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看”
陀思的眼神忧伤又幽静,眼角微微垂着,像是泛着淡淡的委屈,“那你还说我是俄罗斯灭霸。”
“你就是俄罗斯灭霸,你和灭霸唯一的区别就是颜好。”
我眼角余光暼到伊万已经离开,这才放开了陀思的脸,“还有就是灭霸到死不回头,但是你回头了。”
我边说边走进了药店,替他挑了一罐酒精棉球和一盒创可贴。
他的手指刚刚只是简单的用冷水冲洗了一下,现在再仔细处理一遍,然后我发现他的手上还有烫伤和刀伤留下的痕迹,痕迹很新。
“这是怎么回事”我问道,“你跟人打架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慢吞吞地说“熨帽子烫到的。”
我想起之前太宰发给过我,陀思坐在沙发上认认真真熨衣服的照片。
居然是真的。
“你不能把手拿远一点吗多大的人了还能烫到手,笨蛋。”
“对不起。”
“别跟我道歉,反正烫到的又不是我。”
我指着刀伤的痕迹问“那这个就是做饭时切菜留下的吗”
“嗯。”
“你还真做饭”不应该是一包压缩饼干就着一杯速溶咖啡,就是一天的食量了吗
像是看穿了我的心思,陀思解释道“我是照着你以前做饭的步骤做的,但是我做的比起源酱,差远了。”
“这不是废话吗我给你做了多少年饭,你才做多久想一步登天啊。”
我替陀思擦完指甲,用创可贴将他受损的指头一个一个包了起来。
“源酱很厉害。”陀思顿了顿,说,“我学会了做罗宋汤,等你哪天有空,我做给你尝尝看。”
“”这,总感觉汤里会有毒,或者是什么见鬼的黑暗料理。
陀思学会了做饭
陀思学做饭,还学会了罗宋汤
我在心里反复回味着这两句话,总觉得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这跟武大郎学跳高,乱步练出八块腹肌一样,让人惊掉了一身鸡皮疙瘩。
等等,人设崩了啊
“灭霸自己摘点小水果做饭就算了,你做饭真的让人觉得很,”我一时找不到形容词,“异怪。”
“哪里异怪了”
陀思抬起被包好的手指头,戳了戳我的腮帮子,有点不高兴了。
“我也想让源酱看看我的新生活。”
新生活
拒绝营救昔日的同伙、去人类的学校里当了音乐教师、学会了熨衣服、学会了做罗宋汤这些事情,确实不是以前的陀思会做的。
他确实在尝试着新的生活,一种与以前截然不同的方式。
但,也可能只是欺骗我的一种假象。
没准是在酝酿着一个大阴谋。
我实在没办法立刻相信陀思的话,这家伙骗我的次数太多了。但同时我又存着一丝侥幸的心理,万一他真的想要过普通人的生活呢
毕竟能实现理想的书,已经消失了。他想要毁灭世界的愿望,也无法实现了。
走出药店,我在门口买了一个蓝色的气球,准备带回去给乱步。
陀思见状也非要一个。
“你自己买啊。”我并不想惯着他,“我已经请你看电影了,还给你买了创可贴,为什么还要我给你买气球我只是一个家庭主妇,用的是我丈夫辛苦赚的钱。”
陀思干脆赖在卖气球的大叔面前不动了,两眼呆呆地看着那一大捧鲜艳的气球。
大叔被他盯得尴尬了,赶紧将求救的视线投向我。我败下阵来,掏钱让他自己选一个。
陀思什么颜色都不要,偏偏挑了一个原谅绿。
“源酱,你和你现在的丈夫,”他拽着气球的线,像放风筝一样让它高高地飘着,“相处的好吗”
“很好啊。”结婚半年来,我们至少能和谐相处,乱步除了花钱大手大脚了一点,没什么别的缺点,“白天他上班,我做家务,然后我做点自己的事,晚上回来一起吃饭,周末他不出差的话,就会陪我回镰仓的老家。”
“你们为什么还没有孩子”
孩子。
这个话题太过直接。我刚要解释是因为还很年轻,没有做好要孩子的准备,陀思已经开口了。
“害怕吗”
“怕什么啊”我弹了弹手里的气球,故作轻松地说道,“现在医学条件这么发达,生孩子也不是什么可怕的事。我明年或许会要孩子吧。”
陀思轻声笑笑,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我的心情却很难平静下来了。
我生活的如同一只惊弓之鸟。
拥有强大的异能,却没办法控制好它。
黑历史的过去,连自己的父母和丈夫都不知道。
有时候半夜从梦中惊醒,看着身旁乱步安静的睡颜,听着他平稳的呼吸,我竟分不清哪个是现实,哪个才是梦里。
“你丈夫的工作是什么”陀思替我拢了拢被风吹乱的鬓发,“我想认识他。”
“在个体户店里上班,认识就不用认识了,他不会想认识你。”
我并不觉得把一坨黑泥带去让乱步认识有什么好处,很可能会给乱步和我招致不必要的麻烦。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我不想让他认识你,这个答案不行吗你以为你是钱吗每个人都要认识你。”我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我该回去做晚饭了,别说话,我并不打算邀请你去我家做客,别再来我家门口惹事了。”
真是麻烦。
我还得想办法把门牌上缺失的字迹给补全。
得在乱步下班前搞定。
“源酱,”陀思又从背后拉住了我的手,“我请你吃铜锣烧。”
我挣开他的手“不用了。”
“当成气球的回礼,我们要有来有往。”他拽了拽气球的线,手一松,蓝色的气球飞上了天空。
蓝色
等一下,为什么刚才他手里的气球是蓝色的
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气球,竟然被换成了绿色的。
这混蛋什么时候换的
“前面就是卖铜锣烧的店了,是非常美味的铜锣烧,你在这里等我。”
“喂,回来”别自说自话啊,没人要吃你的铜锣烧啊。
望着陀思跑远的背影,我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居然还会忍者跑。
算了,他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比满脑子毁灭世界要可爱极了。
就在我站在岔路口等他的时候,我一抬眸,又看到了伊万。
这阴魂不散的家伙
伊万正焦急地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躲避什么。
