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知念抬眼看着雨气朦胧的天空,一滴雨水打在眼上。
这雨势看着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她抓着书包背带下的绳子,在雨幕中冲出别墅区大门,找了十几分钟才找到公交车站,她查了路线,然后上车、刷卡。
车上,她收到了翁美玉的短信。
【还没回来?我们先开饭了,你快点。】
林知念盯着这条短信看了很长时间,她忽然有些疲于应付,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发送,关机。
【在书店遇到的同学突然晕倒,我送她去医院,赶不上这顿饭了,对不起,还有,生日快乐。】
回到家已经是七点十分,林知念一身湿透了,取了几件干净的衣服去洗浴室洗头洗澡,吹头发的时候她听到了一阵门铃声,林知念透过猫眼见对方是住在隔壁的张奶奶,她拧了拧门把,手开了门。
“念念啊,吃饭没?”张奶奶靠在墙边,手没闲着地在身上这敲敲那捣捣,时不时揉了揉腰。
“没呢,正打算出去吃,需要我买点什么上来吗?”
张奶□□女都不在身边,她人年纪大腿脚也不好,隔两条街有家超市,每到晚上特定的时间点生鲜产品大减价,有时候跑不及会拜托林知念帮忙带点。
“今天下雨老毛病又犯了,隔栋楼的老郑今儿还跟我念叨说晚上鸡蛋大减价,我这腿啊,又开始痛了,你要是下楼去吃饭,帮我买两斤儿鸡蛋回来。”
林知念答应得很爽快,下楼吃了个饭,顺便赶着点儿去超市把张奶奶要的鸡蛋买了,她不习惯带现金,吃饭付钱的时候就把手机开机了。
一开机就看见三个未接电话和一条短信。
都来自翁美玉。
【念念,手机没电了?看到消息后给妈妈回个电话。】
她看了一下,直接退出短信界面,然后去了张奶奶家,隔壁门是开着的,林知念轻车熟路的走了进去。
餐桌上的灯是暗着的,只余边缘又淡又暗的辅灯亮着,借着余晕,她看到一个修长的身影踩在餐桌上,那人穿着德育的白色校服,昂着头,正在换灯泡。
身形看着有些眼熟。
过了一会儿,餐桌上的人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站在点灯开关的张奶奶说:“好了,开灯试试。”
声音也有点耳熟。
张奶奶按下开关,只听‘吧嗒’一声,灯光骤然亮起,林知念看清了少年的脸。
她一愣,乌黑的润眼就这么呆呆望着。
他怎么也在这?
那人身姿挺拔,面容清俊,在灯光的映衬下隐隐显出翩翩少年感。
少年换好灯泡,轻巧地从餐桌上跳了下来,拿起桌边的抹布把餐桌擦了一遍,这才抬眼看见林知念,沈安一怔,显然是也没想到能在这见到同班同学。
林知念不住在心里啧啧赞叹:想不到打架一流的沈同学,换灯泡也是不逞多让。
张奶奶从桌子上拾了几颗苹果就往沈安怀里塞,张嘴笑道:“这回儿得亏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沈安拿了一颗在手上,其他的都放下了,他说:“小事。”
张奶奶回头看见林知念,也热情地拿了个苹果往林知念手里塞,“好孩子,也给你一个,你等等,我拿钱给你。”
张奶奶说的是买鸡蛋的钱。
“没事,我不急。”她说。
林知念把鸡蛋轻轻放在桌上,看着张奶奶从口袋里摸出一小沓一元纸币在那慢慢数着,还没等数够数,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林知念从兜里掏出手机,见是翁美玉的来电,下意识皱眉,抿了抿嘴,她拿着手机走到一边的阳台。
“喂。”
“怎么回事你!妈妈过个生日你都能跑了,招呼也没打一声,饭前季叔叔还问你呢,叫妈妈多尴尬,还有,你手机怎么关机了?这是故意做给我看呢?!”
小雨还在淅沥沥的下,林知念看向防盗网外的雨幕,应付长辈的谎话她从小就会说,这会儿也没什么心里压力,直接回道:“没办法,刚好遇见同学身体不舒服,手机在去医院的路上没电了。”
翁美玉压住火气:“你同学怎么样了?”
