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城多山水多湖泊,大雪连下几日,今日天空放晴。冬日暖阳并不能暖人,顶多暖暖眼睛。从客栈楼上放眼望去,水面白气蒸腾。
颇有种人间仙境的美感。
“秦端,你多穿点儿。”
“不用了不用了。我真的觉得一点都不冷。不信,回头你看刘沉,肯定就穿个斗篷。”
“你过来。”
“我不!”
“过不过来?”
“我不嘛~!”
“秦端……!”
秦端没办法,被裹成了一个球。
赵睿和给絮絮叨叨:“这么冷的天,你还骑马,还不多穿。回头冻感冒了,鼻塞喉咙痛怎么办?真跟小孩子似得,都不让我稍微省心。”
秦端:“睿和,你这简直跟当娘的一样。”
赵睿和嗔他,“胡说些什么?走了,下去吃早餐了。昨晚儿半夜上来你就说想吃馄饨来着。”
秦端说:“你做的才好吃。”
赵睿和撇一撇他脸颊边的毛毛,“我早上起的早,包了很多。但是只够你吃的,你别声张呀。”
“嘿嘿,睿和,你也学会偷懒了啊?也对,就不给他们吃!”
赵睿和:“……”他没好气的看着他,对他说道:“我只能包那么多,这家客栈不做馄饨,做的都是饺子。我怕你声张了,你就不够吃了。傻瓜!”
秦端脸颊挨蹭他好几下,笑得可甜了。“睿和,你对我真好。”
赵睿和握了握他的手,手挺暖和的。放了心。又嘱咐道:“等会儿要是冷了,记得戴帽子知道吧?”
秦端乖乖的点头。
两人下去的时候正好在楼梯口遇到刘沉,刘沉今天穿了件黑绒绒的大袄子,也裹得厚厚的。看到秦端裹得比他还厚,不厚道的笑出声来。
“秦端,你这是把被子藏衣服里头了?”
秦端哼的一声,“你知道什么,我夫君我怕我冷!”
刘沉:“……”艹了,有夫君了不起吗?!回头我回到上京城我就去相亲去!我相亲一个漂亮的女孩子,然后还生一堆小沉沉。哼,谁羡慕谁还不一定了。
到大堂吃早点。大堂里吃馒头的人还挺多的。这家客栈的馒头在当地很出名。
秦端一大盆馄饨上来的时候大家见怪不怪,早知道秦大人的食量那是跟猪比的……咳咳咳,只是个字面对比,绝对没有形象比喻。
刘沉望着自个儿碗里的馒头,不是说馒头他不香,问题是……秦端的馄饨怎么这么好看?这么香?
刘沉递过去一只碗,看着秦端:你自己看着办。
秦端翻了个白眼,然后给他挖了一碗。委委屈屈的看向赵睿和,赵睿和笑。
秦端又吃了三个馒头。才饱了。
啊,吃饱的感觉真的特别特别棒。
一行人出发。
上京城再过几日就要到了。
一行人缓缓的出了黎城的城门,天地之间一片银装素裹。秦端看着这壮阔天地,忍不住感慨一声:“好美啊!千里银装寒气长,原野沟壑匿行藏。”
刘沉嘿哟一声,惊讶看来:“老秦!你还会作诗!”
赵睿和拉开了窗户,冲着外边儿看秦端,说道:“这诗极好。”
秦端老脸通红,不知道如何说起。
刘沉嚷嚷:“后边了?后边再来两句!”
秦端咳咳一声:“但有几处红点綴,竟是梅花傲雪忙。”
刘沉鼓鼓掌,“老秦,你以后可以混笔杆子了。”
秦端脸都发烫,实在是羞于启齿那些往事。“这诗不是我写的。我就听别人念的。记下来了!我记性好嘛!”
刘沉看看他,“也对,你这样的,的确不像是能作诗的。”
秦端顿时就跟他斗起嘴来,斗着斗着就从山路边的树枝上抓雪打了起来。
赵睿和给看着发笑。
实际上秦端哪里记得什么诗啊?纯粹是印象深刻。
而这印象深刻来源于高二的时候,语文老师发了一张试卷,上边儿出了这首诗的诗词赏析。然后紧接着下周开始中考。
结果中考语文试卷上竟然出现这么道题。
上课从来摸鱼的秦端哪里能记得这么个诗词赏析啊!
于是近乎整个班级都拿到了这道题的大半分数。只有寥寥几个人吃了0分。他就是其中之一!把语文老师给气得啊,一人罚抄五十遍。抄完才许回家!
