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巴]
尉兴今年三十有五,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担着一个正五品的步军副尉的职务,无功无绩,才能不显,家世平庸,样貌平平,浑身上下无甚特长之处,被淹没在人才济济的大召文武百官之中都找不出这个人来。
在旁人眼中,这样的一个人能不上不下地做到五品官职,也算是少有的,此人平日里便是一副对谁都笑脸相迎的老好人形象,瞧着最是忠厚老实,一向秉承着低调圆滑谁都不得罪的行事准则。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谁都不曾将他放在眼里的人,却在暗地里有着一个让人做梦都想不到的身份,他居然会是满朝威武都为之惧怕、谈之色变的阴卫首领。
阴阳卫是不知道什么时期的大召某一人皇帝所创立,历代相传,阴阳卫的成员也是历代相传,到了嘉帝赵韫的手里他们的用处到了鼎盛时期。
尤其是阴阳卫中的阴卫,专替皇帝干那些明面上不好动手的腌臜事,他们有越过一切朝中机构行监视、侦查、逮捕、审问、刑杀的权利,由皇帝一人掌权,那时,若是你在夜间与家人说了那么一句不敬天子的话,说不定第二天一早的密函就能摆在赵韫案头……
朝野上下对阴卫又恨又惧,敢怒不敢言,众臣私下里都意味深长地称呼其为“天子爪牙”。
而阴卫中的这些“爪牙”们究竟都谁是谁,只有赵韫一人知道。
阴卫们一生信奉的唯一守则便是听令而行事,听玉令而起,凡是阴玉令一出,便是舍掉性命也必须要完成玉令所下的密令,当初嘉帝赵韫掌握着密令,他们便都要听皇帝之令而行事,若有违令者,死无葬身之地。
作为因为的首领,尉兴从幼年起便被训练成了阴卫最忠诚锋利的死士,他的生命只为一件事而存在,为皇帝卖命,听令行事。
当初因为主人嘉帝意外身死,小皇帝赵宸继任大统后,尉兴便也在暗中等待着新主人的第一道密令,可是一连等了好几个月都没有任何被召唤的迹象,小皇帝就像是不知道阴卫的存在一般。
之前国宴刺杀那查明后有阳卫的手笔,尉兴连猜都不用猜就明白,阳玉令是落到了太皇太后缪氏的手里,至于一直都没有消息的阴玉令,他猜测,或许那阴玉令压根就没有从老子手里传给儿子,甚至有可能也在太皇太后手里。
但现如今太皇太后已死,阴玉令依旧未有持有者现身的迹象,于是尉兴所有阴卫成员都暂时在暗中潜伏沉寂下来,不再有其他动作,等待着阴玉之令。
而这一沉寂,就是半年之久,久到朝中上下、宫中上下的所有人都快要忘了曾经无所不在的可怕阴卫曾经存在过,就连尉兴,突然无事可做混了大半年,就这么领着一份清闲的差事连他自己都快要当真习惯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阴玉令又突然现世了!
尉兴想过很多种可能,阴玉令会在缪家人手上,在温太后母子手上,在朝中那几个权臣手上,但让他做梦都没想到的是,阴玉令最后居然落在了一个莫名其妙啥都不是的太监手上!
当这个自称叫做“荀三”的刑司内监拿着阴玉令找到他跟前的时候,尉兴的第一反应是这个鳖孙该不会是在哪儿捡到了块和阴玉令很像的玉牌,故意来试探耍着他玩的吧!?
刑司,荀三……以阴卫的情报暗网,他可以肯定,这人光从身世背景而言和他们阴卫是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但他作为因为首领,翻来覆去地研究了这块玉令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就是货真价实的阴玉令,而且这人居然能知道他就是阴卫首领并找上他,那他应该和阴卫有或多或少的联系。
赵韫看着眼前正在认真查看阴玉令的微信,心中不禁得意地笑了,他就说,既然老天让他再得一次重生的机会,那就必定是格外眷顾他的!
