滤旗四平八稳,既不因残魂的萦绕而动摇,也不因为白驹小口袋的靠近有半点变化。
在燕离的指引下,“小口袋”悄悄接近了那些影影绰绰的残魂残魄。
残魂残魄们毫无所觉,仍然彷徨在旗杆子的周边。
背后,莹白的口袋赫然张开巨大的豁口,狠狠地朝下扑去!
除了几个长着耳朵的残魄及时避让之外,并没有别的残魂觉察到口袋下扑带起的风声。
于是那些意识模糊又懵懂的残魄,便尽数入了白驹口袋当中。
燕离微微弯指,那白驹口袋便掠过黑气,安稳停留在她指尖上。
“捉到了。”燕离轻飘飘道。
与此同时,那个口袋凭空消失,无影无踪。
程伏立时握住燕离的手,摇晃两下:“怎么收回储物囊了,我想看看。”
雪发剑修淡然道:“不可。那残魄与你神魂同源而生,会影响到你的神思。”
程伏微微诧异:“影响了也无妨。我可以直接让神魂归位!”
那双黑琉璃般的眸子定定看她半晌,唇角弯起:“你前几日才归一魄,不宜短时间同归两魄。”
程伏垂头:“好吧。”
虽然很渴望能尽早解开心中疑惑,但事情的发展,总是要循序渐进的。
粼粼的绯色月光渐渐淡了。涌动的波涛间,能看见不少赏月完毕,正在返途的鲛族。
随波涌动的海灯恰好漂来。点点白光镀在行鲛身上,漫出光晕,宛如神迹。
程伏知道,鲛族一贯淡漠不爱交际。
某种程度上,很像从前的燕离——对世情漠然,独居山巅,不苟言笑。
但在令人倾心的奇妙异象上,他们结伴而行,笑语连连。
怔愣间,有凉意漫上指尖。程伏低头看,发现燕离已经自如地牵起了她的手。
少女低低笑一声。
她的师尊,对于谈恋爱这种事,适应得很快。
鲛宫内,洛川搁下手中的书卷,略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今日是绯月贺,宫中大多鲛族都休了假,陪伴亲朋好友去了。
但鲛族内的事务总要有人管理,故而留在鲛宫中的洛川,在今日处理的事情比往日多上了足足好几倍。
案上灯光幽暗,沙沙的流沙声自边角上的大沙漏当中传出,越发催人发困。
洛川轻叹口气,伸手按灭灯芯,和衣卧于榻上。
刚阖眼,便有一阵悠长渺远的海螺声穿透层层海面,直直刺入鲛宫当中。
随着螺声响起,原本灯光熄灭得七七八八的东海鲛宫,霎那间变得灯火通明。
咔哒一声,洛大师姐面无表情地推开宫门。
一向温婉的脸上,覆满了寒霜。
同样下榻在鲛宫的程伏,在宫阙明灯的一瞬间,也睁开了眼睛。
东海的守卫不多,防卫线也不算森严。
但是担任守卫的,俱都是纯血鲛族。
纯血鲛族未必有多强大的战斗力,也未必比非纯血更加耳聪目明,但是他们拥有最适合担当守卫的特质。
他们有最为敏锐的嗅觉和感知力,能够在一个照面的时间里判断来者是否拥有鲛族血脉。
鲛血,是东海的通行证。
也因此,程伏才会在下东海之前让燕离饮下自己的血,使燕离拥有鲛族半血的气息。
这些纯血鲛族守卫,一旦察觉到进入东海的人型生物不具有鲛血,又无力阻拦之时,就会吹响一只螺。
螺声循着鲛族之力直接传达到鲛宫中,请求鲛族的强者和精英来到海表援助。
程伏皱起眉头,不明白究竟是什么人有这般胆色,直接闯入东海。
擅入东海的异族人,按鲛族的规则,是可以随意辱杀的。
况且,修士在入海后还不能使用灵力。
强闯东海,跟强行送菜没有什么区别。
少女按了按眉,不大高兴。
她回东海安眠的第一晚,就被这种破事打搅,任谁都不会舒心。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来也就算了,偏偏还是带着对象来的。
这扰的是两个人的清梦!
程伏压下心底的怨怼气,望向睡在自己旁边的燕离。
许是第一次同寝的缘故,燕离虽然人躺得安安分分,但是眼神清澈,神色平和,看不出半点困意。
程伏叹口气,斟酌片刻,还是伸手摸了摸剑修雪白蓬松的头发。
她记得,好像有不少人都是用摸头这个动作进行安抚的。
柔软的触感摩挲在掌心,程伏脸颊有些烫。
师尊好乖,好可爱。
少女眼神柔和下来,方才堆积的怨气消散殆尽。
“师父,不要管他们,睡吧。”
燕离闻言,黑眸一瞬不动地望着程伏。
她问:“若我睡了,你去哪?”
