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粥店出来已是黄昏了。
落日把天染了一片红,街两边的棕榈树挡了部分余辉。
这是宜市最繁华的一处地段,行人车辆川流不息,匆匆而过。
两人并排走着,脚步却都很慢。
快到车站,宁栀没有过去等车,而是走进旁边的一家水果店。
“陈也哥哥,我去买点水果呀,你在门口等等我。”她回过头,对陈也道。
陈也站门口,等了没一会儿,她出来,手里拎着一袋梨子。
她把那袋梨子给他拎,接着拉开书包拉链,拿出一个练习本。
又从笔袋拿出一支笔。
只是周围没有可以坐下来写字的地方,她看了一圈,最后道:“陈也哥哥,你转过去一下呀。”
陈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不妨碍他照做。
等他转过身,宁栀就把本子贴在他后背,拿笔在上面写起字来。
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
她一会儿就写完:“好啦,你可以转过来了。”
陈也看着她从本子上撕下那张纸,轻轻折叠好,然后放进装着梨子的塑料袋里。
最后弯起眼眸,笑着说:“上面我写了冰糖雪梨的做法,很简单的,你回家之后记得弄一下,这个对嗓子发炎很有效。”
陈也一愣,没想到这些梨子是给他买的,还细心地把冰糖雪梨的做法写了下来给他。
只因为他随口扯的那个谎。
“谢谢。”他望着她,低沉的嗓音透出笑意。
“不客气呀。”宁栀打开书包,把本子重新放进去。
一抬头,正好看见回家的那辆公交行驶过来。
“啊车来了,今天还好早,陈也哥哥你不用送我啦,再见。”
陈也看着小姑娘噔噔噔跑上车,兜里的手机这时响起。
他接起,电话那头传来薛斌咋咋呼呼的声音。
“喂也哥,你和栀栀妹妹吃完了吗?我和付凯他们现在在商城三楼的游戏城,你把栀栀妹妹也带来玩呗。”
陈也的好心情消失殆尽,下午在台球厅听到他那么叫就很不爽了。
只是碍着小姑娘在,也不好发作,但现在不用了。
“什么栀栀妹妹,你和人家熟吗就这么叫,才见过几次面啊你们?别一看个好看小姑娘就乱认妹妹,你问过人家,人家愿意被你占便宜了吗?”
薛斌:?
薛斌被这一通吼得有点懵。
就单单纯纯地叫个名字,怎么还扯上占便宜了呢?
“不是,也哥,”薛斌简直想哐哐击鼓鸣冤了,“我就想着咱俩是哥们,她又是你妹妹,我这么喊着显得我热情友好啊。”
“那也哥,你说我不这么叫,叫啥啊?直接叫名字会显得我特别生疏特别冷漠啊!”
叫名字陈也都觉得太亲近了。
薛斌握着手机,还在兀自困惑着,就听陈也一本正经的回答。
“叫宁栀同学。”
薛斌:……啥玩意?
薛斌手一抖,手机差点摔下去。
这他妈是什么老掉牙的称呼?
也哥你其实是从上世纪八十年代穿越过来的吧?!
凑巧的是,陈也生日那天,宁栀的学校正好组织秋季运动会。
星期一升旗仪式一结束,主任高盛就向同学们宣布了这一激动人心的消息。
“这学期的运动会定在周五,大家记得积极踊跃地报名参加哈,最好是每个人都有项目,都参与进来。”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片欢呼,几个平时就跳的男生哟嚯一声,还吹了个口哨。
高盛拍了拍讲台,示意自己还有话没说完。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运动会的名次和期末班级的评优评先都挂着勾。就有的同学吧,平时学习不好好搞,运动会上就多出点力,总不能学习和运动两手都抓瞎吧。”
班上不少同学都哈哈笑起来。
高盛指着笑得最欢的那个男生,故意瞪眼:“王健,你还有脸笑,说的就是你。这回运动会的男子一千米,要是不拿个好名次,下个星期的数学课你就站着上。”
王建嬉皮笑脸道:“老高,要是我这次运动会拿了个第一,下回考试我数学不及格,你就别给我妈打电话了行不?”
