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贼货!孙婷瞥了眼“昏迷”的第五名,毫不示弱地看着刘秀娟。刘秀娟心里认定是孙婷情杀了小叔子,手里端着的鸡汤恨不得都泼孙婷脸上。但还是忍住了,把汤碗放了桌上,警惕地上前打量起孙婷。高手过招,观察气势乃第一要务。利用眼神走了几个来回,孙婷和刘秀娟意外地发现对方都不是善茬。想到小叔子挨了眼前这姑娘的暗算,刘秀娟冲动地想先发动进攻。孙婷却当机立断,决定示弱以博得先手。“你是第五名的嫂子?”孙婷轻轻按揉太阳穴,看似孱弱女流,话里却带着上位者般礼貌的质询。这两种迥异的情绪,奇妙地安抚了刘秀娟。这些年的仙姑并不是白当的,面前这姑娘说话的方式跟那富国美、小钱截然不同。客套而疏离,并无一点讨好。难不成她不是小叔子的女朋友?刘秀娟忙调整了状态,试探地问起孙婷的身份。“我是文苑集团董事会的。”孙婷的回答差点让第五名从炕上蹦起来。冒着杀头风险偷偷张开一丝眼缝,第五名见这变态姑娘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名娃的同事?”刘秀娟不知见过的“侯胖子”是钱哥冒充,以为孙婷也是被侯胖子派下来工作的。“老侯是我下属。”孙婷也不管刘秀娟能不能听懂,只说集团对秦岭生物工程项目十分看重,在第五名取得阶段性进展后,集团总部决定派她下来考察收购白札子虫的情况。一口措词十分唬人。刘秀娟听孙婷说得似模似样,渐渐信了。只是没想到孙婷年纪不大,竟然是个大领导。像是看出了刘秀娟的困惑,孙婷笑着解释说,自己大学少年班出身,国外读完硕士回来才十九岁就进了公司,可比第五名资深得多。刘秀娟不懂装懂地点头。第五名心中暗骂孙婷说话都没个下巴,撒谎的重点是啥?是要接地气。幸亏刘秀娟对那些事没研究,不然早露馅了。骂完又暗暗感谢孙婷放了自己一马,不但没揭穿,还替圆谎……一身的伤痛不是白挨的。肩膀又隐隐作痛,这都脱臼后遗症。介绍完来历和关系,孙婷又解释起刘秀娟最关心的问题。告诉她,第五名带她上山实地考察林木和白札子生长的情况,没想到下大雨了。俩人寻到个废弃窑洞避雨,谁料到却遇见小山洪,被水淹了。“要不是第五名舍身相救,我俩就淹死在里头了。”孙婷一脸肃穆,大领导般握住刘秀娟的手,摇晃着表示感谢。刘秀娟心疼地看着犹在“昏迷”的小叔子,按照孙婷安排的思路,认定他那胳膊、腿、脸上的伤都是救人期间剐蹭的。“娃从小就……爱助人为乐。”事情办都办了,把思想觉悟说高点儿又能咋。刘秀娟也向孙领导谦虚了几句,但脸上愁色未褪。被救的都醒了,这救人的咋还没醒?明明一身都是皮外伤,难不成小叔子被撞到了内脏?见刘秀娟的脸色又惨白起来。孙婷看了都有几分不忍。趁刘秀娟不注意,手偷偷在第五名身上拧了几下,嘴上也不断安慰。“你放心。我们集团公司有制度。今天这种情况,伤了算工伤。”见第五名还赖着装死,又不解气地补了一句,“死了算烈士。像第五名这样地位较高的员工,抚恤金都是非常优厚地。”可要的是人,不是钱呀!刘秀娟被孙婷说得又要哭了。联想力丰富有时候也不是好事,想到小叔子要烈士了,忍不住拉了他的手端详遗容,眼泪就落在第五名脸上。再不醒就不是人了。第五名假装茫然醒来时,视线越过欣喜万分的刘秀娟,落在孙婷那张充满鄙夷的脸上。刚被她拧的地方,真疼。
醒来好,醒来就皆大欢喜了。刘秀娟给第五名、孙婷喂了鸡汤,就立刻和伍魁首分头去给胡支书、老伍等人报信。一直守在庙里的坟包听说第五名安然无恙,激动地涕泪横流,说第五名渡劫有惊无险,不愧是星君下凡。待得知孙婷是大领导后,本来意淫的表情立刻变得惴惴不安。胡支书、老伍也赶来探望,眼见第五名活蹦乱跳,才放下心;孙婷好人做到底,当场以集团领导的身份表示,公司支持第五名收购白札子虫,这是好事儿,有就收,收到绝种为止!这是在给自己挖坑?第五名瞅着孙婷高傲而矜持的表情,咬牙跟着跳到坑里。没办法,这会儿女变态说啥,自己都得认了。只补充了一句:必须是虫子形态;过阵子等变了蛾子形态,就不归自己部门管了。闻听第五名的大领导发话,整个伍家沟重新燃起了希望。白日里担心生计的、忧心第五名安危的、质疑刘秀娟扫把星灭门的,这会儿都不用指挥,很默契地拎上了各家的熏肉、鸡蛋等物,放到庙里,说给第五名和领导补补身体……