程伏有些心虚地挪开视线,嗫嚅了一下。
这副模样,就是摆明了要去海上查看寻衅滋事者的。
毕竟能有这样胆量闯入东海的,绝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程伏和原身的记忆相处得很融洽,自然也能感受到原身对东海的感情。
这是她生长的地方。
不论如何,东海有危急之患,她断然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程伏晃神的功夫,燕离已经神色如常地起了身,为她拢了拢略显凌乱的衣襟。
燕离垂眸,淡声道:“一起去。”
泠泠的嗓音,随着字词的落下越来越冷:“让本尊独守空房,你敢。”
程伏系衣的手一抖。
对着燕离冷然肃穆的目光,她居然没来由的一阵慌乱。
程伏低头,眼神凝在衣服上,看上去穿衣穿得格外专注。
只是指节在颤,心跳声也格外清晰。
她耳尖热热的,心乱如麻地想着。
师尊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大胆了。
居、居然敢调戏她。
等以后逮到机会了,定要讨回来。
程伏一边气恼地想着,一边伸出手揽住燕离,带她出宫。
燕离不会游泳,所以在东海里,要出行就必须要和她形影不离。
想到这,程伏揽着燕离的手无端紧了一紧。
她顺着海水奔涌的势头,轻轻巧巧地携一个人在冷凉的海中游行,动作轻松写意。
半血鲛族是无法继承鲛族之力的。
非要说半血的优势,就只能体现在游泳特别好这件事上了。
程伏对这样的优势心满意足,愉悦地偏头看了一眼燕离。
燕离眉眼清冷,视线定在周遭奔涌的海流上。
程伏顺着燕离的目光看过去,脸色却突然变得难看起来。
打眼细看,就能发现这片海域的海流流速很快,快得不符合常理。
甚至有些细小的波流拧成了螺旋状,电钻似的转着圈圈,在她们身边扬起一股彻骨的冷意。
浸在东海水中的寒凉,似乎现在才真正侵入程伏身体。
螺旋状的波流映入眼底,电流一样贯穿她全身,连通了记忆当中的某个声音。
她的声音永远静而冷,永远不会掺杂任何私我的情感,一度是原身童年的阴影。
但此刻,让程伏感到背脊发凉的并不是声音本身,而是记忆当中,声音阐述的内容。
“鲛族生于东海,曾经走上大陆,但最后避居东海。”
“因为鲛族引来了太多觊觎和仇恨。”
“我们的族人,皮相美丽,一身宝物,但不通世情,情感淡漠,说话直白而锋锐,完全无法理解人类修士的‘处世通则’。”
“觊觎和仇恨使鲛族无法在陆上立足,因而我们回到东海,再不上岸。”
冰冷的海水扑在面上,浪涛击岸的声音渐行渐近。
程伏脑中,却依然回荡着那个平静的嗓音。
“在我们避入东海后,仍然有极端仇恨鲛族的陆上势力对鲛族穷追不舍。”
“鲛族因此划分了领地,禁止外族出入东海。”
“修士一旦入海,就无法施展灵力。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能够再奈何鲛族。”
浪涛之声越来越大,螺旋状的海流也从细小变得粗大,来势愈发凶猛。
“两千年前,有一个水系法修达到了大乘之境,他仇恨鲛族,故而与天道签订血誓,换来一个能让东海覆灭的灵器。”
“换来灵器后,他很快身陨。”
“但他的后代违背了他的意志,将这个灵器封存起来,并且代代遣人看守。”
程伏狼狈地破出海面,因为破水动作剧烈,溅起了高高的水花。
熟悉的灵力包裹全身,将东海水的寒意驱散一清。
程伏的一颗心,却高高吊起来。
海面上风平浪静,什么也没有,似乎刚才的水流只是她的幻觉。
东海边只是下起了雨,瓢泼的雨水越来越密,打在脸颊手背上发疼。
雨水从程伏的脸上成股流下,又自下颔一颗颗滴落。
记忆中那个遥远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传说那灵器能够令海水倒流,不必注入灵力,只需靠近东海,就能让东海表层的水流以螺旋交叠的形状,冲击海心。”
头上的雨水停了,程伏偏头,发现是燕离架起了一个灵力屏障,隔绝了雨幕。
程伏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雨滴就落下来。
而后被冷白的指节轻轻揩去。
燕离面无表情地掐了个诀,烘干了程伏的衣,而后沉声道:“小伏,抬头看。”
不必燕离说,程伏也感受到了上方的古怪。
有多股强大的灵力波动,在二人上方的天幕交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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