班上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想都别想。行了,也不跟你们在这儿胡扯了,年级主任还找我有事呢。”
说完,班主任拎起水果罐头改装的茶杯。
走到半路,突然又杀了个回马枪,强调道:“你们快报名,今天放学前名单什么的都要确定下来。”
于是这一上午的,体育委员就拿着报名表开始了挨个动员。
第二节课的大课间,宁栀陪姚青青去楼底下的小卖部买零食去了。
两人哼哧哼哧爬上六楼,才到门口,还没进教室,就被体育委员堵着了。
姚青青当即一脸丧,一口气叹得无比沉重:“我都拉着栀栀逃到了小卖部,怎么还没躲过你的魔爪啊?”
体委陈嘉嘿嘿一笑,露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的得意表情,报名表往两人面前一送:“老高发话了,每个人都要报。你们选吧,报什么?”
姚青青又是一阵长吁短叹,宁栀低头,和她一起看上面空着什么项目。
比较轻松的只剩下立定跳远了,可惜只剩下一个名额了。
“青青你报跳远吧,”宁栀目光在报名表上又看了一圈,手指着另一个道:“我就报八百米好了。”
姚青青明白宁栀是想把轻松的留给她,十分有义气地摇头:“不行不行!跑一圈八百下来要累死人呀。”
“没关系。”宁栀对她笑笑,嗓音糯糯软软的。
走廊的阳光照进来,她皮肤瓷白,弯起的杏眼里也像盛着光。
陈嘉是个正义的体委。但同时,也是个颜控。
犹豫了下,他说:“要不宁栀你在入场的时候帮忙举班牌吧,也算是参与了。”
姚青青立即道:“这个好,轻松,栀栀你就举班牌好啦。”
宁栀点头,冲着陈嘉感激一笑:“谢谢。”
陈嘉脸刷的一下红了:“不、不客气。”
本来事情就这么定了。
但下午第二节课下了,宁栀坐在课桌前抄写英语单词,沈欣宜突然跑过来找她。
“宁栀,我和你商量件事。”沈欣宜说。
宁栀放下笔,抬头看向她。
沈欣宜长得不错,家境优渥,平时多少有些傲,和宁栀关系也说不上好。
高二文理科分班之后,班上男生拉了个小群,讨论班花是谁。
多数都投的是宁栀,只有两三个选了她,后来沈欣宜知道了这事儿,心中对宁栀就存着些芥蒂。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宁栀露出个笑脸。
“是这样的,我上午有点感冒,请假没来,不知道运动会报名的事,结果现在只剩下八百米了。”
“可是我从小心脏不太好,跑不了这个,听说你是负责举班牌的,我就想和你换一换。”
宁栀闻言便答应了:“行,我们去和体委说一声吧。”
沈欣宜没料到她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还以为要多费一番口舌呢。
她不太自在地道谢:“那……谢谢你了。”
“小事而已。”宁栀站起来,和她一起向陈嘉的座位走过去。
姚青青上完厕所回来,得知举班牌的人换了的消息,她当即不乐意了。
“哎!栀栀你怎么这么好说话呀,她找你换你就换?”
“她说她心脏不好,跑不了八百米。”宁栀解释道。
“骗人!”姚青青切了声:“高一她啦啦队的,我亲眼看着她举着手花,又蹦又跳半个小时不带喘的。”
“栀栀你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想和你换吗?”
宁栀想了想道:“因为不想跑八百米?”
“才没那么简单呢!”姚青青贴着耳朵给她讲:“我听说了,六班负责举牌的是陆星阔!到时候入场,咱们班和六班站一块,学校会有合影,沈欣宜肯定是想和陆星阔一起出现在照片里。”
她说得信誓旦旦,宁栀听得有一点懵。
出现在一张照片里,能怎么样?这有什么好争的?
姚青青见她这么淡定,摇着宁栀肩膀激动道:“栀栀你清醒点!那可真是陆星阔啊!”
宁栀被她晃得头晕眼花。
陆星阔她知道的,上个月转到他们学校的,一进来就考了个第一。
听说家里是开公司的,有次下课,她听见班上男生议论他脚上那双鞋是什么限量的牌子。
可是这些和她也没关系啊。
姚青青见她还是不为所动,循循善诱:“你也看见了,今天的升旗仪式陆星阔发的言,他长得超级帅对不对?”
