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起了个大早,与楚家约好的渡口处已经停了一艘颇为简朴的小船,在薄雾笼罩中都看不太真切。
为首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看见他们走过来,马上起身去迎,开口却是不卑不亢地:“来人是彼罗真人吗?我是楚家的管事的,随主人姓楚,单名一个骁字,你们叫我阿骁就行了。我家家主让我在此恭候。”
这人居然能使用主人家的家姓,想来也是极得楚家家主重用的。
看着五六十岁的年纪,却依然耳清目明,中气十足,这样的人在楚家这样并非修仙者的尚武的世家中应当也不是个一般人。
“正是,多谢楚老了。”临思言回应道,三人依次上了这艘小船。
进了船中,三人才发现这艘小船简直是别有洞天,原来浮在水面上的那一小截船体只是这艘船的一部分,这艘船真正的船体在水面以下,周身用西域进口的琉璃浇灌铜铁打造,晶莹剔透,几乎可以将海底的景观尽收眼底。
这船在现代潜水艇的基础上又加以改造,更加巧夺天工。饶是临思言,也不禁感叹一番楚家家主作为一个没有接触过现代文明的人的智慧。
当年临思言还是托了祁云的面子才得楚家家主亲自掌舵的大船来接,原以为如今的楚家家主是见风使舵了,小气地派了一艘小船,却没想到是这船经过了改造,更加别具一格了。
楚骁给他们三人热情地介绍着这艘“加强版”潜水艇:“这艘船是我们家主近年的心血之作,既不会过分招摇,又暗藏玄机。这艘船除了水面上的驾驶仓,还包括水下的三层。分别是食、宿、观景台……”
钟离澈和临思言倒是很淡定,凤栖梧却是很感兴趣地一直左看看右看看,还在不停地询问楚骁,楚家家主卖不卖这些船只。
她这样子,大有要把这些神奇的船引进东越国的架势。在得到了有些抱歉的否定答案时,她还颇有些遗憾似的。
船没过多久就靠了岸,和传闻中的一样,只有楚家的内门人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最短的距离找到楚家所在孤岛的准确位置,若是换了普通人误入其中,恐怕没个十天半个月连这片海域都走不出去。
临思言一开始还静静地坐在最下方的观景平台上,观察着船只的行进轨迹,没过多久就放弃了,因为实在没有任何规律可寻,更不要说大雾弥漫的海面根本无法辨别方向了。
三人紧跟着楚骁和几个楚家的仆从,穿过一堆放得似奇门遁甲的巨石阵,又绕过了一大片险象环生的滩涂沼泽和郁郁苍苍的水杉林,这才看见了一扇雕刻着楚家家徽的石门。
在楚骁的引路下,又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几人才被请到了正厅——
主座上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显然是已经年近古稀了,但看着却极为有精气神,眉目疏朗而不落拓,很容易就可以从他苍老的外表下看到年轻时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的模样。
这位就是楚家家主——楚越。临思言在读取过的原主记忆里清楚地记得,上一次和祁云仙尊来楚家拜访时,是大约二十年前了,那时楚越还是一个颇有风范的俊逸的中年人。
等到十年前她再来拜访时,楚越却早已因为女儿与外人私奔伤透了心,一夜白头,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
现在看来应当是走出了那件事?临思言暗自琢磨,那让钟离澈套话是不是成功率还要大一点?
楚越颇为客气地请三人就坐,有些打趣道:“彼罗真人怎么最近有闲情雅致来我这里?”
临思言笑道:“自从我师尊飞升以后我便很久没有再来见过楚前辈了,现在想来多有不妥。前段时日俗物缠身,这次下山带新收的徒弟出来游历,便想着一定要来看望前辈。”
楚越打量了一下临思言下首坐着的两人,却发现其中那个以玄铁面具覆盖着半张脸的青年似乎也在一直盯着他看。
不知怎么的,他总觉得这个青年的眼睛给了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钟离澈的确在一直盯着座上的老人看,他此时的心情复杂极了,他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外祖父,自己现在在人世中唯一的亲人。
但看着他时,钟离澈又总觉得有一层隔阂,让他无法真心实意地将蓬勃的情感倾注于他身上。
钟离澈想,或许在这一刻,自己是恨这个外祖父的。
恨他当年狠心将母亲从族谱里划出。
恨他不管不顾,两耳不闻窗外事,让自己的父母命丧黄泉。
恨他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以至于他明明在还有亲人的情况下却只能到处流浪乞讨为生……
若不是自己机缘巧合之下入了师尊的门下,只怕今日他都不能完完整整站在这个老人面前。
这些恨叠加在一起,让他甚至都无法喊出他一声:外祖父。
楚越这么多年练就的察言观色,他明显感觉到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人对他有强烈的不满,甚至可以说是恨意。他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你……”
临思言适时地截过了话头:“楚前辈,其实这次来我还有一事相求……”
楚越的注意力瞬间被临思言拉回来,他点点头:“但说无妨。”
临思言斟酌着开口:“我听闻……楚前辈曾经有一女,不知道前辈可否知道,您的女儿……”
“够了!”楚越一声不耐烦地打断了临思言的话,突如其来的不耐与暴躁直接把凤栖梧吓了一跳。
“彼罗真人,我是看在你是祁云仙尊的关门弟子的面上才卖给你面子,还望你不要得寸进尺,探问起别人的家事起来了!”
楚越似乎及其愤怒似的,端起桌边的茶一饮而尽,压下几口粗气:“再说了,那个不孝的人已经被我从族谱里划出去了,我没有那样的女儿!”
听到这话,钟离澈腰侧的手顿时握成了拳头,上面青筋暴起,似乎在忍受极大的愤怒。
临思言则是没想到这老头脾气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改变,反而见长了。她开口拖延时间:“不,我想楚前辈你误会了……”
“你不必再说了,”楚越冷冷道,说出来的话毫不留情面:“若是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为了这个,恕我不招待了。楚骁,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