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地甩了柏烽炀一个耳光,柏少御掀开披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嫌弃地扔到柏烽炀身上,声音里透着不可抑止的疯狂,“你们全他妈是一群疯子!”
他被扯得发皱的衣衫遮掩不全身上的吻痕处处,锁骨上的牙印清晰可见——高高挑起的锁骨凹陷处还有被人在比赛中用手肘撞出来的淤青色……这是一种,不自觉却非本愿地流露出来的诱惑。
腰间的皮带扣被解开了一半,半挂在那里。柏少御看都不看自己衣衫不齐的样子,一把手抽下皮带,“咣当”一声甩在一旁。
然后,走上楼去。
被养子擦身而过后,柏仲之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被柏少御大力甩手关上的门,转头对柏烽炀说,“注意分寸。”
与柏少御的衣衫不整相对比,柏烽炀一身衣装整齐到可以立刻参加下午茶的休闲聚会。
当然,这是在忽视了脸上那个新鲜出炉的掌印的前提下。
柏烽炀站起身,走到用餐室的冰箱处,拿出冰块按压在自己脸侧上,姿势自然而又随意:“这是我的事情。”
柏仲之也不生气,指节敲了敲金属的楼梯扶手,沉思了一下说,“锋炀,接任柏氏,并不只是管好公司就好了……你需要给我找出能接手你的下任继承人。”
“现在没有柏氏,只有枫扬。”柏烽炀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父亲的命令和要求。
又看了一眼被柏少御锁得紧紧的卧室门,柏仲之轻哼了一声,“你们的事情,我不管。但是别闹得太大了,弄到家里不好看。”
柏烽炀拉起外套,向门外走去,“我有我的分寸……小曾,开车去公司。”
身后,柏仲之满意地点了点头——能生出这样一个儿子,把柏氏交到他手里,是自己这辈子所做的最成功的事情。
至于其他的事情,只要动摇不了柏氏的根本,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
背靠在不断透出凉意的门上,柏少御缓缓地滑坐在地上,随后深深地把头埋在了膝盖中。
这个动作很不雅观,平素非常注意形象的他,一向是不屑于以此种姿势示人的。
但是,现在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这里没人能看到,也没人愿意来注意他。
心里头木木的不知道什么感觉,先前在楼下勃发的怒意在自己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时,合着一股寒意的冲击,消失殆尽。
被哥哥那样子地对待,被强压下去摆出屈辱的姿势,都没有想要流泪的冲动。可是,却在双亲的两句话下,轻易地引起了鼻腔的发酸和眼圈的发红。
胸前被亵玩到过分的部位摩擦到了衣料后,引发着身子一波波的颤抖——会有屈辱,会有快感,会想屈服,会想沉沦……
最后,却全部演化成了委屈。
一个、两个、三个……全都没有考虑过自己的感受和想法,只是要求自己去做出什么乖乖地配合。
眼角的水色最终没有凝成水珠,柏少御在维持了这种缩在门下的姿势不到10分钟后,站起身走到房间另一侧的半身镜处,仔细地打量着镜子中的人。
然后,重重一拳击在了镜面上。
沉闷的撞击声完美地衬托出了指节处的疼痛,镜子在晃了一下后,并没有破碎掉。
松开拳头,甩了甩手后,柏少御的脸上已经成了一片冷然——连这样的一拳都打不破一面小小的玻璃,想要打碎自己……
不可能。
既然没有人在乎自己的想法,那么就自己来在乎。
打开衣柜,翻找出换洗衣物。柏少御拉开门出房间,走进了对面的那间浴室,还没有忘记反锁着关上有着磨砂玻璃装饰的单扇木门。
晚餐时,柏烽炀并没有回家用餐。
偌大的餐室里的长形餐桌上,落座的只有三个人,气氛融洽。
用一种标准的优雅姿态切着盘子中小羊排的柏夫人,态度和蔼地问着自己的儿子,“少御,好吃吗?”
柏少御点了点头,没有接话。
柏夫人叉起一小块切割均匀的肉,送入口中,细细品尝,“这厨子果然不错……不枉我特意挖角过来时费的一番心思。仲之,你觉得有我们住的那家酒店手艺好吗?”
柏仲之把喝了一半的红酒推到一旁,“都好。”
然后转过头问柏少御,“你高二了吧?”
柏少御努力控制好手下的力度,刀叉在白瓷的盘面上没有留下一声不合时宜的细响,“高三。”
“哦,”柏仲之拉过餐巾擦了擦唇角,“对,锋炀让你出国那年是高二。大学准备去哪儿上?”