“急性阑尾炎,手术了。”
电话那头,原本半信半疑的翁美玉显然是有些信了,但语气依旧不是很好:“就你事多,都送到医院里就早点回去,明天还上课,别耽误了学习。”
林知念淡声道:“好。”
阳台上,少女的背影在雨幕下显得有些单薄。
张奶奶数好了钱,见人在那打电话也就没过去打扰,就在客厅里跟沈安唠嗑:“诶,念念是个好孩子,可惜了摊上一对不办人事的父母,两个人离婚了,谁都不想带着拖油瓶,干脆把她一个人放在这自生自灭了一年,小姑娘也是可怜,听说之前暑假的时候为了能见爸妈一面,还报警谎称自己被绑架。”
沈安不是一个热衷听人八卦的人,这些话他听过就算了。
他忽然想起高二转学来报道的那天,早读还没下课,带他班入学的是蒋主任,他办好东西从教师办公室出来,路过年级教室,放眼过去,每个学生都在埋头看书,学校那两天正在开学考,是以学习氛围很浓。
他的班级被安排在高二九班,王鸿辉当时还在教室里嘱咐考试注意事项,高二年段的教室办公室在四楼,九班却在五楼,当他从楼道走到五楼的时候听到一道清浅软糯的女声。
“同学,你这样不行,还是去医院吧。”
等他从楼道拐出来的时候,跃入眼帘的是单薄纤细的背影。
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扎着中规中矩的马尾辫,细软如墨的黑发全落在右边的肩头,女生歪着脑袋,露出一节线条流畅的白皙侧颈。
女生正扶着身边的男同学,一手的手背搭在男生额上试探体温,嘴里自言自语地念着:“好像也没发烧……”
那个男同学看上去瘦瘦弱弱,脚步发虚,咬牙硬撑:“我没事。”
“真没事?我看你冷汗直冒,脸色也不太好。”
“没、没事,今天还有考试,我,我不去……”男生话还没说完又闷哼一声,整个人弯下腰来,似疼得受不了了。
“你这样不行啊,我还是去叫老师来处理吧。”
男生脸色都发白了,捂着肚子的手一把将人抓住,很坚决:“不用!”
‘不用’二字才说完,男生眼眶涌起一层水雾,大概是疼得受不了了,眼泪瞬间就往下掉。
沈安见情况不对,正打算跨步上前看看,还没等人过去,林知念直接俯在男生前面,一把抓住对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把人架了起来。
沈安往前的脚步一时之间顿住了。
他下意识的想着:力气不小。
按理说这种事应该由男生来,但他还没上前开口,林知念已经架着人不顾对方红着脸强烈的反抗,直接往教室里跑去,结果刚到走廊拐角,就被出来接新生的王鸿辉撞见了。
王鸿辉一见这情形还以为是学生谈恋爱,正要训斥一顿,看见男生泛白的脸色和痛苦的神情,当即吓得不行,赶紧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事后沈安才知道,那个男生急性阑尾炎,在医院住了七天,错过了开学考。
二人从张奶奶家出来后,林知念眼睁睁的看着沈安走到对门的房间,神色平淡地开锁进门,一气呵成。
她眨眨眼,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跟沈安,居然是邻居?
都说人如其名,但苏软是个硬茬,她偏不。
在苏软二十六岁发现老公外头还包养着个小三后,她带着年仅三岁的小林知念毅然决然地离婚了,至此演绎了她铁骨铮铮的一生。
许是受了翁美玉的感染。
林知念做梦了,潜意识里她很清楚这只是个梦,但就是怎么也醒不过来。
画面里是熟悉的大房子,冷色调的灯光,今天是苏软生日,她打着越洋电话,问候那位远赴他国出差的母上大人。
“苏姐是个大忙人,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
那头心虚的传来不确定的语调:“开家长会?”
林知念冷呵一声。
苏软及时更正:“我知道了,今天高考!害,这么大的事我怎么会忘记呢,宝贝加油,妈妈相信你能考个好成绩,为母争光,你是最棒的!”
“醒醒吧,我今年——高、二。”
电话那头语噎了几秒,然后战战兢兢地问:“今天是什么好日子?”
“今天你生日,苏姐,能长点心吗?”要不是对方看不见,林知念能翻一个大白眼。
苏软闻言松了一口气:“以后这话直说,不然我会有渣男忘记彼此纪念日的愧疚感。”
林知念:“……”
“出差之前不是说能赶回来的吗?我蛋糕和礼物都买好了,就等寿星大驾光临。”
“那个,小宝贝啊,妈妈这边有个合作临时出了点问题,蛋糕你先替妈妈吃着,回头咱母女再补过一个。”
苏软自从离婚后就一直没再嫁,哪怕身边追求者无数,也从未再动过一次凡心,十几年来,一个人既当爹又当妈,要养家糊口培养女儿,又要忙四处奔波忙于工作,生生把自己逼成了女强人。
“谁跟你母女啊?你今天要是不抽空出去吃个蛋糕,咱们俩恩断义绝,姐妹都没得做,别说母女了。”
那头的苏软做小伏低,连连称是。
事后还拍了张自己吃蛋糕的图片,以供林知念查岗。
林知念很满意,放过了养鸽专业户苏软。
清晨,太阳的光线打在窗帘上,幽闭的小房间里透出晕色的光亮。
六点二十分的时候,林知念醒了。
她已经很久没梦见过苏软了,以至于睁眼的时候眼珠子都是雾蒙蒙的,湿气氤氲。
——想哭。
这是她醒后的第一个念头,她沉了口气,硬生生将心里的酸涩给逼了回去。
不知是不是昨晚那场雨,醒来后她总觉得头昏脑涨,脑袋里像有把火在烧,热热的,晕晕的。
吸了吸鼻子,不是很通气。
看样子是有些着凉了,所幸只是刚起床的时候人比较难受,林知念起床依旧坚持写了份英语报纸,然后收拾一番就背好小书包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