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钦记错了时间,此刻正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下课,拐过梧桐小道时他和一群下课的大学生相遇,博钦在接触到人流时有一瞬间的恐慌和不适应,他定定地站了几秒,意识到周围人看他只是因为他过于严实的打扮,博钦缓了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确实带着口罩和帽子的。
他精神有点紧绷,说实话博钦好久没有直面接触这样大规模的人流了,他按着记忆走进家属楼小区,身后有两三个姑娘嘀咕着举着手机拍他,将信半疑的样子,博钦头都没回,压低了帽子快步走进了c栋楼。
a大的家属楼修建了好多年,没有电梯,也没有高级的门锁,博钦一口气爬了六楼,在左边门前犹豫了下,他看了看贴着的对联,确实是胡老的字迹。
博钦敲了门,第一次没人回应,他耐心地等了几秒,又敲了几下,这几下可比刚才的劲大多了,随和他就听到一声中气十足地“来了!”
那把声音说:“催鬼呢你!”
博钦笑了笑。
开门时防盗门的铁链吱呀呀地响,胡老带着老花镜慈祥的脸露了出来。
博钦鞠了一躬,说:“胡老好。”
“哎呦可算来了,芸蕙都念了一早上喽。”胡老开了防盗铁门,接过他手上的礼盒,毫不客气的闻了闻,道:“香。”
博钦摘帽子取口罩,弯腰换了鞋。房子很小,三室一厅,家具和装修风格都很老,但十分干净且温馨。
胡奶奶连忙从厨房里出来,边走边在围裙上擦手,看见博钦第一句就说:“瘦了!”
博钦那股不适应的劲过去后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将近有一年没来过了,一部分是来了怕触景伤情,另一部分是太忙,越拖越不想来,越拖越不知道怎么面对二老的热情。
胡老带着博钦直奔书房,说:“知道你要来,我昨天才把茶具都清理了一遍,就等你了。”
胡奶奶在厨房说:“小钦好不容易来一趟,你就折腾人。”
胡奶奶熬了鸡汤,整个屋子里都是浓郁的香味,博钦在书房和胡老下了两盘棋,输得一塌糊涂,胡老喝了口茶,说:“忘本了,啥都不会啦你。”
博钦脸红得像猴屁股,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胡老靠着摇椅,说:“还能唱不?唱一段让我高兴高兴。”
博钦笑:“您快别挤兑我了,”他抬头看见胡老笑呵呵的神情,心下一软,拒绝的话吞了下去,说:“那我给您唱一段,给您取取乐。”
博钦唱了一小段《浮生六记》,第一句一出来他就知道没戏,常久不练就让他唱博钦总是怯场的,再加上胡老这个大拿坐在这,总让博钦觉得有一种班门弄斧的***。
胡老喝了口茶,说:“不堪入耳。”
博钦摸了摸鼻子。
胡老叹了口气,说:“去柜子里拿,书架的最上方。”
胡老学昆曲学了将近五十年,在昆曲上的泰斗地位毫无争议,兼曲家和表演艺术家。十年前他在海岛唯一一所211大学任课,和老爷子相识,博钦跟着沾光学了一小段时间的昆曲,他唱小生,在昆曲上有点天赋,但兴趣不在此,也没唱出什么成就,更不可能静下心来刻苦钻研,现如今也只是个入门的程度。
老爷子死后的第二年a大开设了昆曲传承项目,胡老被聘请到a大任教,从海岛搬迁到a市。胡老和胡奶奶都没要孩子,加上老爷子的原因对博钦颇多照顾,现如今真要算起来,也是博钦唯二能够牵挂的亲人了。
博钦给胡老要的是一南音三弦,这是胡老年轻时在闽南一带花大价钱定制的,十年前他听胡老在海岛演奏过,在房车里听到自己哼的小调的一刹那,博钦脑海里涌起的第一个片段便是海岛的夏天。夏蝉鸣,海风吹,艳阳照,博钦光着脚坐在窗台上,胡老手下的三弦声音低沉又柔和,配着悠长的南音,有一种永不褪色的哀愁。
他那时候不懂为什么会愁,现在才明白,那是乡愁。
从胡老那拿了三弦后博钦回了趟工作室,而后赶了最近的航班奔赴s市拍傍晚的夜戏。
博钦没什么架子,和王导的团队也是多次合作,因此到剧组时每个人都笑着给他说新歌好听,就是名字取得不太行。
博钦一一谢过了,说今晚订了宵夜,请各位老师赏个脸。
他在众人的笑声里进了王导的休息室,王导在抽烟,烟幕弥漫,博钦往里走,才发现背后小沙发上坐着成子烨。
博钦去开了窗,说:“这肺真不要了啊?”他转身给成子烨打了个招呼:“成老师好。”
成子烨点了下头,主动地和他搭了话:“你订了宵夜?”
博钦说:“对,大概两小时后就到,成老师拍完戏刚好可以吃点垫肚子。”
成子烨笑了下,说:“你新歌确实挺好听的,我就听了几遍,现在都会唱了。”
博钦挑了下眉,礼貌地道了谢,王导掐了烟,说:“你俩拍了这么久的戏,还瞎客气啥。”
博钦在屋子里和两人聊了会,成子烨科班出身,又拍戏多年,他的很多经验和想法都是博钦之前没接触到的,但演戏这东西不能只靠经验,博钦真上场时还是状态不佳。
王导又一次喊了卡,他看着博钦的眼睛,说:博钦,不要端着,这个角色本就不完美,你演出来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