“我想出国。”刀叉的动作停了下来——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等锋炀回来了,你跟他商量一下吧。”
柏少御又点了点头,用力地咽下口中的食物——看吧,就是这个样子:平静到自然得仿佛一切都是正常,硬压着你无条件地适应和接受他们做出的定位。如果自己现在大哭大闹甚至寻死觅活,说不定还会惹来父母奇怪的注视。
——“那有什么?至于如此大的反应”之类的诘问。
不止是一次感受到父母的薄情,但是,现在却是深刻到了接近绝望。
只有接受,不是吗?
未必。
直到过了午夜,带着一脸倦色的柏烽炀才回到了家。
整个大房子里的灯光随着佣人的离去一起陷入了沉寂,安静地在夜色的掩饰下等待着夜归的主人。
今晚上的月色很好,所以没有灯光的登场,也不至于妨碍到视野里所见到的景物。
柏烽炀也没有开灯,而是顺着半开着窗帘的窗外月光的照射,一步步拾阶而上,斜长的影子倒影在阶梯上,拉长了般的扭曲。
他走到离自己的卧室还隔了一半路程远的地方,伸手握住门把手轻轻拧动——门并没有被反锁。
是识务的顺从,还是不屑的无视?……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是他喜欢的个性。
推开门,反手虚掩上,走进去——这些动作被他做起来熟练至极,显然是不止一次地做出过这种“登堂入室”的举动。
床上的人已经入睡,只是看起来很是不安稳。
柏烽炀在床边坐下,低头下去细细打量着少年的睡颜。
然后伸出手去,用食指指尖慢慢地抚平即便在睡梦中也依然紧皱着的双眉。
原本就没有陷入沉睡中的柏少御被手指游离在额上的动作惊醒,仍然带着睡意的眸子在看到柏烽炀的瞬间,下意识地含含糊糊地喊出了一声“哥”。
柏烽炀低头下去,用唇代替手指的动作,抚平他眉间最后一丝细小的折皱,然后放缓了声音说,“睡觉时怎么还皱着眉?好好休息。”
说完,起身走了出去
等到门再次被合上,柏少御才从睡梦中拉全了清醒的意识。他呆滞般地伸手摸了摸自己被吻过的眉心,半晌后翻过身闭上了眼睛。
心中却是更加确信了柏烽炀实在是一个变态的看法——有谁被甩了一个耳光后做到如此的和颜悦色,跟他好好说话时却突然发怒的?
不管如何,都要早日离开这里……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但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这般自我厌弃了。
人类是一种适应性极强的生物,物竞天择和优胜劣汰这两个被说烂了的词汇,最大限度地磨砺了人作为潜力的韧性。
比如说现在,柏少御就一脸平静地面对着自己的父母和家庭,只是身上的每一处毛孔都充满着紧绷的戒备。
推开面前被吃了一半的早餐,他拉起背包,走出门外。
满叔已经开了那辆自己惯坐的黑色轿车在门外等候了。
——我会忍到自己能够离开这种充满了独断专行特权的家庭之前,前提和底线是自己不会再次被随意压在身下。
如果这条底线被触及到了,他不介意玩儿一场名为“玉石俱焚”的游戏。
刚下车走进校门口,右肩上就被搭上了一只不请自来的手。
柏少御连眉头都没皱一下,随口说道,“早。”
是队里面和他一直做搭档的小前锋,也是常常下课了相邀一起去篮球馆的朋友。在刚认识的时候,此人就很自来熟地说,“我喊你‘柏少’好了,去了最后一个‘御’字儿喊起来顺口。”
所以说,有人口里的“柏少”指的是“柏少爷”,有人口里的“柏少”说的是“柏少御”。
“柏少,”男生笑得灿烂无比,“昨天打的真是开心啊!”
柏少御单手插进兜里,不置一词,眼光瞄向的方向也是脚下淡淡的倒影。
“可惜你都高三了,”同伴毫不在意柏少御的沉默,“昨天队头儿还说,要是你高二,球队他就能放心地交给你了!”
呼出一口气,柏少御眯起了眼睛,轻描淡写地说:“以后我就不打球了。”
“啊?!”原本搭在肩上的手抓紧了掌下的肩头,“开什么国际玩笑……你球打的那么好,要是不喜欢的话怎么可能会费心思练?为什么不打球了啊?”
扫了一眼自己被抓紧的右肩,柏少御笑了一下:“家里不准。”
松开抓住人肩膀的手,男生抓了抓头发,“……是为了三个月以后的升学考?学习压力大?还是……”
“都有。”柏少御简单地说。
……三个月,再忍三个月而已……
“柏少,”男生叹了口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一星期不碰球都会手生,三个月呢?……算了,我妈也是成天念叨着什么考不上大学要打断我的腿啥的,你家肯定比我家更恐怖!”
