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瑞景反应这么大,卢宏冷不丁被吓了一跳。
随即他又想,会哭了……会哭了是好事,他就怕李瑞景过得郁郁寡欢,把自己憋坏了。
他将人搂住,安抚性地摸摸肩背,待李瑞景完全平静下来,才轻声问道怎么了。
李瑞景没有细说,把那个薄薄的小本子仔细收好,吸了吸鼻子道,“我想去见我妈妈。”
王美兰的住址,李瑞景日看夜看,早已背得滚瓜烂熟。他在地图导航上查了,早晨六点预约车过去,车程只要一个小时零五分左右。如果是早晚高峰,就得近两个小时。
卢宏有些发愁,他感觉李瑞景的状况不是很好,虽说吃也吃了,睡也睡了,但人总是没有精神,肚子里也胎动频繁,有时摸着会隐隐发硬。
卢宏大直男一个,为了李瑞景已经努力在网上学了几个月的母婴知识,对号入座一下,总感觉这个现象有些像是假性宫缩。
可宫缩是临产才会有的,李瑞景怀孕只有八个多月,会产生这样的症状让卢宏不由一阵心慌。
他犹豫道,“要不把孩子生了再去吧?横竖只有一个半月了……”
“不了。”李瑞景揉了揉发沉的肚子,道,“明天我早点过去,你收拾好东西十点来接我吧,我们直接去医院。”
他多少也能感觉到胎儿最近过于活泼了,可毕竟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半月,李瑞景没敢往坏的那方面想。
在看过父亲的回应以后,他脑子里产生了一个迫切的念头——他要去看一眼母亲,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李新荣或许到死都挂念着老婆,遗憾着自己没能给她一个完整的、可依靠的家。
如今李瑞景有能力了,如果王美兰过得不好,他完全可以把妈妈接过来,赡养她的余生。
至于王美兰那边,是与他相认也好,赶他走也罢,李瑞景都可以接受。至少他努力了,也算是给了李新荣一个交代。
在这种决定性的事情上,李瑞景的执拗旁人很难左右。
卢宏想了想,一来一回最多耽误半天时间,他们下午去医院肯定是来得及的,难得李瑞景坚持,他便随他去了。
李瑞景提前一天定好网约车,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就出发了,他到达b市时,才七点半不到。
王美兰家附近有一条四通八达的马路,路边摆了很多早市摊子,他沿途买了两个包子和一杯豆浆,坐在避风口的地方慢慢咬着吃。
李瑞景一边吃,一边观察着周围的情况。b市远没有a市繁华,王美兰住的地方是一个老式民宅区,全然没有车水马龙的时尚都市感,这里的楼盘有些年头了,建筑的墙皮都已经氧化发黄,一楼的绿化也久未修剪,爬山虎肆意地生长了满墙。
往来的行人大多悠悠闲闲的,有几对中年夫妇正出门送小孩上学,还有个家庭主妇穿着睡衣下来,到小区门口买了点豆腐脑和卤菜,又提着袋子回家。
李瑞景吃完了,把空豆浆盒和塑料袋扔进垃圾桶里,起身时看见不远处有三俩耄耋老人在下棋,居民健身器材那块区域聚集了许多小朋友,滑滑梯上还有四五个孩子正在排队。
小孩出生率高,老人随处可见,说明这个小区养人,居民幸福感很强。
他看了一圈初步判定,王美兰住在这里,日子应该不会过得太糟糕。
其实李瑞景是拿到了母亲的详细住址的——在c栋1单元。但他在ab栋徘徊了近半个小时,始终没有迈步走到c栋。
或许是近乡情怯,叫他直接冲过去,总归是欠缺些勇气。
他这一趟来得匆忙,手上什么礼品也没提,甚至都不知道母亲在不在家。
李瑞景叹了一口气,他枕戈待旦熬到天明,这才发现自己果真是一头热,什么也没打听就过来了,卢宏也真由着他性子胡闹。
越是靠近c栋,李瑞景心里越是纠结,他有些慌也有些烦,很怕走这一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偏偏这时孩子也来捣乱,明明已经吃过早饭,小家伙还是不满地在他肚子里翻滚闹腾,它的动静要是再大些,都能顶得李瑞景把刚吃进胃里的包子呕出来。
他隔着厚重的棉衣揉了揉发紧的肚子,缓缓呵出一口白雾。
不远处有一位丈夫正搀扶着怀孕的妻子下楼散步,两人身后还跟着一个豆丁似的小男孩,孩子一蹦一跳绕到两夫妻面前,仰着头跟肚子里的“妹妹”说着悄悄话。
那怀孕的妻子笑他,“生出来要是弟弟你可不许嫌弃啊。”
小男孩哼哼唧唧道,“弟弟讨厌,我不要弟弟!”