宁栀回想了一下。
早上的升旗仪式上,这个男生一身规规整整的校服,气质很干净,长得嘛,确实也是帅的。
她实事求是地点了点头。
姚青青继续:“你看哈,他长得帅,成绩好,家里有钱,这三点加一块儿,那不妥妥的校园偶像剧里男主角标配吗?!”
“看着这么优质的男生,栀栀你就没有那种心跳加速的感觉吗?”
宁栀认真想了想,确实很优质,可她确实也没有什么感觉。
于是实事求地又摇了摇头。
上课铃这时响了,历史老师一秒不耽搁地抱着教案走进来。
“上课了上课了!快把书拿出来。给你们五分钟准备,等会儿我抽人背儒学思想的发展。”
班上一片哀嚎声,姚青青忙不迭跑回自己座位上。
宁栀从桌洞里拿出历史课本。
她看着书上密密麻麻的字,心里想着刚才姚青青的话,脑海里却浮现出陈也哥哥打台球时的模样。
几分昏暗的光打在少年脸上,衬出他锋利冷硬的下颚和高挺的鼻骨。
睫毛长而密,瞳仁黑不见底,冷沉沉的一副长相。
那时她坐在沙发上,看着他,心跳确实跳快了几分。
星期五开运动会。
早上到教室之后,宁栀和姚青青一起扛着椅子下楼梯。
她背了个书包,里面就一瓶水,几本周末要写的练习作业,还有就是准备送出去的钱包。
宁栀打算下午找班主任请个假,然后就去陈也的学校找他。
反正她的项目上午就结束了。
但没想到的是,打算想下午请假出去浪的同学太多了,直接把班主任惹毛了。
“不想开运动会就回班上自习,想借机出去上网打游戏,门都没有!你数数,现在离期中考试还有几天了!”
班主任吼完一个男生,又看向才站这儿,还没来得及开口的宁栀,和蔼道:“你找老师什么事啊?”
“……”
宁栀后退几步,心虚地摇头:“老师,我没事。”
回到班级那片区域,她把蒋青青拉到一个人少的角落,小声问:“青青,我下午想出去一趟。你以前装病请假,是怎么弄的呀?”
姚青青闻言,从小挎包里拿出一支bb霜,挤了点在指尖,熟练地抹在宁栀唇上。
她向宁栀传授自己的独家秘笈:“说谎最关键的是心态稳,你一定不能慌。说话声音也要小,装出虚弱无力多说一句话就可能晕倒的样子。”
宁栀忐忑地点了点头,一边在心里给自己鼓着劲,一边忐忑地朝教职工休息区走。
结果却意外的顺利。
才走过去,班主任看见她苍白的唇,就关心地问:“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啊?”
宁栀头不好意思地垂着头,小声应了:“是。”
又小着声请求:“老师,我能不能回去休息呀?”
她一直学习刻苦,性格又乖巧安静,高盛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赶紧回去吧。”他写了张假条给她,叮嘱道:“快回家好好休息啊。”
宁栀内心羞愧极了,都不敢去看他,说了声谢谢老师就转头走。
门外大叔看了眼她给的假条,二话不多说,利落地开门放行。
宁栀坐公交车,去了几站路之外的职高。
职高虽然放学早,但现在才下午三点,校门都是关着的。她找了一家奶茶店先坐下。
这里正对着学校大门,要是放学了,她就能第一时间进去找陈也。
宁栀坐在高脚椅上,把书包里的地理练习册拿出来,又从笔袋里抽出一支笔,低头开始写作业。
写了还没几题,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她回头,看到是薛斌,有些意外。
薛斌更意外,没想到会在这儿看到她,一句“栀栀妹妹你怎么来了啊”就要脱口而出。
但上次电话里陈也的一番吼还在耳边回响。
理智让他刹住了车。
最后说出的话变得格外正儿八经,老气横秋:“宁栀同学,你怎么过来了?”
宁栀:?
这个称呼,一下让她想到了学校领导或者教导主任通报批评或者表扬时,会喊“某某同学”。
薛斌被小姑娘“你和我是同龄人吗”的茫然表情看着,内心又开始哐哐击鼓鸣冤了。
他也不想自己表现得这么老土啊qaq
都怪也哥该死的妹!控!属!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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