唇上的笑容丝毫未散,柏少御偏了偏头,岔开话题说,“走吧,该上课了。”
——不是恐怖,是变态。
下午的课,上到第二节后,柏少御从座位上起身离开,转身离开教室。
学校的后面,还有一扇小门。
他不是圣人,一天之内、一个月之内经历了这种堪称颠覆了以往所有认知的变化,能压抑到面色如常地面对家庭,面色如常地前来上学……已经紧绷到了极限。
甚至,在上一节数学课的时候,老师在黑板上画出来的线条圆弧,全都成了会动的一条条裂痕,在心里的最深处割裂开一道道陡降而成的深渊。
而且,在转而想到放学后,又要被人殷勤地接回家,再次面对着窒息……
深呼吸一口,柏少御起身离开了教室。
不管怎样,他都需要出去走走。
站在后门前,柏少御皱眉看着被锁上的后门,心下却在思索着是折转回班级,还是转回去从大门出去。
“……柏少?……”身后传来一声怯生生的叫喊。
柏少御转回身去,看着欲言又止的唐颜,舒展开紧锁着的眉头,“你怎么在这里?”
“我……”唐颜低着头,还没回答,又被柏少御紧接着追问了一句:“你怎么不去上课?”
“呃……”唐颜迟疑了一下,“……柏少,你也是。”
怔了一下,柏少御轻笑出声,“我要逃课。”
唐颜走上前,看了一眼被锁住的铁门,咬着唇小声说,“我能打开的。”
柏少御挑着眉,看着少女的动作,“你确定?”
唐颜不再接口,看了看自己的双手,然后摸进制服上衣的兜里,皱了皱眉。
柏少御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动作,“你在干嘛?”
眼睛一亮,唐颜取下了左胸带着的一枚胸卡,拆下来别针用力扭着,仍然是小小声地解释着,“找铁丝。”
“那个不行,太细了。”看了一会儿,柏少御下了结论。
他兴致大发地绕着唐颜转了两圈,伸手取下来女孩子发间的一枚很普通的黑色发卡,递了过去,“用这个。”
接过来发卡,唐颜的脸开始发红,“……我没看到。”边说边蹲下身子,伸手去找石块来砸发卡。
柏少御被逗得哈哈大笑,“你当然看不到了,除非你头顶上长了眼睛。”
又折腾了近10分钟,教学区的上课铃声都欢快地打响了,唐颜手下的铁锁才“咔嗒”一声,被扭了开来。
不过,手里那枚普通至极的黑色小发卡,也在同时宣告了报废。
带了点儿夸张地呼出口气,柏少御用力拉开铁门,一只手抓住唐颜的手腕,拉着人向门外跑去:“快走!”
唐颜被他一拉,半声“嗯”被堵在了喉间。
跑过了两条街道,柏少御才停下了脚步,微微地喘着气,心中却是觉得无比畅快。
“喂——你还好吧?”他转过头去看自己的“同犯”——娇小的女孩子除了气喘得厉害,额上多了层细汗,倒也跟得上来了。
目光再转而向下,才发现自己一直拉着人家的手腕。
翻过来自己手中的手腕注视着,柏少御轻快地轻笑出声:“好脏啊。”
脸上因为奔跑而生出的红晕更加明显,唐颜用力地缩回着为了开锁而被灰尘和铁锈弄得脏兮兮的右手。
松开左手,柏少御的唇上仍带着笑意,“好了好了,我去想办法。”
环视了一圈,他领着头往一家大型的购物中心走去,还不忘回头说了一声:“跟上。”
斜靠在一家柜台处,柏少御等着去了洗手间洗手的女孩子出来。
等到唐颜走了出来,柏少御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一个饰品专柜:“我随便看了看,先凑合买个杂牌的你,回头再给你带个更好的。”
“什……什么?”跟了柏少御两步后,唐颜才明白他要买发卡还给自己,立刻停下了脚步,“柏少,我不要!”
走在前面的柏少御闻言,转身过来,带着点儿疑惑地看着她,“嫌不够好?”
“不是,”女孩子摇了摇头,“是不用。”说完,直接向门口跑了过去。
愣了一下,柏少御跟着她的脚步,出了这家mall,来到了大街上。
他从小就见惯了各种送礼物的全过程,自然认为自家佣人为自己做事儿是理所应当,别人为自己做事儿就要以礼相馈。
走出了门外,柏少御不在意地问她,“为什么不要?”
女孩子微微立着脚仰着脸去看公交站牌,头也不回地说着,“因为我们是朋友。”
“朋友啊,”柏少御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你叫什么名字?”
“……唐颜,‘唐人街’的‘唐’,‘颜色’的‘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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