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衣接下来的话,彻底打击了卫思辰。
“夏叔还是有些不放心你,让我跑一趟云翳山庄。我进入北国后,并没有碰到王杨,反倒是越往前走,看到越来越多的运粮队,稍微一打听,居然得到北国将要攻打南国的消息。”天衣勉强维持着镇定,泪水涟涟,“可恨莫淮笑曾经让我们散雪阁帮忙收集过消息,熟知我们的人如何分布,这次行事,竟是完全避开散雪阁,以至于我和杯雪事先没有听到一点风声。我努力往回赶,却还是没赶上阻止这场战争!”
卫思辰挣扎着,想要起身,最终颓然地仰躺在枕头上,任泪水横流。
“后来我让阁内的人去调查了一番,据说王杨在北国接到一个和你一模一样的女子,举止风范也相差无几,所以……所以夏叔才会打开城门,才有了边城的浩劫。”
两人相拥在一起,失声痛哭,哭声压抑低沉,门外就是莫淮笑,她们甚至连放声痛哭都不敢!
卫思辰趁着这机会,朝着天衣又送了几句话。天衣惊愕地看着卫思辰,卫思辰坚定地点头。
“只有消除他的防范之心,我们才有机会拼力一搏。”
天衣擦干泪水,在卫思辰身上大穴点了几下,卫思辰像是破碎的稻草人,更加虚弱,憔悴……
天衣缓缓站起来,看了一眼卫思辰,这才往门外走去。等到身后的门一合上,天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腰中软剑,搭上了莫淮笑的脖子。
“走!”天衣低声道,逼着莫淮笑和她一起往院外走。
阿汀的手探到腰间,却被莫淮笑投来的眼神制止住。
莫淮笑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他被人挟持,反倒显得高兴了几分,人也顺从地和天衣走到院外,直到离蓬莱苑有一段距离,天衣停下脚步,莫淮笑也停了下来。
“多谢天衣姑娘!”莫淮笑说得万分诚恳,又道,“湉湉身体恢复还要一段时间,不若你留在府中,多陪陪她,可好?”
“你如今可是我的俘虏,反倒想要留下我,笑话!”
天衣左手摘下身旁几片树叶,向着转角处抛去,那树叶开始还轻轻地打着旋,漫不经心在空中飘着,可没等墙角那几个暗卫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心口上,已经插了一片碧绿的树叶,碧绿的颜色,沾染上胸口淌出的血迹,露出妖冶的美!
“莫淮笑,我不对她说明事实,不是我怕你,而是她再也承受不住任何刺激!”天衣收起剑,声音哽咽,眼睛瞬间红红的,“你看看你,都将她折磨成什么样子,她要是熬得过这一次,也就罢了,若是熬不过,我们散雪阁,和你,不共戴天!”
天衣话说完,人像一阵风,消失在莫淮笑面前。
莫淮笑想起躺在床榻上,整个人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般的卫思辰,心头一慌,拔腿往蓬莱苑奔去。
破了边城,死了夏远庭,南国并没像莫淮笑相像中的那样,供他长驱直入!
千手亲自带领着莫淮笑手底下最精英的暗探,在南国边境潜伏许久,才得到的确切消息,南国边境一共有二十五万守军,其中五万驻扎在城内,还有二十万驻扎在南国边城左方的一处山地上。
是以利用假卫思辰骗开南国边关大门后,北军分成两支队伍,一队攻城,想要擒贼先擒王,一队直扑军营。
可惜,军营的二十万南国兵将,竟然在千手等众多暗探的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不见。北军将领扑了个空,当机立断,杀回边城,将边城围得铁通一般,将夏远庭逼到城东一角。
夏远庭久战沙场,很疼爱卫思辰,该有的防范之心却丁点不少。若不是王杨亲自叫门,若不是那假扮卫思辰的女子用和卫思辰一模一样的声音,撒娇似地唤了一声外公,他绝不会一时心软,吩咐人开门。
不过他早想过,若是卫思辰私逃回南国,身后肯定有大批的北国追兵,所以早将那二十万大军,秘密调派到南北国交界处的穷山恶岭里,就等着掐断追兵的后路,让他们有来无回。
只是,谁也没算到,那个卫思辰是假的,城门一开,她率先跃进城内,杀了城下的士兵,大开城门,将身后如狼似虎的北军放进城!本来两面夹击的优势,却因为夏远庭心中对卫思辰的宠爱和挂念,成了败笔!
夏远庭年事已高,本就萌生出交权退隐的心思,多年来,也培养出不少有能耐的后辈。
北军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时候,那二十万南军,在青年将领的指挥下,从北军后方包抄过去,将北军装在一个没有出口的口袋里,让北军进退两难。
战争的结果就是,北军拼死搏斗,将镇边将军逼死,却激怒了南国将士,北军二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此一战,两国都元气大伤。
莫淮笑最近很暴躁,侍候他的人很惶恐!
