠爱自己的太子殿下,可晋王杨广,于她而言,终其一生,都只不过是个陌生人了。
“所以,高大人与晋王殿下意见不合?”
“颎哥他…”高洛卿不知是因为疲惫,亦或是伤心过度,此刻已不似适才那般坐姿端庄,而是用手肘撑着额头斜倚在一旁的小桌上,显得极是劳累,哽咽道:“哥哥他已跟随陛下多年,自然是有自己行军打仗的道理在的。何况多年来他已深得陛下信任,自是不必屈居人下听从旁人指挥的。可这次确实晋王殿下主事,他饶是少年英才,却也不免年轻,缺乏经验,火气又旺…”
若是仅仅意见不合,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行军打仗,若是棋错一着,不知有多少百姓颠沛流离,饱受征战之乱,自然是要谨慎商议取其上策的。然而云凌此刻观察着高洛卿的面色,若仅仅因为这点事情,她断不会是这样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仿佛高颎大人已无活路似的。
“晋王哥哥也真是越来越过分了。”灵儿一向活泼,此刻却也被这气氛渲染的有些不悦,秀眉紧蹙,朱唇轻启道:“他虽然有才能,可其实父皇这样安排的意思明明是让高颎大人多多扶持着晋王哥哥,以免他太过年轻做出什么错事,给大隋带来损失。可晋王哥哥呢,还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了似的,一点都不体谅父皇和高大人的苦心,只顾着自己享乐…”
灵儿这一番话说得很识大局,云凌也不禁暗暗赞叹。然而这最后一句“只顾着自己享乐”,云凌却是怎么都没能听明白。自己享乐?难道说,杨广放着战事不管,自己花天酒地?这是在军营中,也不合规矩啊。
“哎呀,高姐姐,你就告诉云姐姐吧,别藏着掖着的了。”灵儿虽是想说,却见高洛卿此刻这般伤心,也实在是不敢乱说话。
高洛卿叹了口气,疲惫地抬了抬身子,坐正了一些,眼中布满愁云,一字一句道:“云妹妹,你可知那南陈后主的爱妃,张丽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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