而他距离陀思正在的铜锣烧店,仅仅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只要陀思一转身,就能看到他。
我不能让他们见面。
绝对不能。
我飞快地朝伊万跑去,在他猛得抬头看到我时,我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拖进了旁边的巷子里。
“源酱,你怎么会在这里”伊万焦急地问道,“你有没有看到陀思君,我现在有急事找他。”
他的面色很差,嘴唇干裂,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看到了。”我平静地说道。
“在哪里”
“就在这里。”我捂住他的嘴,再次绞住了他的双手,用力一折,咔擦两声全断了,“但是我不打算让你们见面了。”
我很清楚,天人五衰一日不灭,死屋之鼠一日不死,我永远不能心安。
九个月前,我将陀思送进地下医院时,我动过一千次杀了他的念头,但是我也动了一千零一次不杀他的念头。
他欺骗我很多次,但也救过我很多次。
异能是他替我开发的,功课是他辅导的,钢琴和大提琴是他教的,家长会是他去的,我十年里经历过的任何一件事,都有他的参与。
十年羁绊,我下不了手。
功过相抵,所以我选择让他自生自灭。
但现在他对我说,他要重新开始生活,他要放下过去的一切。
他不再是俄罗斯灭霸了,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找了普通的工作,每天上班下班,做饭洗衣,活得像个真正的普通人。
我很高兴,我是真的很高兴。
这一天我幻想过很多次,但是我没想过它会真的实现。
所以我绝对不能再让他和伊万他们见面了我不能让他再重新燃起希望。
伊万被我掐住了喉咙,痛苦地呜咽着。
“拜托你他身体很差,什么病都能找到他我想见他。”
“见他做什么”
“毁灭世界我们的理想”
“我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你找陀思做什么”
“有办法没有书陀思君也能实现理想”
毁灭世界。
果然,还是没有放弃啊。
“抱歉,那我不能让你见他了。”我毫不犹豫地踢断了伊万的两条腿,“说起来你能越狱,一定花了不少代价吧。”
我能感觉他现在很弱,连异能都用不了,几乎等同于一个废人。
“求求你。”
“别求我,我不可能让你们继续折腾那种妄想的,你们所谓的幸福,要建立在多少人的痛苦之上”
不管陀思是伪装的,还是真心决定过普通人的生活,我都不会再让他和伊万他们见面了。
落单的老鼠好打,成群结队的就麻烦了。
尤其是他们都比我脑子好。
“源酱,你在这里吗”
巷子的尽头传来了陀思的声音,他买好铜锣烧过来了。
伊万听到陀思的声音,拼命地挣扎起来。
我捏碎了他的声带和喉骨。
他发出了一声“咕”。
这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句声音了。
“源酱,源酱”
陀思正在朝我们走来,巷子里安静地能听到他的脚步声。
我屏住了呼吸。
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了我的手上。
一滴、两滴。
越来越多。
伊万在流泪。
他的陀思君与我们擦肩而过。
他们年少初遇,伊万把陀思视为神明,自此,便是一生。
“源酱,再不出来铜锣烧我要全吃掉咯。”
“源酱,你不在这里吗”
“看来真的不在这里呀”
直到陀思离开了这条巷子,我才放开了伊万。
他跪倒在地上,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轻轻地动了几下嘴唇。
死屋不朽
他说,死屋不朽。
然后他缓缓地倒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没了呼吸。
居然死了。
没道理啊。我还没开始杀他呢。
算了,可能是被我气死的。
不过就这样静静地死去,也挺好的,陀思就能安稳的生活了吧。
我伸手,轻轻地覆在了伊万的脸上。
“老伙计,他乡即故乡,就把这里当作西伯利亚吧。”
伊万的身体在我的手掌下散发出一种莹白的光芒,我刻意放慢了这个过程。
但到最后他还是全部消失了,像是从来没存在过这个世界上。
“下辈子别再遇到陀思了,去遇到一个好的引导者吧,比如福泽谕吉先生。”
我心想,哪有什么东西是不朽的呢。
有点惆怅。毕竟和他也认识了这么多年。最后却是我亲手送他上路的。
没办法。
他们有他们的理想,我也有我的追求。
他们想要毁灭世界,但我想要这个世界好好的。
我站起身来,看到转角处落着一顶帽子,好像是伊万的小针织帽。
他的帽子怎么会在那里是刚才逃跑时掉在那里的吗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去捡,巷子口突然又出现了一个戴眼镜的男人,以及他身后的一大堆军警。
眼镜男走过来问我“小姐,你刚才在这里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我摇了摇头“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猜他们是来抓捕伊万的,但是伊万连渣都没剩下。
“这样啊,那打扰了,请您注意安全。”眼镜男朝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角落的帽子上。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朝他鞠了一躬,然后就离开了。
走出巷子口,我看到陀思正举着铜锣烧在吃。
“你刚才去哪里了”陀思咬着铜锣烧,埋怨道,“我找了你半天。”
我眨了眨眼睛说“我以为我看到了一位老朋友呢。”
他把铜锣烧递给我“然后呢”
“追过去,发现认错人了。”
生活,时常就是踩在刀尖上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