阿汀皱着眉头,刚走到停云居的院子门口,就听到屋内传来砰砰地两声,她连忙奔进去,果然只见一地的狼籍,莫淮笑一手按在眉心上,脸上写满暴戾。
“庄子里侍候的人怎么一日不如一日?”见阿汀来,莫淮笑厉声喝问道。
阿汀朝着他,看了看,不吭声,默默地唤人进来收拾。
莫淮笑不过想要发泄,却发现好像打在棉花上,轻飘飘地不着力。冷着脸,站了好一会,阿汀依旧是优雅闲适的模样,淡定地忙碌着,他心中的怒火终于一泻千里,脸色也平静许多。
“夫人的身体好得很快!”阿汀想起卫思辰那几乎容光焕发,光彩耀人的面孔,心里反倒是一紧,“主子你看,是否要打赏御医?”
莫淮笑纳闷了,这等小事,何时需要他亲自决定?
阿汀明了莫淮笑的疑惑,浅浅一笑,如果不仔细看,她的笑容和卫思辰笑起来有六七分相像,清新动人,却又璀璨夺目!
莫淮笑果然看花了眼,忘了案上堆成山的折子,忘了这几日心里堆满的狂躁。
“这些日子,都是夫人开的方子,御医们按照方子去抓的药!”阿汀笑盈盈地柔声道,“御医们都来告诉我说,这些日子受益颇多,都想继续留在山庄,替夫人调养身体!”
莫淮笑像是被一语点醒,目光像是黎明前的一缕晨辉,带着咄咄逼人的姿态,划破了黑暗的天幕。
“她的内力,没有恢复吧?”
阿汀浑身一下子笼罩着挥之不去的忧伤,“那药分量太足,那位制药的都没办法,夫人即使精通医理,看样子,在这上头也无能为力。”
“你天天守在她身边,你觉得她到底知不知道战事?”
“夫人眼中没有伤痛,甚至比生产前,还开朗了一些!”
莫淮笑闻言一喜,“你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立即来报我!”
阿汀答应着,专门出了门。
莫淮笑颓然地倒在大椅上,眼睛比黑暗的天空还要深邃几分。
自从卫思辰醒来,见到他,就如同见到洪水猛兽,不是显出受惊的样子,就是冷漠地别过头。
他摸不准到底怎么了,看卫思辰和天衣的样子,也不像是天衣将夏远庭的事情说了出来,可若是没说,为何卫思辰突然这么抗拒他?
除了对他,卫思辰对其他人都没有显出什么异样!她甚至主动地调养身体,主动地将两个孩子带在身边照顾,主动地关心周围的一切。
天色渐渐暗了,莫淮笑依旧仰躺在大椅上,他不吭声,门外的人也不敢进来点上灯。
卫思辰此时正和天衣一起逗弄着小孩,还没满月的孩子,又是早产,难得都白白胖胖,煞是可爱。
天衣将手伸到小孩肉嘟嘟的小脸蛋上,笑着按了一下,似乎觉得有趣,又孩子气地多按了几下。
小孩子撅起嘴,作势要哭,天衣在卫思辰责备的目光中,慌忙笨拙地将她抱起来,用手轻拍着哄。
院中的千红闻声,似乎准备进来,天衣冷冷地看她一眼,千红的脚步硬生生顿住,身子又缩了回去。
“想要取什么名没?”
卫思辰正被另一个孩子的小胖手捏住了一根指头,听到天衣的话,整个人瞬间有些恍惚。
天衣将小孩哄好了,也不放回摇篮里,就那样抱着重新坐下,任由小孩的手,胡乱在满头青丝上抓弄。
“要不,叫念庭,怀景?”天衣一边打量着卫思辰的神色,一边状似随意地瞥了一眼远远站在院中的千红。
“小念,小怀,名字不错!”卫思辰依次在两个孩子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也不管孩子根本听不懂,笑眯眯道,“你们可要记着,是你们天姨帮你们取的名,以后有事找她,没事也找她!”
“你这臭丫头!”天衣拿手去戳卫思辰的脑袋,怀中的孩子嘟着嘴,用力在她头发上一拉扯,虽然小孩子没多大劲,天衣还是立即收敛住癫狂的性子,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抱怨道,“你看看,还是娘亲,我还没怎么着你,他就要护着了。”
卫思辰听到她的话,喜滋滋地笑起来,满脸身为人母的自豪。
阿汀袅袅行来,见到卫思辰和天衣两人笑得这么欢,便疾行两步,在摇篮边上蹲下,先看了眼两个孩子。
“我们说上几百个笑话,说的嘴皮都干了,夫人都吝于一笑,天衣姑娘真是好本事,让我家夫人如此开心!”
“阿汀姑娘客气了,不过是说些玩笑话!”天衣疏离而不失礼貌地轻笑着道。
“阿汀姐姐,你来得正好!”卫思辰俯身逗弄着小孩,声音漫不经心,却又不容抗拒,“我的两个孩子也没出生在皇宫,皇家取名那些繁复的过程就都省了吧,我已经给孩子想好了名字,劳烦天衣姐姐去禀了他吧!”
“好妹妹,快说给姐姐听听,是哪两个名字?”天衣似乎早料到会如此,笑容依旧,先夸赞起来,“素闻妹妹才思过人,你亲自取的名儿,那些迂腐的老头哪想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