新年伊始,宫中的人员进行了大幅度的轮换和调动,其中,前朝朝议的太和殿里空出了三个茶水内监的名额出来,他们刑司现在的管事和太和殿的管事是老乡,关系熟络,那边说看上刑司里□□出来的内室门知礼守规矩,所以想从刑司里要一个名额过去。
去前朝地界的太和殿当差那可是个肥差,刑司里人人都想去,一时间心思浮动,当赵韫听说了之后便知道自己接近尉兴的机会来了……
于是他使出了浑身解数,委屈自己暂且放下他作为帝王的骄傲和尊严,去讨好刑司的管事,又是端茶倒水,又是迎合恭维,最主要的是他心一横,把现在荀三这个身份所有的身家银子都塞给了管事,求他帮忙打点。
那管事最后也是见钱动了容,还当真给他办成了这事。
于是赵韫成功地从刑司调到了太和殿,有模有样地当起了茶水內侍。
之后他连续三次朝议都在暗中偷偷观察微信,终于是在今天找到了机会,趁着下朝以后尉兴去太和殿偏殿的的茅房如厕之时将他拦下,成功地说上了话。
赵韫这段时间心中无比焦急,他已经快要被荀三这个卑贱的身份折磨疯了,只想快些再次启用阴卫替他办事,他知道阴卫是听玉令而行事的死士,得玉令之主可号令阴卫,所以他也不想多废话,端的一副从前为帝时给阴卫发号施令的模样,直接就将阴玉令递到了尉兴跟前。
尉兴拿着手里的阴玉令,翻来覆去地看,别怪他对这个阴玉令新主人的不恭敬,这实在是太无法置信了。
赵韫知道尉兴眼下是不大信他的,但这又有什么关系,阴卫一向听令不听人,如今他再次那会阴玉令,他就依旧是他们的主人。
他凑近了尉兴说道:“阴玉令既出,尔等须得听我令而行事,从今往后,我便是阴卫的主人,你且虽是候着,随时等我命令。”
赵韫是在茅房边上找了个无人的角落才拦下了尉兴说明自己的身份,这里是太和殿,现下刚刚退朝,人来人往的极容易被人碰着,所以他也不敢久待,说完这些后便拿着阴玉令匆匆离开了,到这高涨的气势和帝王的傲气……
只留下尉兴,看着这个背影就莫名其妙的狗太监,憋着气把脸都给憋红了……
他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后才才瑟瑟冷风中回过了神,伸手狠狠地拍打了几下自己快要冻僵的脸,眼看着下朝离开的大臣们都快要走光了,于是他快步跟上。
从偏殿出来以后他便径直朝太和殿外的广场走去,正巧就碰到了最后几个从朝议大殿里走出来的大臣。
都是几个留到最后才走的高品阶重臣,几人一边朝外走着,一边还在那里私语讨论着什么,尉兴从后殿绕出来,正好和他们碰到了一块。
尉兴见状连忙躬身作揖行礼和几人一一打招呼,“秦大人,傅大人,江大人。”
几人中断了讨论,都朝尉兴看了过来,其中被唤作“江大人”的老臣是尉兴这个五品步军副尉的顶头上司,对尉兴算是最为熟稔,他笑眯眯地和尉兴打了招呼,“唉?方才瞧着你早就出朝议殿离开了,怎的这会儿还在这里,瞧着脸色有些白,怎的了?”
尉兴尽量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正常一点,笑着回道:“多谢江大人,无碍的,就是方才内急了,去后殿如厕一趟,这才耽搁了些时间,身体并无大碍,只是从后殿冷风吹来,大约是被吹白了脸。”
几人也不摆什么架子,那江大人便示意尉兴与几人同行,大家边走边闲话家常。
另一个傅大人在迎面而来的寒风中缩了缩脖子,附和尉兴的话,“是呀,这几日的天儿,真是能冻白了人脸。”
尉兴表现出一脸憨笑接话,“是啊,比去年这个时候都要冷,很容易冻出风寒来,几位大人也要多加保重才是。”
这时候,一直在旁沉默不语的秦敛忽然开口了,他用黑沉幽深的眸子看着尉兴,说道:“的确是比往年要冷些,我们几个无碍,多加件衣裳便可,倒是尉大人,这脸色被冻得,可得多加注意了,千万别冻染了风寒……”
他停顿了一下后才继续说下去,“前些日子听人提过,尉夫人怀了身孕,不久便是要临盆了,还得先恭喜尉大人即将为人父,不过这般便更得注意自个儿的身子骨了,毕竟——”
秦敛抬起黑眸和尉兴对上,“毕竟有了妻小之后便是有了牵挂和顾虑,哪怕是自己的身子也不再只是自己一人的身子骨,总得为妻儿多多考虑才是,那也是对妻儿的责任,尉大人你说是与不是。”
尉兴先是微微怔楞,他在朝当了这么多年的官,知道这秦阁老一向沉默不喜多言,今日居然能费这么多口舌与自己说这么一番话?
他虽有疑虑,但也不敢多言,一脸感激的憨厚小脸,“是是是,秦大人说的是,在下记着了,一定多为妻儿考虑,好好爱护自个儿的身子骨。”
他的妻子便是他手底下的一个阴卫成员,两年前为了能更好的润色丰满“尉兴”这个角色,按照当时主子的命令,明面上成婚娶的,本来也只是相敬如宾。
但实在耐不住他俩在一个屋檐底下闲了整整半年的寂寞呀!这闲着闲着,就闲出了一点不一样的火花来,一旦有了火花,名正言顺的夫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几个月前,尉兴的这个妻子突然被查出有了身孕,到底是自己的血脉,即便是他这样性命从不属于自己的死士也生出了一点期盼,再加上阴玉令和新主人一直都没有出现。
于是尉兴牙一咬,生出一股子巨大的侥幸心,和妻子一商量,就准备把这孩子生下来……