各路尘埃落定,天都黑了。刘秀娟怕影响领导和小叔子休息,卷铺盖跑大殿睡去了。第五名和孙婷则一炕头、一炕尾地躺尸。疼痛难忍,第五名跳下炕,拿了红药水涂抹手臂上的伤口;隐约听到孙婷被子里响起“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的手机铃声。孙婷被铃声惊醒,披衣服下炕出了厢房。“喂?按下接通键,对面传来侯胖子的声音,说市场的包租费该结了,再拖延就要收回店铺云云。孙婷压住了干掉侯总的念头,试图解释一下因为店铺遭灾的事儿,一时拿不住这么多钱。但侯胖子压根没给她这个机会,一口气如同谷歌语音一般讲完规章制度,就挂了电话。二十五万!心情激动之下,差点把手机摔庙门上。从前这数字不算什么,可眼下上哪儿弄去。焦虑地搓搓脸,孙婷盘算:水族馆剩下的那些普通品种怎么卖都远远达不到这个数。送值钱的东西去典当呢?这些年除了鱼苗,也没其他投资……想想就要抽自己嘴巴。恨以前这名牌那名牌,买的都不眨眼;如今钱到用时方恨少,那些破烂儿却一点儿忙都帮不上。有啥值钱东西可以卖的?好像还有几套首饰,可顶天也就十万块。其余的,那就只有……车?!孙婷高兴起来。怎么把大切诺基给忘了。买的时候花了百多万呢,卖个五十万应该没问题吧。赶紧给二手车行打电话询问,电话里小伙子热情得很,问姐你要卖的车是啥。“大切诺基,黑色的。。”孙婷说。虽然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不知为何,听到电话那头小伙子的声音,孙婷感觉他的脸都是绿的。“姐,奔驰宝马都好说。你这是大切诺基……”小伙子很为难,“有句话不知道您听说过没有。”卖你先人的关子!孙婷咽下骂人的话,让小伙子有那啥快说。“开不坏的桑塔纳,修不好的切诺基。”小伙子的声音充满了同情,告诉孙婷,几乎没有人要二手的“大切”,“要不,姐你考虑下十万以内转手?”黑了心肠的东西。要是面对面,孙婷觉得自己能当场开着大切诺基压过去,看到底谁先坏。愤怒地又上网查了一通,发现自己判断得果然没错,二手车行那瓜怂是故意压价呢。别人二手“大切”的价钱都不低……时间也比较短,才挂了半年。别说半年,自己连仨月的时间都没有了。孙婷抱着手机,蹲在庙门前。许是下过雨的缘故,夜色下的山坳里,风更凉了。孙婷有些哆嗦,她双手环住自己,望着黑黝黝的群山,整个人都喘不过来气。旁边递来一根烟。抬头看看,第五名披着外套,挨着身边蹲下,打火机也伺候上,伴随清脆的咔嚓声,火苗跳动起来。接过烟,对着打火机深深吸了一口,烟头立刻被嘬成了暗红。明灭闪亮的光芒,在黑暗中带来一丝说不清的温暖。第五名也给自己点了根,和孙婷两人蹲一处抽着。烟雾缭绕中,两人都没有说话。野鸟扑棱着翅膀,掠过森林上空;河滩那边传来流水冲刷石头的簌簌声。伍家沟沉睡了,家家户户没了灯火。看着黑暗中孙婷那瘦弱的肩膀,第五名记起自己还有一万五。“等这次收完虫,我会在账目上想点办法。”第五名琢磨着刘秀娟那边可以少报点儿,再加上私房钱,“大约能凑个四万块。”见孙婷无动于衷,又尴尬地补充:“知道少了点儿。你……先用着。”不知道第五名听了多少自己的窘境。孙婷把还剩的一点烟屁股都按在地上,瞅着第五名那傻样就不爽。“今儿不还说虫子要变蛾子了吗?自己快喝西北风了,就少管别人闲事。”说着,拿脚碾碎了烟蒂,拧身进了寺庙。女变态再变态,也只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想到文苑市场那间曾闪烁美丽霓虹的水族馆,便越发觉得她的背影竟那样单薄。又捏了一根烟,却没有点燃,过了许久,第五名才发出一声无力而长久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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