秦端从此以后除了床前明月光,就是这首诗印象最深刻。
两人正笑笑闹闹着,周见他们也是心情微微松快。毕竟没几天就要到上京城了嘛。正所谓无事一身轻。
而且城池越大,卧虎藏龙虽多,但是官面上人也多。
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相对那些荒郊野外以及人烟稀少的城池小镇,这些大城池大聚集之地,反倒是平安一些。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这白茫茫天地间,阳光在远处洒落金色的光芒里,一个人,手上撑着一把叶青荷红的伞,一身的雪白狐裘。长发披落,垂直近膝盖。突兀的出现在前面的车马必行之处。
像是山林里突然冒出来的狐仙。
雌雄莫辨!
车马齐齐停下。
那人的伞微微后倾,露出一张倾城绝世仙气无比的脸庞。
不似人间。
刘·江湖人物百科全书·沉道:“风谦。”
秦端:“这人长得和我家睿和一样好看了。”
众人:“……”啐!你个(情)人眼里出西施的,也就不怕风大闪舌头。不是不承认你家睿和好看,长得的确很可以了,气质八十九分,容貌八十九分。这是有的!
但是你不能昧着良心说这容貌气质违规都能打到一百五十分的人,长得和你家睿和一样好看。这不公平知道吧?
这个时候霍琮出现了。出现在风谦身边。
骤然间出现的强烈对比,实在悬殊太大。
恍然就是唐伯虎点秋香的名场面——秋香要有石榴姐一众来衬。
美也!
秦端给刮了刮鼻子,这是个心虚的动作。显然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话有多么不靠谱。偷偷嘀咕:“的确啊,是比我家睿和好看。”
赵睿和这个时候打开马车的门,看看外边儿什么情况。
秦端立马端正态度,“我还是觉得我家睿和最好看。”
众人:“……”呵,男人!
秦端嘴上虽然没个正形,但是握着缰绳的那只右手可谓是紧了又紧,他凑在刘沉身边轻轻地问道:“那人……就是风谦?”
刘沉:“你也听说过他”
“听说是听说过他,他不是在朽木崖当他的教主吗?怎么他也对这凤血朱沙石感兴趣?”秦端说着,皱起眉头,又道:“他旁边那老头是谁?”
刘沉:“……霍琮……”他很是迟疑了好几下才说出来这个名字。因为霍琮的形象跟他记忆里的霍琮形象天壤之别。
而秦端虽然亲手抡着霍琮的脖子往墙上撞碎一点脑壳,但是霍琮和刚从水牢里出来的形象大不相同,由此他没能认出来。
“哟呵!我去融城这段时间,他又被劫出来了?那什么数字兄弟…啊,不,三(毒)瘤…岂不是也被劫出去了?”
刘沉心道:我劫的。“应该是吧。”
“那他两?结拜兄弟?……忘年之交?”秦端听赵亮提过一嘴这事儿,现在怎么看怎么突兀。
“不是忘年之交,就霍琮显老。”
声音虽然低,但是在场各位除了赵睿和,谁不是耳聪目明?
霍琮闻此污蔑,怒从中来忍无可忍破口大骂:“狗崽子放你娘的狗屁!分明是你昭明司万般手段折磨人!害的我如此沧桑老态!”
众人:“……”
周见对秦端道:“秦爷,您看现在出了两只拦路虎,可如何是好?”
秦端微微摇头,说道:“不知道打不打得过。打得过就一切好说,打不过大家各自逃命,保命要紧。”
刘沉也是这么想的。
周见:“……”请务必打得过。跑这种事情跑的了初一跑不了十五的。丢掉上贡给皇庭的凤血朱沙石,要么降职,要么摘脑袋。
秦端问刘沉:“这两个都是宗师?”
刘沉道:“风谦起码是一只半脚踏进了大宗师的行列。那霍琮也不容小觑。”
秦端道:“那我来对付风谦,你对付霍琮?”
刘沉和他伸手对撞一拳,没问题!给力!加油!
两边同时动了。
就在秦端刘沉跟风谦霍琮交手的瞬间,从而天而降十个劲装黑衣人,人手一根铁链,铁链前端有锐利森寒的龙虎抓,从高空之中坠下来的瞬息,就用内力将那用来装凤血朱沙石的箱子抓透了。
然后,这十人将铁链迅猛朝上空一甩。树梢之上瞬息出现二十个黑衣人配合密切,接住铁链,就往上带。
凤血朱沙石转眼就被带离。
周见等一部分人跟这十名黑衣人打得纠缠不休。另有一队人追那凤血朱砂石而去。
风谦跟霍琮眼见着凤血朱沙石得手,立马就撤退,绝不跟秦端还有刘沉纠缠。秦端心道抓住人还能做做交易,要是都被逃了,凤血朱沙石就真没法要回来了。一时间跟风谦打得难解难分。
秦端纯粹用拳头跟风谦交手,风谦却手持一把比匕首稍微长一点的弯刀。细如一轮弯月,光弧雪亮,锐利锋芒。秦端这就有些吃亏了。
好几番要不是他动作快,这刀能切了他的手腕、手指。但是不可避免的手上出现了伤口。
刘沉跟霍琮打得微占了上风。霍琮身子骨在昭明司里呆了五年,到底坏了不少。还没养回来。
霍琮用剑。
刘沉也用剑。
刘沉的剑招轻灵快速。霍琮的剑招阴狠毒辣。
风谦和秦端打得眉宇皱起,边打边伺机后退。他力有不逮了。秦端越打越猛,他心里惊讶之余其实清楚知道,不下三百招,他绝对败在秦端手下。
他反手一刀劈杀向秦端的脖颈,秦端蓦地后仰退开。风谦只是虚晃一招,见好就收,立时飞身远去,说遁就遁。
霍琮同刘沉以剑做刀凶猛互砍一回,同时出掌对击,迅速分开。霍琮飞身上了山林!紧随风谦而去。
刘沉刚要追上去。秦端却是一把扯住他。他双手手背上血痕密布。
刘沉沉默了。秦端都留不下来的人他追上去岂不是自投死路?