与那怀胎十月的妇人相比,李瑞景藏在冬衣下的肚子要小得多了,毕竟他还只有八个多月,孕期也很少有安安心心躺着长肉的时候。上次孕检下来,孩子才刚满3斤,差一点又要被白季划分到营养不良的梯队里去。
虽然胎儿长得小,但怀孕带来的不适是实打实的,李瑞景捶了捶酸涨的后腰,低头看看自己塞在衣服里鼓鼓囊囊的腹部,又叹了一口气。
他还是不太舒服,肚子又涨又坠,只躬下身来安抚安抚,顺便威胁小家伙道:剩下的一个半月你要好好长大知道吗?不然刚出生就要被塞进保温箱里,每天扎针扎针,绝对不如待在这里面舒服。
乖,乖啊。他低头摸了摸宝宝,难得笑了起来。
威胁疗法好似真的有用,肚子只发紧了一阵,忽地又放松下来,孩子不再闹了。李瑞景也跟着喘了口气,这才发现大冬天里他竟然被折腾出了一身汗。
李瑞景慢慢站直了,又在小区里溜达了一阵子。
溜达了二十来分钟,他才下定决心朝c栋走去。
一单元门口下来了一对夫妇,李瑞景的眼前忽地窜出来一个人影,如同一只灵巧的猴儿一般飞闪而过。
随后尖厉的女声骂道,“王一鸣!你给我站住!哪个小孩跟你一样,整天调皮捣蛋不上幼儿园的!”
李瑞景一愣,忽地腹内炸开一阵尖锐的疼痛,好似五脏六腑瞬间被人拧紧,疼得他差点喊了出来。
那男孩回过头飞快做了一个鬼脸,“我不去!”
“王一鸣!”男人也怒呵道,“你不好好上学,暑假我就不带你去上海玩了。”
“呜哇——爸爸我错了!”小男孩这才不情不愿地跑回父母身边,撇着嘴背上了他的小书包。
然而经此一闹,女人手里抱着的小宝宝也被吵醒了,一睁眼就委委屈屈哭了起来。女人赶紧搂着她拍了又拍,嘴上还不忘数落着儿子。
男人无奈道,“桂秋,算了,他还小呢。来,爸爸抱抱,我们的小宝宝不哭不哭了,啊。”
王桂秋嫌弃地将男人推开了些,“她就是饿了。”
男人乐呵道,“那赶紧到车上给她喂点。”
中年夫妇抱着小的,牵着大的,从他身边走过。
李瑞景愣怔站在原地。
王美兰——或者说王桂秋,她现在过得很好。
怎么会不好呢,40多岁的人了,瞧着远没有实际年龄显老,还被养得一身富态,原本有些刻薄的面相看着竟也和蔼可亲了。
李瑞景记忆里的母亲,是瘦瘦小小,单薄又脆弱的。
原来沉浸在幸福家庭里的女人,和被困在不幸婚姻里的女人,当真是两个模样。
他之前还担心自己挺着肚子,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妈妈新组建的家庭面前,会不会搞得彼此太尴尬。
原来是他想多了。
王美兰抱着1岁多的女儿与他擦肩而过。
她根本没认出他来。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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