赵睿和刚才一直安生的坐在马车里不给人惹麻烦。这会儿人全退走了,他从马车上跳下来,跑到秦端身边,急切问他:“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他刚才看得心惊胆战的。
秦端对赵睿和摇摇头,背了手去不让他看,却被赵睿和拽住手腕,“我都看到了!要赶紧上药!”
雪地上,秦端站着的地方,血都绽了一片梅花了。
有三道伤口从左手手腕划过手背到中指、无名指的上面,破开皮肉,露出白骨。
还有一道伤口直剌剌的横过秦端右手手背,筋断骨现。
就在这个时候,追出去的那一队人回来了。
拖拉着一块箱子的木板,上边儿放着一块数千斤的凤血朱沙石。
众人:“……”
“将军!那群人砍了两斤……就、就跑了……”
众人在风雪中萧瑟。
赵睿和眼眶里泛滥着泪花,他不想去关注那些事情,挑了针线给秦端缝筋缝肉,撒药包扎。
秦端轻声跟他说:“我不疼,睿和……我真不疼……”
手指上就被落了一滴温热。
赵睿和微微偏偏头去,吸吸鼻子,又给他继续。
“我下次不受伤了好不好?”秦端眼眶通红起来。他受伤他不疼,他看着赵睿和难受他难受。
赵睿和一言不发。梗着喉咙,凑在秦端手背上给呼了呼。抬头看着秦端的时候,眼里全是泪花,鼻尖都是红的。
众人还在雪地上站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赵睿和看着一众不知如何是好的大老粗们,犹犹豫豫的说道:“我……会做木工,我还会雕刻……”
他看着那平整的一块平面,是人一看就知道被劈了些下来。
“要不,我给加工一下?”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正就是个摆设而已……”
众人在风雪中更加萧瑟了。这种事情天知地知,且朽木崖自己不会伸张自己是贼。那么……只要不说出去,基本上就能够蒙混过关。
反正就是摆设而已。
命不重要些?
官职关系月俸,能顶着大官帽不好些?
刘沉带几个人去砍树,大家都忙起来帮忙打下手,就秦端枯坐无聊。给瞅着他家睿和在忙活着重新做个箱子,还得把那凤血朱沙石给雕琢一番出原生态的滋味。
火一样燃烧着的朱砂石确实美的瑰丽非常,让人炫目。
但是吧……看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儿了。要是雕琢成首饰之类的,怕是有很多女孩子会喜欢,拒绝不了配戴的诱惑。
可是……如果不能用来配药,再名贵那也就是朱砂摆设而已。
秦端对自己的实力微微有些认知。当初跟半步道玄的刘志全打了一场,点到即止。他胜了一筹。
这次跟差不多是大宗师境界的风谦对打,风谦也绝对在他手底下走不过一千招。
风谦这一次是占了兵器的上风。不然,两百招绝对定胜负!
他那把弯刀,在神兵利器排行榜上居第一,名琼弧。
这把刀厉害到什么程度?切困龙铁打造的兵器跟切油脂一样。举世皆知,兵器里掺个一两斤困龙铁,那兵器的坚韧度和受力度以及锋利度就翻上十数倍。
这把天外陨石打造的、举世只有一把的琼弧,乃是当之无愧的天下第一神兵。
秦端那双手能保住,简直是……神迹!
但是他并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现在的实力应该能和道玄刚一刚。至于胡澈那样的飞升之境,自己恐怕还要有待“顿悟”。
人不能太高估自己,尤其是在跟人打架这种事情上,一定要低估自己。不然毛毛躁躁的,下次说不定就被人打死啦!那他家睿和岂不是成了鳏夫。那多可怜?
自己受个伤他都心疼成这样,他要是死了,他岂不是也要跟着去了?
秦端心中骇骇然的,抿抿嘴唇。
心道:要不还是远离江湖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